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繁茂的樱花已经开败,樱花花期短暂无比,从开花到凋零只有两月。壮烈又绚烂的生命展示,这便是一生。
又回到白府风月园,人人都觉得恍然若世。
女孩身著淡粉色的衣裙,纱摆上绣著银蝶,只是再没有那个快乐的女孩令它们纷飞仿若活物了。她柔顺的披著长发,半眯著眼睛,不可思议的,阳光映照下,眸中隐隐流动的豔光
红的似火。眉心的一点朱红印记明媚闪烁,另她本是纯净无比的气质看起来有丝丝妖异。
没有人讲话,少年们只是站在她身侧。连平日喜欢粘人的白醒之都没有走到近前或碰触她的一头发。女孩沈默著,却发现周围的人比她更加沈默,可是她依然无知无觉。
一个老先生捏著胡须,点头又摇头。喃喃自语,
又复号著白雅雅的脉息,
神色看起来不
容乐观。
"大夫,您看内侄女这是...?您别老不讲话,怪吓人的。"白三当家的,
也就是雅雅
的三叔,正在大夫身後走来走去,搓著手,很是心焦。这雅雅头两日跟著小子们回家,听说
回来就是昏迷著的,喂水喂药了这几日,转醒过来却始终不发一言,也没有什麽表情,看起
来总像是个没有睡醒的迷糊样子,连眼睛也不曾完全张开过。
问安阳梦之,说是吓著了,问怎麽吓著了,孩子们又说不明白。就说是一个没看好,
与
众人走散,等寻回来的时候就是昏迷的。这可如何是好?家里统共就这麽一个宝贝疙瘩,大哥在京城,偏偏二哥早些时候又不知和柳先生去了哪里,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这会儿不顾
小子们反对找来个大夫,这老头子拿腔作势的不知在研究些什麽,
看了这半天,连个屁也没
放过,真是急死人。
若说梦之安阳展风表情还算好一些,那看看小儿子醒之,叹了一口气。这小子眼圈都几乎要红了,小拳头握的死紧,恨不得能替人家受罪才好呢。
"臭小子,把眼泪憋回去,你妹妹是病了,不是要死了!"
谁知,刚想继续骂醒之没出息,三当家却感到六道视线对他怒目而视,一个激灵。
"大夫,您倒是说个话,碍事不碍事?"只好把气撒到老大夫头上。
"咳,回三当家。五小姐这病很是蹊跷,老夫浮取只觉得脉搏平和,中取也无甚动静,
待到沈取,委曲求之,若隐若见,则阳伏匿之脉也。古怪古怪........"
"我们又不是大夫怎听得懂什麽'阳伏匿'?您老挑些明白的说!"三当家几乎没气背过去,等了这半天,老头子跑这背书来了?
"三当家和各位小公子莫要惊慌。五小姐这病说是大也大,说是小也小。刚才我为小姐号脉,用浅取中取都无甚异样,但是沈取之时,只觉得五小姐心脉沈浮剧烈,却是有两股血
气冲撞,亦亦阳,相持不下。但是又不是时常如此,多数时候却很是平和,所以甚是古怪。
依老夫之见,只有静养。这怕是小姐心下受到惊吓,暂时还调和不过来,所以万勿再以
它事来刺激她,所谓脑为元神之府,肾生化之髓充实其中,
才能神光焕发。苦头往前倾,
目睛内陷,是髓海不足,元神将惫现象。五小姐正是忧思过重迷了心窍......."
