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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和色生香 更新:2021-02-07 03:03 字数:3948
ˇ明月有情还顾我(一)ˇ
直到确认林星衍确实完全恢复之后,苏薄红才得空向祈紫宸问了墨昭华和班颜的去处,得到的回答却是墨昭华在祈紫宸忙着照看林星衍时,竟独自逃回了正在崩塌的凌云雪山中,多半竟是被掩埋在雪中了。而班颜,也是等她回到猎人小屋才知道与他们分别之后并没有回到家中,家里仍是由她的夫郎照料着,而男人对他妻主会回来还是深信不疑。
闻言心中虽有些怪异感觉,苏薄红却知那是墨昭华自己做出的选择,他必须为自己的选择承担责任,便也不曾多说什么,转而准备起离开的行装。
虽然林星衍身上的诅咒已经被消去,然他仍在孕中,这极北之地气候寒冷,自然不可久留。
收拾好一应诸物,牵了马车,一切就绪。
拗不过林星衍要自行行走,观看这从未如此清晰过的世界的要求,苏薄红只能任他慢慢走在前面,自己与祈紫宸在后面跟着,他若有事也可及时救护。
林星衍身上已有了近八个月的身孕,行走之间很是艰难,只是这些都比不上用自己的双眼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世界来的令他感到百感交集。
几乎以为,与她只能自此碧落黄泉再难相见了,却不料竟还能如此真实地感受这鲜活的世界,甚至……
还能继续拥有他与她的,血脉。
轻轻伸手按放上微凸的小腹,林星衍唇边一丝笑意,看起来竟是如此炫目。
等到苏薄红将他抱上马车,却才发现有些不对,转身掠了出去,抓住想要往凌云雪山方向行走的男人,低声道:"澹台无非,你又想怎样?"
"嘘——"澹台无非笑笑,微凉的手指按上苏薄红的唇,"我该回……"
一语未竟,人已是倒入苏薄红怀中,再无意识。
将他轻如片羽的身子打横抱了起来,苏薄红的目光不由胶着在刚才就看得十分刺眼的地方。
自凌云雪山出来,他便一直赤足而行,此时那一双白玉雕成般的足已是伤痕累累,青紫遍布。
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苏薄红将人抱进车厢,却正撞上林星衍一双幽蓝的眸子。
似是明白了什么,林星衍脸上血色稍褪,片刻后才道:"他便是我的救命恩人……"
点了点头,苏薄红道:"是隐居在凌云雪山中的药师。"不知为何,她不由自主地隐瞒了澹台无非的身份。
"嗯。"轻轻应了一声,林星衍转过头不再看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时间气氛变得沉默,苏薄红手上还抱着澹台无非,现在却是放下也不是,继续抱着也不是。
而外面祈紫宸马鞭一扬,竟自要驱车前行。
这才将怀里的男人放下,苏薄红挑了帘子问:"那小子果真找不着了?"
"在凌云山中。"
祈紫宸头也不回地淡淡一句,苏薄红已明白了十之八九。
墨昭华要自己来凌云雪山除了借造化之钥的传说医治林星衍之外,最大的目的却是要让自己为他扫平进入万圣尊师墓的道路,取得金令。而这布置全被自己那来的诡异的前世身份打乱,她拿到造化之钥,墨昭华金令却尚未到手。
他自是不甘心的。
那小子,却是个真有野心的人。
苏薄红手一松任由车帘坠下,遮去她脸上的神色,只是重新将视线锁在林星衍身上。
她一度以为,她就要失去他了……
幸亏……
马车一个颠簸,林星衍撑不住身子往前倾去,眼看就要撞上面前的小几,却被揽入了熟悉的怀抱之中。
"星衍,多时不曾好好说话,你没有话想对我说?"
女子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略带低沉,却莫名地多了几分调侃意味,让林星衍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而沉默却让他觉得更加难耐。
"不说亦可,我便当你是默认了。"
低头轻轻一吻,苏薄红唇角勾起惯常的笑容。
"我……"林星衍一语未竟,突然脸色一变,身子软在苏薄红怀里剧烈地喘息起来。
扬眉,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苏薄红问道:"星衍,你……"
无力地看了一眼苏薄红,林星衍的目光说明了一切。
竟是……
抱着人冲出车外,苏薄红的身形在半空中一折,自祈紫宸手里夺过马鞭,把人往她怀里一送,难得地冷着脸道:"星衍快要生了。"
而有"神医"之称的女子,却头一次在需要救治的病患面前犹豫了。
"我是医者,并非产公……"
祈紫宸此言一出,两人之间又是诡异的片刻沉默。
看了她一眼,再看看她怀中已然额上起了一层细汗的林星衍,苏薄红手中缰绳一带,重新掉转马头,往猎人小屋疾驰而去。
幸亏班颜家的男人虽然不曾生产过,但终究比两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女人懂得多了,一时间准备了热水纱布一应诸物,倒也颇似几分模样。
被抱到屋内唯一的床榻上放好,林星衍身下早已湿了一片。
在班颜家男人的指示下,苏薄红坐在床边把人半抱着,祈紫宸则取了几粒护气保元的丹药喂他服下,知道他既是头胎,之前开之事又不曾做得完全,已先做好了持久的准备。
腹中下坠之感渐渐剧烈,林星衍只觉得身体里的什么东西在一点点流逝,紧紧抓住身下皮褥仿佛想要留住它,却终究还是徒劳。
只觉有一把钝刀在他腹中翻搅着,带起阵阵含着铁锈味道的热流涌上喉间,顺着紧抿的唇角延下细细的红线,一直从绷得笔直的纤细颈子上滑落,染得身下垫毯点点猩红。
对此事毫无经验可言的苏祈二人只能听班颜家的男人吩咐,一面以内力护住林星衍心脉一点生气不失,一面帮他按压小腹,助胎儿下降。
烧开的热水在为男人擦拭身体的布巾浸入的刹那变得鲜红,而迟迟不能降入产道的胎儿更是令苏薄红觉得心惊,一次又一次地渡过真气,却得不到丝毫的回应,似乎在他的身体里,所有的生命迹象正在慢慢地消失。
没有再去思考其他可能的空闲,苏薄红此时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无论如何,即使逆天,她也要他平安!
