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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和色生香 更新:2021-02-07 03:03 字数:4368
片云天共远(四)
凌云雪山气候终年虽然极是严寒,但仍生长着许多耐寒度很高的植物,不过这些植物因为气温,生长速度都极其缓慢,通常是一年只能长高几厘米,同时,这些乔木的木质也因此变得致密,用来扎木筏,只要河水的浮力足够,便可坚固得如同一条小舟一般。
考虑到河水的承载能力,苏薄红按她平日的审美把木筏做的气势十足,而是扎了一个恰好供三四人容身的小木筏,完成后在洞口的河水里下水试过,确定了足够承重。
"班大姐,一路承蒙照顾,这水洞不知通往何方,你还有家人,我看就此别过吧。"苏薄红突如其来的一句,让已经在扎衣服下摆准备上木筏的班颜动作一滞。
本能地想要说出随他们一起去的话,却因为苏薄红提及她的家人而梗在喉间。班颜只能眼睁睁看着苏薄红带着祈紫宸和墨昭华上了木筏,祈紫宸手里的木杆往洞壁一撑,那小木筏已轻轻向着幽深的山洞另一端滑去。
"一路……小心。"此情此景,让这直爽女子一时间也觉说不出话来,唯有目送木筏消失在了视线中。
终班颜一生,都不曾再见过这天遇见的女子,然她的容貌、气势、出神入化的功夫都令她深刻脑海,难以忘怀,而她并不知道,这个女子,就是为他们华国日后……
"苏薄红。"祈紫宸突然出声道,反常地叫了苏薄红的全名,"你放过了她。"
陈述的语句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意思,但苏薄红却知道她在表达着疑问,于是浅笑回道:"我从来都不是嗜杀之人。"
祈紫宸冷冷哼了一声,显然这个答案的说服力,实在太小。
不过,为什么呢。
明明不应该让一个知道他们来了凌云雪山的人活着回去的。
但在连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话就那么脱口而出了。
也许,是因为那个还在家中等她回去的男人吧。
苏薄红低头看了看静静倚在自己怀里的林星衍,感觉到他贴在自己身上微隆的小腹。
谁知道呢,就算是为孩子积福吧。
山洞中的水流虽然没有冻结,但是气温从人体感觉来看,却与外界相差无几。而从深处更是吹来一阵阵冷的风,竟让人觉得比外面还要冷些。难道她关于地底暖流的判断有误?苏薄红若有所思地蹲下身去,伸手试了试水温,触手处果然意外地寒冷。
不过相比水温,更令她感到奇怪的是这条暗河水底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竟如在外面所见一般,漆黑看不见底,甚至连反水面上的影像都没有。
也就是说明,里面有东西连光线都能够吸收。
"水流……"这时,一直一言不发的墨昭华突然突出两个字,苏薄红和祈紫宸几乎同时也感觉到了木筏起了微小的晃动,筏下的水流速度明显地比刚才快乐起来。
单手扶着林星衍,脚尖一挑把另外一备用的木棍抓在手里,注以内力撑入水中,保持木筏的平衡。
只是那木棍入水不过七分,就好象已经触及了河底,从感觉上来看,应该是一片坚硬的可以借力的不平地面。
苏薄红微微侧头,与祈紫宸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她对此也并不知成因,便也暂时放下了疑惑,把注意力集中在稳定木筏上。
渐渐地水流的哗哗声越来越大,流速也越来越快,竟似洞的最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把木筏往里吸一般。若是这样下去,饶是木筏是由凌云雪山中坚固的木料做成的,也会被急流冲散。
内力加到三成,苏薄红状似无意地向着墨昭华问道:"你们族中传说可有提起这个山洞?"
自入洞以来,墨昭华的眼神就有些怔怔的,此时听苏薄红的问话,等了片刻后才答道:"是祭生潭……这里一定是祭生潭……"
见他脸上的血色都快褪尽了,苏薄红续道:"祭生潭?"