"大夫,你说可大可小,是何意?"三当家头痛,
实在是听不懂这老头的那些医学术
语,所以连忙打断。
可是少年们却对望一眼,心下琢磨,这大夫不简单,说的虽不是很对,却相差不远。当下也细听起来。
"所谓心脉乃万灵之本,只要小姐放宽心,自然是慢慢会好的,所以说不怕;但若是小姐一直沈忧其中...真可谓药石不灵啊。所以诸位要多多开解,带小姐踏踏青园,访访香
花,若是五小姐心智坚毅的话,大好之日可待啊。"说罢捻须微笑点头。三当家也不愿再听那些个脑袋也要炸掉的话,再说就是心病受惊嘛,当下叫小厮跟著开了写个平心静气的药
方,打发了十两银子去了。
"你们也听见了,你们妹妹这回跟你们出去变成这样回来,你们几个一个也脱不了干系,都给我皮绷紧了,
好好照看,要不你们父亲大伯回来,有你们好受的。"三当家好容易
落下脸子出声警告。只不过几个男孩谁也没有放在心上,除了安阳还点头答应,醒之一颗心早就飞到了白雅雅身上,白展风目视著老大夫的背影,突然出声道:
"先生留步。敝府还有个小子昏迷了这几日,您给看看怕不怕。"
三当家叹了口气,转身去了。这影卫情也不知是怎的了...看起来比他主子情况还糟糕
一些,高烧不退...身子虚浮得很,真是祸不单行。随即也不再怪侄子儿子对待自己漫不经
心。是了,雅雅这样,几个小子的心比他好受不了几分,甚至怕是更焦急。
安阳眉头几日都没有舒展开来,那妖狐最近出奇的沈默,甚至连探望雅雅的次数都少得
很,更别提白日里更是别想瞧见他的身影。很想问问他雅雅她什麽时候才会醒来,可是看著
若火凝重冷厉的神色,又问不出口,他怕啊...他怕从若火口中得到的是不好的消息,那是
他或几个弟弟无论如何也承受不起的。
女孩半闭著眼眸,长长卷曲的睫毛低垂的几乎遮住了瞳孔,瞧不出情绪也觉不出丝毫温度。那样的陌生,陌生的可怕。
眉心的印记阳光下越发流动似火焰,有时沈寂的类似普通花细,有时却闪著骚动不已的光华晃得人眼睛生痛,更是不能注视,似乎有著某种魔力,看得时间久一些也要沈沦了进
去,只是内心却一片冰凉。
是夜。
天与地之间的距离是多麽遥远?
不知道?
那麽请看看他们吧。一个女人,心爱的女人,即使是在自己眼前,你也从她眼中找不到
丝毫熟悉与爱恋,痛苦莫过於如此。
"不要碰我。"女孩冷漠沈静的诉说,若无其事。
几个少年眉头皱起来,又复放开,面面相觑。她...已经转醒,或者说本从来没有醒
过来。原因是她不是雅雅啊,她不是雅雅。他们还在报什麽希望呢?早知道雅雅在生死关头触动了封印,那封印不再完整,只需稍过时日,这陌生的魂魄将占据她的身体。可笑的当三叔请来大夫还抱有那麽一丝丝希望。
"若火......"白雅雅,不,是珠砂。珠砂靠著柔软的枕头瞧向流炎若火,若火没有
丝毫的表情,这令她心中不安得很。他终於肯出现在她眼前,不过没有喜出望外,也没有别後重逢的亲昵,甚至不曾像从前那样抚她的头发。为什麽?发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对
不对?
可恨珠砂无法移动身体,虽然她逐渐能够在这个不熟悉的身体里保持神智,却没有与之
融合到灵活自如的地步,比如,整个躯壳软绵绵的毫无力气,
甚至连移动一手指也不能
够。
"珠砂.....多休息一下吧。"若火终於移动至女孩床侧,想抬起手臂,迟疑了一下,又放下。他知道,若想珠砂快速的回复过来,只要他每天在她身边,碰触她,甚至与她再亲
密一些,让她更多的沾染他的气,那麽便可以事半功倍。
他,却迟疑了。
是不是自己已经下意识的拒绝了这个选择?
"若火?"女孩的声音有些许颤抖,不确定的,
困惑的,无助的颤抖。她多麽想像从前
一样扑入他的怀中,温暖的安心的舒适的唯一的,她的专属,可恨事实不允许。
若火拳头握紧又放开,俯身亲了亲珠砂的额头,
珠砂额间的印记殷红的光芒大盛一下。
若火沈默的瞧著,一句话也没说,转身消失在门旁。这个吻,冰冷一片,还湿濡的残留在女孩肌肤上。
於是珠砂也沈默,她开始困惑。自己回来,到底是对还是不对?为什麽感觉已经物是人
非了?
