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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和色生香      更新:2021-02-07 03:03      字数:3981
  ˇ朔风动秋草(二)ˇ
  等晚些时候回了府中,苏薄红进门就见堆了满院红漆木箱子,上面金色的"喜"字既张扬又刺眼,问及时,只道是新君的嫁妆,女帝早朝时定了婚期,逍遥王处道虽是仓促了,好歹也准备下了些东西,明日里嫁娶的车队怕是装不下,七世子离了那些东西也是不成的,便先送过来太女府上。
  苏薄红看着只冷笑,当东西不存在一般绕了过去,等进了正厅大门,只轻飘飘扔下一句:"都退回去,他进了苏家门便是苏家人了,还道太女府不给他用么。"
  管事会意,马上派人原装打包退了回去,等苏薄红换了衣服出来,那满院东西早就无影无踪了。
  绕过几处小花园,便到了锦华楼前,离午膳还有些时候,早先苏薄红又吩咐下去摆膳此处的,侍人们都来往着准备,一路帘栊都碎响不停。
  走到楼里,小侍来报侍君早些陪小王子在荷花池边玩赏受了寒气,正在内里歇着,苏薄红点点头只道知道了,还是往里行去。
  孩子被放在内室外间,跟里面隔了道屏风,身上盖了条小锦被正半闭着眼睛睡着,不是发出意义不明的单音,脸色比上次苏薄红见时好了许多,本来瘦瘦小小的,如今也有了普通婴儿的圆润可爱。
  走过去轻轻把孩子抱了起来,小婴儿有些惊醒,但仿佛知道抱他的人是苏薄红似的,在她怀里动了动,又靠在她身上睡着了。
  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切近地看过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苏薄红看着怀里婴儿虽还不曾张开却看得出与林星衍极似的眉眼,方才一路走来下定的决心几乎要动摇了。
  她从来对那些为了家庭放弃事业的人都不以为然,谁料自己身在其中时才发觉很多东西只有经历了,在此境中才能明白。
  只是如今她身在其位,要摆脱目前的身不由己,便只能一路深陷下去,直到无人可以逼迫她做任何事。
  所以该有必要的牺牲,包括如今自己所起的不明情感。
  正如此想着,便听见帘子轻响,原是几个侍人进来奉茶,行过礼后小声问苏薄红是否该传膳了。
  望了望刻漏,苏薄红略颔首,等侍人退下去后,抱着孩子就进了里间。
  林星衍本就睡得极浅,她进门时便醒了,想要起身,还未来得及动作便被苏薄红阻住了。
  "听说你受了寒?"
  把孩子放在床上,苏薄红伸手要去抚林星衍的额头,却被他偏过头去避开,只道:"没事。"
  动作间白色的帷帐重又被碰落下来,正挡在二人之间,同时带下床上一物,掉在了苏薄红脚边。
  俯身拾了起来,拿在手里看时,却是一把沉香木的梳子,齿和边缘都被磨的光滑润泽,显然是久用的东西了。
  挑了挑眉,苏薄红只道:"怎么把这也放床上。"便顺手搁在一边的妆台上,并未往心里去了。
  两人又静了片刻,孩子突然不安起来,细细地哭着,林星衍支起身子安抚着,却不知怎么反是越哭越厉害了,苏薄红听不下去,掀了帷帐进去,却被孩子含住了手指,吸吮了起来。
  八分是饿了。
  苏薄红笑笑,把孩子重又抱了起来,留下一句:"我带他去吃点东西。"就离去了,也不曾见帷帐落下时林星衍瞬间变得苍白的脸色。
  到外间传了侍人,片刻便送上来盛在银碗里的羊,苏薄红接过来略试了试温度,见恰好便亲自拿银匙喂着。
  因为孩子还很小,只能小口小口喝着,苏薄红又是初次做这般事的,是以等这边喂完,外面侍人早已备下了午膳,冷盘先自上了,热菜都在膳房小火温着,只等传膳了。
  喂完孩子苏薄红心情略纾解,又思及明日七世子就要过门的事尚未跟林星衍提及,便又往内里去了,才掀了帘子就见帷帐仍是如她离去时般垂着,透过去朦胧可见林星衍面朝里躺着,单薄的身子几乎在锦被下蜷成一团。
  不自觉地加快了步子,过去就把男人半抱起来,伸手一他额上全是冰凉的汗水,全身都轻颤着,方才的那把沉香木梳正被他拿在手里抵在腰间,纂得紧紧的,苏薄红几乎夺不下来。
  连动怒的时间也无,苏薄红一面唤侍人去请府中医官,一面把人抱着,探手进他衣物底下,贴着小腹渡过真气去,慢慢地化开郁结血气之处,才见林星衍本如纸般苍白的脸色略回复了些生气。
  等医官匆匆赶来请过脉,便说侍君本是产后身子虚弱,而心中又有所郁结,兼之略受了些寒气,是以合在一处发作起来,虽则看着凶险,不过只要好好调养,放宽心勿思虑过甚,终归还是调养得回来的。当然这亦是可轻可重,若是养不好了,只怕今后便再难有身。
  当然,后半句话在看了苏薄红的脸色后,医官还是咽了下去。
