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卷 (三十)暗涌
作者:飘阿兮      更新:2021-03-12 06:15      字数:5111
  程少臣最近常常出差,频繁到连沈安若都忍不住问:"工作不顺利?怎会这样忙?"
  "有个合作案,条件总是谈不拢,扯来扯去,浪费时间。"
  "那一个,我也听说了。你们那合作的几方不是交情都还好?"
  "就是这样才麻烦,拉帮结派,力气全用作内耗了。算了,别在家里提工作,已经够烦了。"
  过了一会儿他却主动问:"你觉得,牺牲一点信誉来保全公司最大利益,以及用很大的代价去保全一点点可有可无的声誉,哪一种更可取?"
  "不是不在家里谈工作吗?再说了,你自己心里早有定论,问我干嘛,我又左右不了你的决定。"
  "沈安若,你不要总是伶牙利齿巧舌如簧。女人适当笨一点会显得可爱。"
  "以前嫌我嘴笨,现在又嫌我说话伶俐,你可真难伺候。"沈安若打个呵欠,困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还有,你难道不觉得,像我这样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的这种傻,远比老实巴交的傻更得娱乐到你?"
  "说的也是。"
  夜间的图文电视台每天播一些非常冷门的外国电影,是港译,所以片名人名都稀奇古怪。今天这一部讲一对夫妻政治联姻,其实心中各有所爱,表面维系了恩爱平和,私下里各有各的生活。
  "真是滥片。"程少臣兴致不高地说,"不过这样的生活,其实倒也不错。"沈安若向他投去一个鄙视的白眼,被他接收又反击回来,"斜我做什么?还不是被你闹的?"
  他出差许多天。最初三四天沈安若觉得清净又轻松,空气中氧气浓度都升高。时间再久些,就觉得少了些什么,仿佛终于到出周五,突然接到周末培训或加班的通知,虽然属于正常工作,但总是不适应。她白天工作晚上应酬,所以她不给他电话,只等他打来。过了晚上十点钟电话未到,难免担心是否酒喝多了,或者有意外。坏习惯一旦养成果然很讨厌。
  沈安若回忆他们以前结婚的那段日子,有一度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出差,最初她也牵挂,担心他醉酒无人照顾,担心他饮食不适应,但他一副乐不思蜀的样子,常常忘记打电话,她打过去也大半不接,早晨就回来了晚上她才知道,久而久之,她也不再介意,由着他去,每次他出差就只当自己放假。
  饭店里新召一大批服务员,满眼都是生面孔。有一个女孩引起她注意,端整清秀,柔美纤细,眼神慧黠,但活却做得很不漂亮,有时在餐厅摆盘子,有时在客房做清理,手忙脚乱,很狼狈。沈安若走近了看她身上的临时员工牌,钟恋晨。那十指纤长白嫩,明明就是娇娇女。
  "那钟恋晨相貌及风度气质都极好,为什么不让她在前台实习?"沈安若对周经理说。
  "是董事长安排的,好像是合作方那边的人。大概是要写调查报告,在这儿体验生活呢,不会待很久。"周经理慢吞吞地说,于是沈安若不再多问。
  果然是位大小姐,竟在这里扮演灰姑娘,她跟程少臣,都真够天才。
  钟恋晨偶尔会遇上她,笑容明媚,称她"沈助理",有时会请教问题,极虚心,但眼里藏不住对她好奇的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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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少臣回来后,他们在一家极幽静的会所度周末,在游泳池边遇上披了大毛巾全身湿淋淋的钟恋晨。
  "少臣哥,安若姐。"钟恋晨巧笑嫣然,称呼改得也快。
  "这是钟恋晨……我父亲好友的女儿。"程少臣在介绍她的时候,不容易察觉地顿了一下。
  "安若姐,你不来游泳?"