"我们的确没有走错,祭生潭是通往万圣尊师墓的唯一途径,只是……能否进入,全看万圣尊师的意思。如若不能被允准,只能成为祭生潭中枯骨……"
"好了。"有些不耐地截断了他的话,苏薄红道:"我与他自然是有缘的很,祭品……哼。"
说话间,水流的速度越来越快,人力与自然相抗终究有所不及,就连苏薄红也维持得有些吃力起来,看来这样下去绝非长久之计。
而几乎同时,前方的景物也渐渐变得清楚了,竟是一个不知有多深的大黑洞,在不断地将暗河中的水流吸进之中,只见水流流入,连声音都没有发出,便全不见踪影了。
虽不清楚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苏薄红也知道定非是前往墓中的通途。木筏剧烈地摇晃了起来,好像随时都会散架一般,靠在她身上的林星衍,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微微地挣扎了起来。
这是,与她在抢人么?
就凭一个死了几百年的人,还差一点。
"伏低。"苏薄红低声喝道,身形飞快地掠到墨昭华身边,压着他的腰让他贴着木筏伏好,看那边祈紫宸也已照样卧好后,丢开了手中的木棍,任由木筏以几乎是冲锋艇的速度往黑洞撞去,左袖里一飞虎爪激而出,往洞壁上缠去,正要借它来固定住去势,未料暗河中水流虽不冻结,那洞壁上却结着一层厚厚的冰,饶是飞虎爪前端金质尖锐,还是滑了开去。苏薄红一击不成,眼看木筏就要被黑洞吞没,突然一个念头如电在脑中闪过,也不顾其他,便把飞虎爪往河中扔去。
侥幸,飞虎爪被拖了几米之后,不知最终缠在了什么东西上,固定的牢牢的,任那水势再大,也再不能将木筏冲向黑洞方向。
然这并非长久之计。
能够稳定木筏的木棍已经不在了,现在他们的状况并不比刚才好多少,几乎是被困在了这小小的一方暗河之中。
"此地不宜久留。"思索片刻,苏薄红得出的结论仍只有这一个。
又冲了一阵后,那水流竟似有灵,知道不能再将木筏拖入,慢慢平缓了起来。重新变得静寂的山洞之中,墨昭华霍然起身的声音显得十分突兀。
这次他连声音也叫不出来了,只是白着脸反复咬着下唇,身子也开始微微发抖。
不知为何觉得他这个样子分外碍眼,苏薄红在示意祈紫宸维持住木筏的平衡后,掠身挡在他身前,眼前的景象却令她也不由地有了片刻的不能思考。
刚才被她抛出的飞虎爪,原来勾在了一从黑毛上,或者说,一具尸首的头发上。
那尸身乍看之下分不出男女,身上穿的服饰与现在华国人的并无太大区别,虽然一半泡在水中,仍可看见上面美的暗纹和刺绣,看起来那人的身份也该不低。而拖在他头上的一头茂密黑发如同水草一般在水面上漂浮着,蔓延开来居然有三四米见方,纠结在一处正把飞虎爪缠在之间。
而现在,这具浮尸,正因为飞虎爪的牵引,渐渐往木筏靠近。
尸体上犹自发出幽幽的荧光,尸身上所着衣物,都随着水流缓缓动作着,恍然若生。
世上并无神鬼,即使是有,也不过只是一些人体生物电残留而已。
活人她尚且不惧,何况是死的。
苏薄红面上神色未变,被她护在身后的墨昭华虽从小修习巫蛊之术,却是从不曾见过这般诡异景象的,一时间全身力气都好像被抽干了一般,再也不管苏薄红心中对他到底是如何想的,只死死抓住了她垂下的大袖不肯撒手。
"它……它在动……"少年抽着凉气的声音贴着背传入耳内,苏薄红没有被尸身吓到,却险些被他吓了一跳,闻言往前看去,那尸身竟然真的在缓缓抬起手来,而这,显然并非因为水流的推动。
"别怕。"听墨昭华连声音都变了调,苏薄红难得地出声道,她深思的眼光还是放在了逐渐接近犹自动作的尸身上,难道这华国与自己原先那个世界不同的不仅仅是男女地位,还真有鬼神不成?
