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为什么不等爸爸……"
  洛诗帷拉着女儿走得很疾,没有回答她招了一辆的士就抱起馨馨坐上去了。
  馨馨一个人扒在车窗沿上探着小脑袋朝外望着。
  "妈妈,我们为什么不等等爸爸？"她又问了一遍，可是车子已经启动了。
  馨馨的视线一直望着会馆的出口。
  妈妈都说了那是爸爸了，爸爸抓完了坏人回来了，为什么妈妈要带她走？为什么不要爸爸？
  "妈妈刚才那个阿姨……"
  "馨馨，妈妈现在要告诉你。"
  当馨馨再次开口的时候洛诗帷紧紧抓住女儿的小肩膀让她看着自己。
  馨馨的小脸依旧纯净，澄澈的眸底彰显着她小小的心里所有的困惑。
  "这个社会有很多小朋友的家庭是不完整的,只有爸爸或者只有妈妈,馨馨也是这样的,妈妈和爸爸在馨馨没有出生的时候就分开了,刚才那个阿姨和你爸爸结婚了，他们有自己的孩子,所以馨馨你现在知道妈妈为什么要带你走了吗？"洛诗帷说着眼睁睁地看着女儿的小脸慢慢暗淡了下去,刚刚见到父亲的喜悦现在被失落所取代。
  洛诗帷心疼却无能为力，她知道让这么小的馨馨接受这样的事实很残忍，但是她必须得让她知道一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
  就像她平时一直告诉自己的那样，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回不去的……
  但是馨馨没有哭。
  "奥……"她轻轻地应了一声，然后再也不看车窗外了，只是一个人坐在那里。
  洛诗帷偷偷地抹了抹泪水，然后将馨馨抱坐在怀里。
  "馨馨是不是在怪妈妈？"她问她。
  馨馨摇头。
  "妈妈，馨馨只是有一点难过，等一会儿就会好了。"馨馨从来不会骗人，所以实话告诉她。
  "对不起……"洛诗帷捧着她的小脸说道。
  除了这三个字她不知道该对女儿说什么了。
  馨馨没有再说话，只是抓着洛诗帷的手一直低着头。
  洛诗帷知道女儿心里受伤了，她没有再多打扰她，只是一路带她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一切都和平常一样，馨馨一直很乖也很听她的话，但是毕竟是孩子，吃完饭她还是忍不住问她。
  "妈妈，馨馨以后还能见到爸爸吗？"
  这么简单的一句让洛诗帷收拾碗筷的手蓦地一抖，泪水就这样直直地淌落了下来。
  洛诗帷自己也是一个从小只有母亲的孩子，在母亲还没丢掉她的时候她也幻想过无数自己父亲的样子，看着别的孩子坐在父亲的肩头开心地笑着的时候她也会羡慕。
  所以馨馨也是这样的吧，她虽然不说，小小的心里一直住着她的爸爸，现在见到了爸爸这种思念感不会减少只会加重。
  洛诗帷望着女儿平静的脸真的很愧疚。
  馨馨真的不像只有四岁的孩子，她似乎什么都懂，但是从来不会多说也不会多问，更不会无理取闹，相比她小时候，馨馨真的懂事太多太多了……
  "馨馨如果以后想见爸爸，妈妈就带你来见他。"她放下碗筷轻轻蹲下|身红着眼眶告诉她。
  馨馨看到她哭了伸出小手替她抹眼泪。
  "妈妈，馨馨还是不见爸爸了……"她又低声告诉她。
  "怎么了？你刚刚不是还想见爸爸的么？"洛诗帷不明白女儿为什么突然又这么说。
  馨馨侧着小脑袋然后认真地回答她。
  "馨馨去见爸爸的话妈妈会难过，馨馨不想妈妈难过。"
  "馨馨……"洛诗帷望着女儿的声音哽咽，女儿却紧紧搂住她的脖子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妈妈不哭，馨馨会一直陪着妈妈，会很乖的。"她附在她耳边稚嫩的声音落进她耳畔。
  "谢谢你，馨馨……"洛诗帷泪如雨下。
  女儿这么乖，看着她每天在她身边健康地成长就足够了，最黑暗的日子没有他在她也咬牙挺过来了，现在有母亲有洛宸还有这么可爱的女儿她没有孤单，没有……
  馨馨抱着妈妈感受着妈妈的脆弱，然后无声地抬头望向窗外。
  天上的星星还是那么亮，她今天见到了自己的爸爸……
  爸爸，馨馨很想你，可是馨馨知道妈妈很难过，馨馨不想妈妈难过，馨馨以后都见不了爸爸了，爸爸会想馨馨吗？
  晚上馨馨一个人望着夜空在心里问着。
  身边是妈妈轻浅的呼吸，妈妈抱着她不安地拱了拱身子，然后在梦中呓语。
