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真相大白
作者:
天下无猫 更新:2021-02-07 04:13 字数:4381
白天的城隍庙不像夜晚那么热闹,林灵以前和夏箫有时候可以从街头吃到街尾,不过那通常是在……剧烈运动之后。她现在没什么胃口,就和程浩然随便在一家豆花摊子上坐了下来。
豆花摊的生意很好,一个大娘在热气腾腾的铁锅前一碗碗盛出豆花然后熟练的撒上调料,她高声道,"小瑶,来客人了!"
一个背上背着婴儿的年轻女子小步跑到程浩然和林灵桌前,笑问道,"两位客官来点什么?"
程浩然问林灵,"你想吃什么?"
林灵抬头看着那个叫小瑶的女子,有些心不在焉的说,"吃什么都行。"这个女孩的声音她听过,她叫小瑶,不就是她和夏箫在清晖园撞见过两次的那个小瑶吗?
程浩然道,"那就来两碗咸豆花。"
小瑶见林灵只是盯着她看,有些不自然的朝她笑了笑,到炉灶边端起两碗冒着热气的豆花放到他们桌上。
程浩然说,"我们先随便吃点,反正这条街上吃的东西还很多。"
林灵唔了一声,眼睛还是随着小瑶的身影转来转去。小瑶的相貌和她的声音一样甜美,她个子不高身材单薄,背上的婴儿倒是长得白白胖胖,小婴儿好奇的睁大眼睛允着手指一会儿看看这一会儿看看那,偶尔还晃着两只胳膊嗯嗯啊啊的叫几声,每当这时小瑶就轻轻摇晃两下后背的孩子,扭过头低声哄它两句。小瑶身上的衣服十分朴素,头发也只简单的挽了个髻,什么钗环都没带,额前的一缕发丝因为忙乱而落在脸颊上,她也没空去整理。她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年纪,一颦一笑之间还有些孩子气的模样,但她的眼神却特别的沉静,是那种历尽劫难后沉淀下来的静。
程浩然轻轻拍了拍林灵的肩膀,"你认识她吗?"
林灵摇了摇头,低头拿起汤匙舀了一口豆花。她记得小瑶说过她家是卖豆花的小摊贩,所以那个叫张俊翼的男人最后还是没娶她,而她也没有打掉孩子,自己一个人生了下来。她难道不觉得辛苦吗?她没有想过以后的人生要怎么办吗,她的眼神为什么还能那么平静而满足,孩子是不是真的可以救赎一切,让人忘了所有痛苦。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也是上天留给她的慰藉吗?原来世上不只她一个人这样的不幸,如果小瑶可以坚强,是不是她也可以?
程浩然以为林灵是看到那个女子一人带着孩子心有所感才会这样,哪里知道清晖园里那段公案。他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林灵也不会回应,他只在心里默默承诺会一直陪在她身边,不会让她一个人过得那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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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虽然下了雪,但今天的天气并不冷。洛水湖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湖岸上立着一树树的冰凌银花,十分漂亮。两人在湖边站了一会儿,程浩然说太累了对她身体不好,还是回去吧。林灵点点头就要和程浩然离开,可她一转身就看见了迎面走过来的乔落。
乔落也看见了她,然后停下了脚步。
林灵其实一直不讨厌乔落,她觉得乔落既没有颂琪那么傲慢无礼,也不像崔语欢那么端庄静娴到让人有距离感,乔落是个温柔可人的女孩子。她今天穿了件月白色绣花小毛皮袄,外面罩着件银鼠坎肩,脸色看来有些疲惫憔悴,额头上不知怎得还有块青青的痕迹。
她们两人对看了几秒钟,林灵首先低下头拉了拉程浩然的衣袖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乔落却在背后叫住了她,她说,"林灵,我有话和你说。"
林灵只得让程浩然先走开,在堆着厚厚积雪的洛水湖边和乔落两个人对站着。