  "我是旱鸭,水深超过一米就晕。"
  "那我自己玩去了啊。"
  沈安若坐在阳伞下吸着果汁,程少臣和钟恋晨在不远处说话。他们没故意压低声音,泳池人极少,所以她听得清楚。
  "小恋同学,你怎么还赖在这里?玩够了就快些回你爸那里去,别在这里添乱。"
  "少臣老师,我在这里自力更生,没碍着你什么事呀。"
  "你走到哪里麻烦就到哪里。你还是讨厌谁就去害谁吧。"
  "你猜对了,我就是来害你的。"说毕一歪身子,以一个奇妙的姿势直挺挺地落入水中。
  "她泳技很高。"沈安若后来对程少臣说。
  "比你游得好的在你眼里都算泳技高,是个人就可以比你游得好。"程少臣本不看泳池,"她现在每天在华奥那边,你见过她?"
  "见过,很努力很认真。"
  "你离她远点,她难缠得很。"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沈安若喝完果汁准备起身走了,突然定住身子,声音有点颤:"你有没有注意到,她已经很久没露出水面了。"
  她话音还未落,程少臣已经跳下水去。
  后来程少臣面无表情地拿了毛巾擦头发,全身湿透。钟恋晨在一边笑到全无形象:"我又没喊救命,这可是你自己要跳的。少臣哥,我太感动了,原来你这么关心我。我以为你巴不得我淹死。"
  "闭嘴。"
  "我还没恼呢,你恼什么。我今天差点就可以破自己的憋气纪录了,都怪你来破坏。"
  "钟恋晨,我说话不许你顶嘴。"
  中午他们三个一起吃饭,小恋同学不敢再造次,安静乖巧。程少臣出去接手机,她趁机与沈安若扯东扯西,没有重点。
  "为什么要叫小恋?不是应该叫小晨?"
  "别人都叫我小晨的。但少臣哥不喜欢我名字最后一个字与他的发音一样,只有他叫我小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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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几天某处有个商务酒会,沈安若也要代表华奥前往。程少臣打电话问她是否愿与自己同行,她当时正在为一堆工作上的烂摊子烦着,所以没好气:"前妻跟现任那个什么,你觉得我的哪种身份会更令你有光彩?"
  "你真无聊。难道我找不到女伴?"
  "快去快去,别打我主意。"
  晚宴跟平常的也没什么区别。沈安若是和林虎聪一起去的。他们不是重要客人,只打算打过照面后就走。她并没看见程少臣,这人果然一到宴会上就失踪,但她见着了钟恋晨,粉粉嫩嫩娇滴滴,是程少臣素来喜欢的格调。
  钟恋晨虽然打扮成一副淑女状,但一直东张西望找东西吃,又不知从哪儿找了一本杂志猛扇着风,完全不顾形象。待到有人走近她时,却刹时间变成小天鹅的模样,高贵又柔顺。
  "你盯着那女的看了半天了,你不是有什么特殊爱好吧?"林虎聪凉凉地说。
  "你不觉得她很可爱?"
  "我觉得女人只有'不可爱'跟'装可爱'之分。"他突然看见程少臣出现在钟恋晨的身边,低低地靠了一声,"沈安若,你存了心要害我哪。你早点跟我说董事长大人也会来这儿啊,至少我可以站得离你远点。"
  "你心里没鬼,怕什么?"