  "楷铭……"
  馨馨侧头看了一眼妈妈，睡梦中妈妈的眼角也挂着泪水。
  馨馨看着很难受，然后小小的身子紧紧埋进妈妈的臂弯。
  妈妈也想爸爸的吧……不然她怎么会那么难过。
  "妈妈，馨馨不会离开妈妈的。"夜色里，馨馨小小的手抱住妈妈然后在妈妈耳边低语。
  梦里，洛诗帷仿佛看到了顾楷铭抱着馨馨朝自己走来，他笑着，目光如炬。
  馨馨也在他怀中笑得开心，远远地喊妈妈。
  "老婆……"顾楷铭柔声低唤，那熟悉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
  泪水肆意地从眼角滑落，洛诗帷沉浸在梦里久久不愿醒来。
  因为梦境里他们一家三口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
  顾以成是偷偷从会馆跑掉的，一个人落寞地走在马路上小手擦着眼泪。
  都是骗子，都是骗子，他再也不想回家了！
  越想越难过，过马路的时候没抬头看红灯就迈开了脚步。
  "嘀嘀！"一阵急促的鸣笛蓦然响起。
  沉浸在悲伤中的小成还在揉着眼睛。
  "嗤--咚--"猛烈地刹车声下车子虽然已经减速但是还是没能来得及停下，在路人的惊叫中小成小小的身体被撞击了出去。
  鲜红的血从他的身体里慢慢流淌出，晕染红了周围的马路。
  小成只觉得头很晕。
  爸爸妈妈……小成好疼……
  然后眼前一黑他就昏死了过去。
  人群立刻将小成围住，肇事的车主看到孩子弹了出去立刻下车打急救电话。
  "天呐，这么小的孩子父母怎么也不看着？"
  "快叫救护车啊，不然孩子就没救了！"
  ……
  路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都堵塞了交通。
  顾楷铭开着车和千静语经过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幕。
  "哎呀真可怜，还是个孩子啊……"
  千静语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按下车窗刚要询问的时候就听到了路人的议论。
  她蓦地全身僵硬。
  孩子……孩子……
  "小成！"女人敏感的神经和现在找不到小成的焦急让她已经乱了所有的分寸，她打开车门就跑了下去。
  顾楷铭看着她冲动地跑下去蹙真眉也立刻下车。
  看前面的样子是车祸，此时远远的已经听到救护车的鸣笛。
  千静语挤开所有的人只想去一探究竟。
  不会的，不会是她的儿子的对不对？小成那么可爱，老天不会那么残忍地对他的。
  可是当真的挤过人群的时候千静语呆住了。
  她的小成脸色惨白地躺在那里，就这样躺在鲜红的血泊里紧紧闭着双眼，仿佛再也不会喊她妈妈。
  "小成！小成！"
  长空中划过千静语的哀伤，那是一个母亲的痛彻心扉。
  顾楷铭站在人群外只觉得时间静止了。
  当他也挤过人群的时候看到了哭得几近狼狈的千静语，她怀里的小成满身是血，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小成从救护车上推入医院的时候千静语已经濒临崩溃。
  "小成，我的小成……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出去的，我不该出去让他找不到我的……"她掩着面在急救室外痛哭着。
  顾楷铭孤直地站在她面前却不知道如何来形容现在的心境。
  抬眸望着手术室，他只希望小成平安无事，他一定会没事的……
  顾家二老和千家二老很快闻讯赶到。
  "小成怎么了？怎么会出车祸呢？你们不是一直陪着他吗？"陆菁得知消息的时候差点昏过去。
  小成是顾家的长孙，万一有什么事情她真的会承受不住。
  顾楷铭和千静语皆是沉默没有说话。
  急救室外一篇死寂，陆菁一直流着泪，顾盛也一直蹙眉地来回在那里踱步。
  顾亦泽赶来的时候急救室的门倏地打开。
  "医生，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千静语立即冲上前抓住医生。
  "顾司令，千市长，小少爷失血过多现在急需输血。"医生摘下口罩告诉他们。