  林星衍朦胧间只觉得疼得厉害,冷汗不断地渗出,打湿了他的睫羽,让睁眼的动作都变得困难无比。渐渐地就当他以为要被黑暗笼罩的时候,熟悉的暖意自贴着肌肤的手上传过来,连那人因为习武而长了薄茧的手的触感都如此鲜明。
  就好象他昏沉的神智只是梦似的。
  接下来身边人声来往,像是许多人在忙碌一般,但传到他耳中,却都似隔着很远的距离,什么都变得模糊不清了。
  他的世界中,唯一清晰的,便是抱着自己的那个人。如此切近的距离,两人的身子紧密地贴着,其他东西都不存在了一般。
  往事种种如今回首看来却更似是静态的画面,一张张不带感情的流过,所有的真实,都是她。
  明明生生死死都经历过了,等安定时对着她偏偏又会疏远起来,恍若不能对着她似的。
  亦知自己如此思想全无理由,却总是在她面前不自觉地隔起帷帐来,只有等下一次要永远不能再见时,才会如这般又开始从心里抽痛起来。
  原来早已知道,自己无法再放开手。只是理智总是拒绝着承认,所以一次又一次地将她推开。
  "……没事了。"见男人闭着眼捐难吐息的样子,苏薄红略软了心思,伸手轻轻放在他的手上,柔声道,"信我。"
  茫然地顺着她的话点头,神智却还是半昏乱着,想着的事太多,反而糊涂。
  苏薄红见他也是放软了态度的样子,颇有些久违之感,等他略缓,便让人上了粥品,亲自拿着一口口喂他。
  林星衍神稍复,见她如此,再想之前自己种种,竟似对她在撒娇一般,脸上渐有些热烫,又怕被旁人察觉,只得半垂着头小口吃着。
  见他已无大碍,苏薄红屏退侍人,空旷的楼殿中只余二人之时,突然搁了手里银匙,略笑。
  像是有些意外似的,林星衍终于抬头对上她的视线。
  "都已经是当爹的人了……还跟你儿子一样呢。"
  苏薄红虽是个冷人,其实还是经常笑的。
  不过她笑得越开心的时候,往往代表心里越生气。
  所以如这般全然真心的笑,竟让林星衍感到恍惚。再仔细想想,与她相处的日子里,似是也不曾见过的。
  半闭的窗子不曾落闩,被突地吹开,灌进来带着湿润味道的风。
  起身去关窗,苏薄红的侧颜落在林星衍眼中,又好像是第一次见似的,鲜明而艳丽着,就算明知靠近她会连自己也毁灭掉,却仍如此毫不顾惜。
  旋身回来的时候见林星衍的目光全在自己身上,苏薄红走过去,着他的头发,让他靠在自己身上,道:"还饿不饿?"
  闭着眼睛轻轻摇头,林星衍静静地倚着,也不说话。
  "也好。"
  苏薄红说着,又低声笑了笑,道:"今日我去禁,遇着了一件事。"
  听她说着,林星衍突然从她怀里起来,伸手放在她的嘴上,幽蓝的眼睛里带着不明意味的神色。
  "我信你。"
  这三个字落得极重,听在苏薄红耳内也觉有些讶异,停了片刻,便伸手把他重又拥进怀里。
  未曾料到,在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时,居然只要三个字,便可以让她平静下来。
  "嗯。"约略地应着,两人之间贴得很是切近,互相都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的微温。
  总是动荡,总是一路难得片刻平静。
  但似乎只要还有身边这人,便什么也不重要了。
  "殿下、侍君。"小侍的语声自帘栊外传了进来,像是怕打扰什么似的。
  "什么事。"苏薄红应着,语气很淡,听不出喜怒。
  "回殿下,小殿下醒了……"小侍的话里有着些许犹豫。
  两人都是动作一顿,片刻后林星衍轻轻挣开苏薄红的怀抱,也不说话,只看着她。
  苏薄红会意,勾唇略笑,道:"传膳吧。"
  虽是从午膳闹到了晚膳,终究还是吃到了一家的团圆饭,因是家宴,坐的便也随意,苏薄红和林星衍挨着,苏桐被小侍抱着也正在左近。
  天色已暗,太女府中陆续掌起灯来,厅内白昼覆着夜明珠的绸子此时都被一一揭了,照得一室明亮。
  坐在林星衍身边,明明光色无比地辉煌着,苏薄红却觉怎么也看不清他的容色,恍若隔了一层雾似的。
  片刻间念头闪过,明日是自己迎娶世子之日,多半亦是与那人正式摊牌之时。
  思及此节,总觉得未来亦模糊不清起来。
  她本是横行放肆毫无顾忌的,不知为何在苏桐出生后,竟也开始往往多虑起来。
  婆婆妈妈,不似她的作风。
  借着举杯的动作掩去脸上的情绪波动,苏薄红向着林星衍道:"既你信我,那便为我饮尽此杯。"
  幽蓝的眼睛中波澜微起,最终却又归于平静,林星衍如光洁白瓷般的脸上染上浅色晕红:"愿君……平安。"
  斟酌着才说出句尾二字,却在语毕的刹那被女子狠狠吻上双唇,些许的反抗完全被她的强势制住,于是只能放任自己不再想有侍人儿子在场,只沉浸在恍若要将人吞噬一般的窒息感中,随着她的节奏浮浮沉沉。
  "星衍。"在男人就要因缺氧额而昏晕的刹那松开他放软的身子,意犹未尽地在他唇角落下细小的亲吻,苏薄红凑在他耳边道,犹如誓言,"我会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