乔落道,"夏箫才死了几天,你就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了。"
"程浩然是我的朋友。"
"你没必要和我解释什么,你和谁在一起也不关我的事。我知道你是觉得夏箫负了你,他把你撵出七皇子府,他说要娶我,所以你恨他,他死了说不定你还觉得很解气。"
林灵淡淡的说,"我没有觉得很解气,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乔落看着银色的洛水湖与天际朦朦胧胧的交汇处,思绪被拉回到很远的地方,她说,"我从小就喜欢夏箫。他比我大六岁,我还小的时候他就已经长得高大帅气又迷人了,在我眼里所有人都没他好。颂琪的脾气很差,没人真心愿意和她作朋友,为了能常常见到夏箫,我愿意。我听了好多年别人的风言风语说他多么浮华浪荡生活混乱,所以我总想快快的长大,长大以后才能作七哥的新娘子。"乔落停了一下又接着说,"可是后来你出现了,我不想表现得没有风度,我不想夏箫讨厌我。我一直不信夏箫会娶你,你哪里配得上他?后来他终于向我求婚了,就算他娶我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和我家联姻,我也愿意;七哥从小对我就好,他以后也会对我好,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像我爱他那样的爱我。我生日那天他送了我一串美到让我不敢碰触的珍珠项链,他还亲手给我戴上,我当时幸福的几乎要晕倒,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比现在更幸福了。结果幸福还真的就到此为止了,皇上下旨说他通敌叛国要凌迟处死,我爹爹把我锁在屋里不让我见他,我就傻得去撞墙,死活也要见他一面。可真的单独见到了他,我才知道还不如不见。他被铁链锁在墙上,笑着跟我说乔乔对不起;我说七哥你究竟犯了什么事,你告诉我,我想办法救你。他说没办法救的,我哭着说你若死了,我也不想独活。他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完全没必要这样,因为他从没喜欢过我,他自始自终想要在一起的人只有你,我只是他逼走你的一个砝码而已。"
林灵愣住了,她睁大眼睛看着乔落,"他为什么要逼我走?夏箫……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死吗?"
"你知道夏箫的亲生母亲潇淑妃吗?"
林灵想了想说,"夏箫说他六岁的时候他娘亲就死了,还说他娘亲生前很得皇帝宠爱。"
"潇淑妃何止是得皇帝宠爱,简直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夏箫在地牢里跟我说他以前一直不明白他娘亲为什么总是郁郁寡欢,为什么总是独自垂泪,现在他才知道那是因为他娘爱的人本不是皇上,他也本不是皇上的儿子,他是他娘和她情人的私生子。"
林灵震惊的看着乔落。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她以前就觉得皇上相貌平庸本没有夏箫好看,怪不得夏箫和哪个皇子都长得不像,只和颂琪的相貌有三分相似,原来那也不是因为血缘的关系,那只是因为皇帝当年看上了一个长得有些像潇淑妃的女,所以才有了颂琪。
乔落继续道,"当年潇淑妃本就有个青梅竹马即将婚配的恋人,谁知她会突然被选进作了天女。潇淑妃容颜倾城,当年她一站在观星台上,台下的一众臣子全都目瞪口呆惊为天人,这里面当然也包括皇上。皇上对她十分着迷,竟破了先例纳她为妃。皇帝对她极好,真是恨不得千金买美人一笑,可潇淑妃却还总是闷闷不乐。皇上以为她年纪小想念父母,就特许她回江南省亲。这一省亲却出了祸事,想来那时潇淑妃和她青梅竹马的恋人都以为此生再没机会相见,所以才一时情难自禁。潇淑妃后来有了身孕,她自己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她情人的孩子还是皇帝的龙种,后来她生下的小男孩一天天长大,五官有些像她但却更像她的旧情人。