只见那尸身说话间已靠到木筏的边沿,一双被水浸泡得发胀的惨白的手攀了上来。
墨昭华见到这般景象,只觉脊背发凉,心中本能地想要离远,双脚却好像被粘住了一般,半分也移动不得。
"不是它在动。"女子淡淡的声音响起,莫名地缓解了他心中的恐惧,墨昭华重新往那已经搭在了木筏边沿的尸身上看去,这才看清原来尸身的动作并不是它本身发出的,而是因为尸身下面密密麻麻地聚集着一群黑色的小虫,它们不停的蠕动使得尸体也跟着动,仿佛活了一般。
"尸虱!"一时忘记了害怕,墨昭华从苏薄红身后一步跨到木筏临水边缘,待看清那尸身下的黑虫正是圆头双牙颈子上有一圈利刺后,不由脱口而出。
苏薄红刚抓住墨昭华的手腕想让他回到自己的身后,没想到那些尸虱对阳气的感应极是灵敏,背上一对小翼张开,就往他面门直冲过来。
事出突然,墨昭华反应不及,被其中一只一口咬住了手背,他本能地甩手想要摆脱尸虱的啃咬,却被咬得更深。
就在这一瞬间,苏薄红拉着他迅速后退,木筏前端因为失重翘起,在欲倾未倾之时,苏薄红又带着人恰恰落下,不仅稳住了木筏,且将半伏在前端的尸体和陆续爬上来的尸虱打了下去。
抓过墨昭华的手细看,只见那尸虱半个身子已钻进了他的皮里,隆起高高一块,原本白皙的皮肤顿时变得几近透明。
松开墨昭华的手,苏薄红将匕首往他手上一递:"挖出来。"
墨昭华哪曾做过这种事,然手上逐渐蔓延的黑色让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然不多,当下咬紧牙关,将匕首交到左手,一动将那尸虱连着一块血生生挑了出来,然后自己撕下一片衣襟包好。
"薄红。"一直一言未发的祈紫宸突然出声道,语气还是冷冷的,听不出什么反常:"为何壁上,有你的画像?"
被她此言一出才将视线投到不曾注意的洞壁上,只见两壁之上竟都画着色彩绚丽的壁画,有些虽为湿气所侵,却仍看得出原画上细腻的线条多用黑银二色描绘,十分华丽。随着木筏的缓缓前进,壁上所绘的内容也一点点在苏薄红眼前展开。先是长长的一队服色各异的百姓在后相随,然后是举着羽扇玉幡的侍从,中间还有作各色杂耍玩意的,接着便是两排穿着银盔银甲的兵士,手里拿的都是明晃晃的刀枪剑戟。
这场景对于苏薄红来说,并不陌生。
当今的女帝陛下,她的生母出行,所用的仪仗排场便与之相差仿佛。
而画卷的最末,则是个被一群人簇拥在中间的盛装白衣女子,衣服冠帽均是华美不胜,然她一身飘然出尘的气质,却全不曾被这般炫目的衣饰所掩,反是更加令人不敢逼视,只怕玷污了她一般。
这壁画的画风极是写实,图上所绘者虽众,却无一个面目相同的,最细微的神态也是各异,侍者神色恭谨,御者策马扬鞭,舞者衣带飘举,千人千面,实在是巧夺天工。
只是苏薄红全无心思去欣赏这幅栩栩如生的壁画,眼神全都定在了一处。
没有错,正如祈紫宸所说,那画中被放在最显眼位置,恍然若仙的女子眉眼间,与她竟像足了十成。就算是找画师也不一定画得如此逼真,论效果,几乎堪比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