"姑娘好生歇著吧。"安阳向来温柔的神色有些冷冰冰的,说完就跟著早就不耐烦的展风身後出了屋子。没有住在风月宝鉴,因为那处只是雅雅的居所,那地方有著许多他们的回
忆,怎容得别人染指?
"哥!她,她凭什麽?"醒之不可置否的瞪著床榻上面目沈闪烁不定的女子,眉心一点朱红印记红芒流动,映得那张本来娇俏熟悉的脸庞如此的诡异陌生。他不要!
"走!"梦之用力拽著醒之的胳膊,不理会他尖叫的声音和颤抖的身躯。瞥了一眼亲弟
饱含委屈与愤怒的稚嫩面孔,白梦之在心底无声无息的叹了一口气。
珠砂眼角一一划过这些少年的面孔。一丝冷笑掠过。
凡人真是蠢,他们以为她很稀罕他们麽?
"阿情的情况如何?"
"白日里那老头儿说脉象急促,乱的很,是内腑受伤之兆。这些咱们也都想得到,只是
那女人的妖力却麻烦得很...."梦之著下巴,又继续道"我和老四去看,阿情还是昏迷
不醒,和前几日一样,唯一好些的是外伤已经结痂,
不碍事。却发著烧....烦劳了那大夫
抓了些退烧药煎了,发了汗好些了,听侍候的小丫头说,神智从未清醒过。"
"陋屋偏逢连夜雨。"
"三哥,你发什麽感慨?"白展风不悦的瞄了一眼摇头的白安阳,无论情况再怎麽复杂
难明,他决计不相信他妹妹就能这麽消失不见!瞟了一眼风月楼那薄凉的窗口,微弱的烛光摇曳...想象床上的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女子!她别想成功!
"流炎若火!做些什麽!你怎麽敢眼睁睁的看著我妹妹她....."白展风双目流转著掩饰不住的愤恨之意,他一下子揪住一直默不作声的若火,好容易这打妖怪几日里才出现一次,怎麽他们兄弟都要急疯了,这家夥还这麽从容?
"老四!"白安阳站起身来沈声道,有著不容忽视的不赞同。虽然他的心情安阳可以理
解,但是这妖狐怎麽说也是几千年之物,
冒然的动起来,吃亏的一定不会是人家!展风怎
样这麽冒失!
若火狭长的眼眸青色隐隐浮动,像是两团纠结的火焰,浓的化不开。却紧抿著薄凉的唇瓣,毫无情绪的盯著眼前的少年,他,叫白展风,是雅雅的四哥,似乎...雅雅很喜欢他
呢.....
深沈的杀机一晃而逝,若火闭了闭眼睛。这强烈的情绪嫉难道是妒麽刚刚?即便是嫉妒又有什麽意义?现下的雅雅...注定是无法属於他的!他能够得到的,无非是顶著雅雅身躯的珠砂!或许连这个珠砂此时来的都没有从前纯粹。
白展风没有放开一直揪住若火衣襟的手,手臂上的青筋暴起,他们没有指望了
啊...唯一的指望就是这个妖怪!即使要他求这妖怪,他也毫无怨言。只要若火说句话啊,
告诉他他应该怎麽办?怎样才能得回自己的雅雅?
不是不明白这妖怪眼中狠厉之色,即使若火此时想要他的命,只要他肯救雅雅,又算得
了什麽?
然後.....眼前这个宛如雕刻大理石一样完美的妖物神情由翳变成茫然,再从茫然化作忧伤....然後勾起嘴角,一个决绝凄美的轻笑便流露出来,不自觉的,
展风松开了手,
他知道流炎若火他似乎是做了一个什麽决定。
"珠砂...她本不应该现在就出现。所以,没什麽刺激的话,她把持不了原本不是她的身体多久。"
白安阳眉头动了一下,白梦之也出奇的沈静,似乎....此刻的几人似乎都有些明了这
个"刺激"是什麽。白醒之嘎巴嘎巴嘴唇,一阵控制不了的狂喜兴奋酥麻过了身子,却差点泪湿了眼眶。
最终,白展风低垂著眼眸出声,问的漫不经心,拳头却在宽大的袖口里颤抖不已,"那
要怎麽做呢?"很静...少年们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若火背过身去,柔的声线几乎不真实的厉害,他说:
"只要...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