时间缓缓流逝,林星衍的挣扎越来越微弱,就连身下流淌而出的血也变得静静的,恍若放弃了一切。
班颜家男人在一边忙碌张罗着,偶尔靠近床边时,眼神中也透露淡淡的哀伤,似乎是因为在他的认知里,眼前这人已然不能再支持多久了。
"薄红……"微弱的气音从男人半张的唇中逸出,听在苏薄红耳内却是如此清晰。
"嗯?"放柔了声音,苏薄红一手拂开他被汗水沾湿,散乱地贴在额上的碎发。
"出……去。"
瞬间的不安让苏薄红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只是本能地否定:"别说话了。很快,我们的孩子就……"
"出去。"
这一次的声音似是林星衍用尽全身力气发出的,不仅是苏薄红,连祈紫宸也听得清楚。
不明白为何已然对自己打开心结的男人为何在这时又突然与自己闹起了别扭,苏薄红只是习惯地勾唇,轻轻握住林星衍的手,只道:"星衍,莫要多想其他。"
只是她一语未竟,却被祈紫宸从后面捉住了手腕。
"走吧。"
苏薄红挑眉正要反声质问,却在接触到祈紫宸的眼神后竟生生把话咽了下去,片刻后松开与林星衍相握的手,默然自床边站起身。
她的确该对他有些信心,自与他交陪后,不断出现的状况,让她几乎忘记了,这男人亦是曾经独立支撑起绿觞的人。
只是苏薄红心里想得透彻,脚步在就要跨出门槛的刹那还是不由地微顿。半侧过头去,只看见垂在床沿染上朱红的白衣一角,尚有艳色的水珠顺着镶着银线的边沿滑下。
祈紫宸跟在她身后看在眼里,却是目光一黯。就在她几乎要觉得苏薄红会不顾一切地转身回到男人身边时,门被推开了,发出细小的门轴搅动声。
本在自己面前的身影,已然不在。
祈紫宸和苏薄红都离开了,所幸尚有班颜家的男人在里头照料着,林星衍看来对他也是不太介怀,不再要求他出去。
只是门里自她们出门起便变得悄然无声,就连细碎的呻吟也不再有,苏薄红面上不露,抓着衣摆的手泛白的指节却说明了一切。
知道她心中所思,却说不出能令她放心的说辞,祈紫宸一时间也是默然。
林星衍的固执并非来的不合时宜,而是他一直都在等待着这么一个机会。
证明他还是他,没有因为苏薄红而改变的机会。
男人的想法固然有趣,只是放在男儿身上自是有所不宜,苏薄红的身份地位又是注定了日后要纳娶的,只怕到时还有事闹。
然这毕竟是苏薄红的家事,祈紫宸脑子里念头也是一转而过,没有继续深思。
二人也不知在雪中立了多久,直到婴儿的啼哭打破死一般的寂静,才双双回过神来,苏薄红急切间连身法都忘了施展,几乎是撞进门去。
小小的婴儿被班颜家的男人抱在怀里细细拭去身上的血迹污物,全身红通通地,正自细细地发出微弱的哭声,却非苏薄红关注的重点。
刚生产完的男人比起之前却似神了些,虽然仍然很虚弱,眼神却充满着久不曾见的光彩。
他终究还是做到了。
在最糟糕的情况下,一个人诞下这个孩子。
从班颜家的男人手里接过孩子,苏薄红行至床边,确定林星衍除了血气衰弱并无大碍后,才放下心来,把孩子安顿在他身侧,道:"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星衍。"
听出她话中有话,林星衍不由地两颊染上微红,偏过脸去错开与苏薄红相对的视线。
难得地不再继续,苏薄红只是将婴儿小心地裹好,又让祈紫宸看过了林星衍的身子,确定调理数日后便可动身,便知自己这趟凌云雪山来事已成,且此地不宜久留,当下便算定了日子启程返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