  "谁说我心里没鬼?鬼大着呢。"林虎聪皮笑不笑地扭头看她一眼,沈安若也回了林虎聪灿然一笑。
  "你们真有玩兴,一对儿天才。"他闲闲地说,突然想起了什么,"那个小女子,就是在我们那儿实习的那个吧,我说这么眼熟。"
  "只是'眼熟'而已?只要是美女,你都能在几小时内把人家家谱都弄清楚了。"
  "当然,你真了解我。这小妞背景不简单的。"他侧过身子在她耳边说了个名字。
  沈安若讶异了一下,忍不住又转身看了那边一眼。
  "她们家跟程家,交情甚深。"林虎聪又补充。
  他们离开前,沈安若去洗手间。一楼人多,她到了二楼,出来时听到走廊尽头有人在讲电话。因为没有人,所以非常安静。
  "我才不干,我还没玩够呢。什么?两家知知底?少拿这个当借口,让我去做你们利益交换的牺牲品。他又不是真的喜欢我,他只当我是小妹妹呢。"
  那是必经路,沈安若本躲不开,走近了却见是钟恋晨,只能笑一笑,钟恋晨见到她,也笑得灿烂,只是似乎多少有些不自在。
  她回家早,洗漱完毕一身清爽地在卧室看电视,程少臣回来时看一眼她的藕荷色真丝睡裙:"你穿这一身睡衣去宴会也比你打扮成黑乌鸦的样子好看,都跟你说了,你穿黑色太苍白,而且瘦得厉害。"他不干涉她穿衣服,除了黑色,每每要找碴。
  "满场的五彩缤纷,你身边佳人也粉粉嫩嫩,你干嘛要盯着我?"
  "我盯着你,你都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了,我若不盯你,你还想做什么?"
  沈安若抽出背后的枕头砸过去:"讨厌,你只许自己放火,不许别人点灯。"
  他洗过澡,搂住她一起看电视。沈安若不舒服,抱了热水袋也难受。程少臣丢开热水袋,替她轻轻揉着肚子:"如果你怀孕了,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吧。"
  "程少臣,你若敢算计我,我就咬死你。"沈安若掐他的手背。
  "别总这么凶,老得快。我这次出差要走很久,你对我温柔点。"
  图文台又在演拍得糙的不知名电影。男主要结婚了,对女主说,我要娶她,可我爱你。后来那男人毁了婚约,但女主跑掉了,数年后重逢。
  "你最近看片品味越来越低俗。"程少臣说,"不过那男的真是可怜。"
  "那男人明明是混蛋。"
  "沈安若,你不许不打招呼就跑掉。"睡觉前程少臣突然说。
  "我为什么要跑?"
  "反正你就是一副随时都想跑掉的样子,让人觉得特别不踏实。"程少臣打了个呵欠,喃喃地说。
  "谁让人不踏实了?你在说你自己呢。"
  半天没回应,探身看去,他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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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少臣走了没几天,钟恋晨也向她告别,说要出去玩。沈安若对这比她小几岁的女子印象不坏,难得出身好又不矜娇恃宠,对自己又甚为客气礼貌,只是也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若你不确定一个男人是否真的喜欢你,可他对你不错,你会嫁吗?"临走时钟恋晨问她。
  "结婚是一件很随缘的事,想多了反而下不定决心。"
  "可是如果你很喜欢他呢?会不会很不甘心?"
  "我不知道。"
  程少臣这次出差的确很久,有天晚上打电话给她:"没有人烦你的日子,是不是格外的轻松自在心旷神怡?"
  "没有那么好,但是也不坏。你现在在哪里?"
  "今天刚到的杭州。"
  "钟恋晨也在那里,你应该知道了吧?"
  "我知道,我见到她了。"他在电话另一头叹气。
  沈安若并不愿意多想,她一向随遇而安,可有时候都由不得她逃避。饭店里来了一位重要客人,张总甚至亲自接待。那日沈安若在顶楼专用餐厅里遇上他与助手,微笑致礼后,各自就餐。
  一定是她最近人品出了问题,所以她总能偷听到别人说话。
  "这家饭店现在已经在安凯名下了,钟小姐就是在这里玩了一阵子。"客人的助手说。
  "少臣眼光一向准。程家的孩子都有出息,相比之下钟家的男孩子都要气死人。你看这次合作案,这差距真是明显。"
  "钟先生对自己的孩子要求太高。都要成一家人了,钟小姐虽然嘴硬,我看她心里是愿意的。"
  他们的声音虽然够低,没打算让别人听见,可她到底不是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