  "那就立刻输血！这还需要出来通知我们一下吗？！"千市长也很焦急，怒斥道。
  只是医生却轻轻摇头。
  "小少爷的血型是罕见的rh血型，必须得找同血型的配对，因为实在太罕见医院的血库里一般是没有这类血型的，这类血型是由遗传而来，直系亲属里肯定是有rh血型，所以顾队和太太，你们谁是稀有血型？"医生开口问道。
  只是……两人都怔住了。
  顾亦泽在一旁双眉紧锁。
  rh血型他是了解的，而顾家从来没有这类血型存在过，更不要提大哥了。
  "静语，你是rh血型吗？可是当时生产小成的时候医生没有提过啊。"陆菁也很快反应过来。
  因为血型稀有，rh血型的女人怀孕医生都会特别关注的，可是当初她陪她做产检的时候医生并没有多说什么，所以千静语也不是rh血型。
  自己儿子的血型是什么陆菁是再清楚不过的，儿媳妇也不是……那么小成……
  陆菁想到这里的时候脸色瞬间苍白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千静语捂着口紧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她的儿子现在还在等着输血，她现在没有时间解释，如果慢一点她就会失去他了，她就会永远失去他了……
  不，不要，她不能失去他的，不能。
  她知道现在谁能救他，她一定要救儿子。
  她蓦然从顾亦泽手中夺过车钥匙转身离开。
  "静语！"身后传来父亲的惊唤。
  千静语却头也不回。
  什么都不要紧了，真相迟早是要揭开的，只要她的儿子还能活下来就算她被所有人唾弃又算什么？
  当年的错误本来就是她犯下的，所以老天现在把报应受在小成身上让他偿还吗？不要，她不能没有小成，小成是她的一切。
  她犯下的错她愿意自己去还，放过小成好吗？老天求你放过他，他还这么小。
  而现在能救小成的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
  小成，你再等一等妈妈，妈妈不会让你离开的，你一定要等妈妈回来，妈妈这就去找你爸爸来救你……你的亲生爸爸……
  ***
  院长办公室--
  当顾盛在院长办公室看到用最快的时间化验出来的亲子鉴定的时候脸色铁青。
  "千晋轩！你把我们顾家当什么？你把我顾盛当什么！"顾盛将亲子鉴定狠狠甩在千市长的面前。
  还被蒙在鼓里的千市长觉得莫名其妙，待他看到亲子鉴定的结果的时候脸色也沉了下去。
  不可能，小成……小成不是顾楷铭的儿子，不是顾家的孩子……
  怎么可能？自己的女儿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千晋轩震惊之后只觉得口很闷。
  他一直宠爱的女儿，一直引以为傲的女儿居然瞒了他这么久，做出这样令人不耻的事情，他堂堂一市之长还有什么脸面面对顾家的人。
  "晋轩！晋轩！"身体开始抽搐，伴随着妻子的叫喊千晋轩气得昏了过去。
  自己的妻子陆菁得知真相之后哭得泣不成声，她无法接受被自己宠了四年的宝贝竟然不是自己的孙子。
  报应……报应啊……
  而这一切现在在顾盛眼里却像一场闹剧。
  他顾盛疼宠了四年的孙子，居然不是顾家的孩子！多可笑！他堂堂一个司令，多可笑！
  顾楷铭和弟弟并肩站着那里，顾楷铭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顾亦泽还以为他经受不住孩子不是他的打击，轻轻伸出手搭在他的肩上。
  "哥……"他想安慰他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再铁血的男人，遇到这样的事情都难以冷静自持吧，包括大哥也不会例外……
  只是下一秒顾亦泽却呆滞了。
  顾楷铭与他擦身而过直直走向父亲顾盛，然后开口告诉他。
  "我和千静语从来没有在一起过，小成不是我的孩子，也不可能是我的孩子。"
  顾盛闻言睁着双眼抬头望着自己的儿子，现在的他是比得知小成不是自己亲孙子的时候还要震惊。
  他的意思是……他从头到尾都知道？他一直知道小成不是自己的孩子，原来他一开始就知道？！
  "啪--"地一声。