潇淑妃和她心上人的那次幽会本来是极隐秘的,除了她的贴身丫鬟谁也不知道,但潇淑妃还是日日忧心,总担心事情会有败露的一天。她原是个柔情似水风月为骨的女子,本就不惯里这些嫔妃之间的倾轧斗争,皇帝越是宠她她便越是遭人嫉恨,她日日难以开怀想念以前的恋人,终究不到三十岁就一病去了。这原已是陈年往事,不该再有人知道,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夏颖心心念念要找夏箫的错处,最后还是叫他找到了潇淑妃当年的那个贴身丫鬟,逼问拷打出了事情的真相。夏颖欣喜若狂,知道夏箫这次必死无疑,但他并不急着告诉皇上,而是暗自筹涨自己的势力,想要一举打败夏箫和太子两人。夏箫亦察觉出夏颖近来有些不妥,他在夏颖身边原本就安了自己的人,终于想办法探听出一些风声,但他如何肯信,还是亲自跑了一趟江南。他在江南见到了他的父亲,相似的眉眼摆在那里本就由不得他不信。夏箫跟我说如果他想活命只有两个办法:第一,把和这事相关的所有人都杀掉,可他怎么能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第二,发动兵变,可他又怎么能和他从小敬爱崇拜的父皇为敌,更何况发动兵变要多少人流血成河,成功的机率也不大,他不想那样。"
林灵喃喃的道,"原来他那次突然离开半个多月,就是去了江南,他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我?"
乔落垂下眼睛说,"他告诉你又有什么用?他对你真是好,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还要保住你。他告诉我因为夏颖恨他入骨,他担心他死了以后夏颖还是不会放过你,于是他就跟皇上说要向我提亲,这样你就成了被他抛弃的女人,夏颖也不会再理你了。夏箫说夏颖肯定担心他会联合我们乔家一起发动兵变,一定会在我们的婚期之前把潇淑妃的事告诉皇帝,所以,他本没想过真要娶我。他还说夏颖以前欺辱过你,他不会让任何欺负你的人活在这世上,他早把事情告诉了太子,还把他七皇子府里多年的心腹人才、各路情报关系还有大批的钱财都偷偷转交给了太子,他在夏颖那里埋伏了线人,也早就得到了夏颖意图不轨有心篡位的证据,他说他死了以后夏颖一定会死在太子手里,叫我告诉我爹千万别往夏颖那边站。他还说他身边的所有事情都处理好了,他不亏欠任何人,只是对不起我。他从小就把我当作妹妹看待,最后却利用了我。我当时就哭了,我说七哥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你为什么要送我那么漂亮的珍珠项链,就只是为了利用我吗?结果他跟我说,那串项链……只代表他的歉意。"
林灵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当初的许多事一幕幕从她眼前划过,他让从小给他看病的何医师去回家养老,他不让她再管七皇子府的钱财事务,他任她蹲在地上哭的伤心还是头也不回的走掉,他紧紧抱着她说对不起我爱你,他说太子对他不怀好意所以他必须娶乔落,他看着她的背影说灵儿以后好好照顾自己……..那年在里她从噩梦中惊醒,他握着她的手说如果有一天我不理你,那一定是因为我要死了。原来他从未变过,他一直都是那个霸道又深情的的夏箫,至死不渝。
乔落又开口道,"夏箫说他告诉我这一切是为了让我彻底死心,他说我是个好女孩,以后会有幸福的生活。他让我不要把这些告诉别人,更不要告诉你,他宁愿你恨他,你不再爱他才能爱上别人,才能好好活下去。我当时答应了他,可今天我还是把一切告诉了你。他为你默默做了那么多事,你凭什么还能和别的男人开开心心的在一起?林灵,他是这辈子都深爱你,但你已经永远失去他了。"
乔落说完这话就转身走了,林灵眼前模模糊糊的银白色世界在阳光的照下闪着夺目璀璨的光辉。阳光照在她身上暖暖的发热,原来夏箫从未负她,她没有爱错人,她有幸拥有这样生死不渝的爱人,这辈子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