  顾楷铭的脸颊上落下了顾盛甩来的狠狠一个耳光。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被父亲打耳光，火辣辣地疼痛感很快就从皮肤里传来，顾盛下手相当重。
  "我顾盛明了一世，你却让我替别人养了四年的孙子！我早该怀疑的，孩子长得不像顾家的时候我就该怀疑的！是我太糊涂！"顾盛痛心地开口道。
  陆菁坐在那里已经无力开口说话，顾亦泽还没从这场闹剧里回神。
  "看到了么？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联姻，这就是你们期待的结果。"顾楷铭看着父母开口说道。
  陆菁掩面哭泣。
  是自己错了吗？如果当初不是她执意相逼联姻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对不对？是她做错了吗？
  眼前的满目苍夷让顾楷铭觉得讽刺，他突然觉得这个家是多么的可怜，自己其实也是可怜的吧。
  演了四年戏，他早以为自己麻木了。
  她离开之后他开始很严重的失眠，每天都要服用安眠药才能入睡，四年里他将自己投入工作里，忙碌起来的时候他可以稍稍望却痛苦。
  可是当她再次出现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依旧是克制不了的，而女儿的出现对他来说既是惊喜又是打击。
  ----
  "顾楷铭，不管你信不信，现在能帮你的人只有我，而能帮我的人也只有你！"
  四年前千静语找到他这样跟他说。
  "顾楷铭，我们结婚吧……"
  就在他觉得惊异的时候她接着开口。
  "我怀孕了，是我男朋友的孩子……可是他不会要这个孩子，我不想丢掉他，我知道你很爱她，你母亲一直逼你联姻，我会帮你隐瞒一切的，等你眼睛好了你可以去找她，我只想生下我的孩子，给他一个完整的人生，你帮帮我好不好？我逃不过我父亲的，他会想尽一切办法逼我把孩子打掉，我随时都可以跟你离婚，顾楷铭，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当千静语在他面前哭着求他的时候他已经心如死水。
  可是他还是抱着那么一丝希望觉得有一天她会回来，她也许也有苦衷呢？
  带着那么一点的私心他和千静语结婚，他替她遮掩了她未婚先孕的事实，她则因此让他很快去国外接受了治疗。
  他康复之后去找过洛诗帷，可是……她真的就像消失了一样让他无处可寻。
  他的那一点点希望就这样被现实破灭了。
  千静语很信守承诺，在他眼睛恢复，小成满月之后跟他提起离婚的事情。
  只是那个时候心灰意冷的他看着熟睡的小成突然觉得，如果千静语就这么走了，母亲仍旧会找第二个千静语或者第三个来联姻。
  与其这样倒不如就一直这么隐瞒下去，他们的约定继续，她可以安心地带着孩子躲避，而他还是可以守着那刻破碎的心等她回来……
  而她终于回来了，带着他们的孩子回来的时候他突然就无措了。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有个流淌着自己血的小家伙一直存在着这个世界上，他听着别人的孩子叫了自己四年的爸爸当亲耳听到亲生女儿唤他爸爸的时候，他真的觉得世界都安静了。
  现在他们什么都知道了，他不想再演戏了，他累了，真的很累……
  ***
  洛诗帷抱着女儿沉沉睡着，寂静的夜里却被门外的敲门声吵醒。
  洛诗帷睁开眼睛坐起身。
  "妈妈……"馨馨也被吵醒了，似乎有些害怕地不愿意松手。
  洛诗帷微微皱眉。
  虽然现在住的不是什么豪华公寓，但是公司安排的住处也是很安全的小区，可是这么晚了是谁会来？
  "馨馨乖乖的，妈妈出去看一下，你等妈妈回来。"安抚着女儿，看着她点着小脑袋洛诗帷披着外套走出了房间。
  透着猫眼往外看去，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
  洛诗帷不敢开门，她一个单身女人还带着孩子万一真的是坏人怎么办。
  "谁？"她警惕地开口问了一声。
  外面又陷入了先前的沉寂，洛诗帷耐心等待着，许久之后才听到外面沉郁的声音响起。
  ----"我……"
  当那个熟悉的声音落入耳畔的时候洛诗帷站在原地浑身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