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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干嘛呢？和同学聊天？"</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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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吓了一跳，抬头看向大哥，下意识地把手机藏在了身后，"没什么。"</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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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大哥微眯眼睛，"最近老是看你玩。"</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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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嗯，我会注意的。"林旭撇开头。</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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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看着自家弟弟低垂的脸，对方额前垂落的发丝挡住了神情，两人之间无形中拉开了不少距离。他烦躁地皱起眉，突然想要抢林旭的手机看看屏幕里的人是谁，却硬生生忍住了，"你注意点就好，都快开学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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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没有抬头，背后抓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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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建离开后，林旭才抬起头，把手机放在了一边，静静地看着，突然自嘲地笑了笑。他就像两个被分裂的个体，互相撕扯，一面希望迎合着众人，一面又无法放掉私自的小我，弄到最后，两面不是人，遮遮掩掩、躲躲藏藏。</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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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这个时候，他就像四肢都被藤蔓紧紧缠绕，蔓条上布满尖刺，每次挣扎都鲜血淋淋。他很少坚持做什么事，也从不争取什么，这是他第一次，瞒着父母、大哥，只为了他自己。</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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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峰锐不见他了，他就一个人坚持着；两个人分了，他就偷偷地喜欢；对方需要他了，他就会陪在他身边。</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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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来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些事有多难。</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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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峰锐发来题目的时候，他正准备和一家人出去吃饭，在接到信息的那一刻，他匆忙间找理由留在了家里。</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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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时候，他需要他，他就在。</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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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混蛋，粗神经、没大脑，永远都不会知道，喜欢他，是件多难的事。</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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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家伙不知道，这一年，他变了很多。</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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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和班里人说话，也不参与班级的任何活动，他像是班里最不起眼的一份子，在毕业照里他就是角落里的暗影。</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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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来又闷又涩，像是被扔在路边的苦瓜。班里人不爱和他说话，私下里传他精神有点问题，偶尔还会在大庭广众下拿他开玩笑，换不来任何回应，流言就传得更凶。</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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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并不记得什么时候发展成这种状况，只是等他意识到时候，就是这样了。他一直都在非常努力地埋头学习，努力地告诉自己要集中精神，告诉自己不能让个人的情绪影响了真正的大事。他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一切正常。他几乎拼了命去压抑自己所有的情感，为自己裹上一层又一层厚厚的壳，直到对外界所有的刺激都变得迟钝。</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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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段时间，他的作业本总是不翼而飞，找不到，他只能懵懵懂懂再做一遍，直到某一次在学校垃圾桶旁的垃圾铲里看到了几本自己的本子。他捡起来，上面的名字已经被撕掉了，里面的空页也做满了草稿。</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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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的本子吗？诶那你为什么不认领啊？之前班里一直有人问外面的本子是谁的，没人认，有人就拿去当草稿本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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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其实这不算什么事。他不会愤怒、不会抱怨，却不会不疼。他难受只会一个人闷着，像是伤口被包得紧紧得，愈是疼愈是紧压，直到腐烂溃疡。</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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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会有一个人强行地撕开他的伪装，骂他："他妈的我跟你说不要做！别人让你做你就做你傻啊！混蛋，你又不肯拒绝！下次你别离开我！我帮你拒绝！""卧槽别说这不算什么事，让让让有什么好让的！让自己不开心就是不对！"那个人，学不会委婉，学不会为他人着想，生气了就能直接摔桌子走人，难受了就会大咧咧把天地都骂个遍。</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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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峰锐太坚硬，他太柔软。其实他和杨峰锐，都不会与这个世界相处。只是，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守护对方。</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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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离开后，再无人发现他溃烂的伤口。</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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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的一切，他都不会告诉那个混蛋。</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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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全天下的人都告诉他，不要去喜欢杨峰锐。他不会反抗。他会瞒着全天下的人偷偷地喜欢。</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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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林旭的"喜欢"。</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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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结束，新的一学期开始。这一年，他们十七岁。</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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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份开学，春意扫荡校园，绿尖嫩芽，花苞粉蕊，微风颤颤，莹莹可人。</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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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里，林旭和杨峰锐说的话并不多，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从何说起。他们算不得恋人、不是朋友，最多称得上同学。就算是同学，却连问一句对方的近况都战战兢兢。</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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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又一道题目承载着他们微弱的情感，传达着他们道不出口的情意。干净的字迹、整齐的步骤、精心勾出的重点，再柔软不过的一颗心。</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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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了吗？</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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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说，我喜欢你。</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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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第一次考试，林旭意外闯进全级前十，吓了大家一跳。他自己也吃了一惊，细细想来，倒也不奇怪。整个寒假，他都在陪着一个人学习。</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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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家伙一个寒假，补完了所有练习题，又做了完整的三本练习册。最后一个月，杨峰锐每天一套英语阅读和两百个英语单词，天天都是濒死状态。林旭看不过去，便也买了套同本的英语练习题，每日帮忙查着阅读里的需了解的生词，待杨峰锐做完后就发过去给对方。杨峰锐大抵懂了他的意思，每天都老老实实睡前默写一遍生词，然后照下来发给他。林旭便帮着看是否都默对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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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会发一个简单的亲亲表情。</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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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便也回一个。</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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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晚安，闭眼。</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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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后，两个人的联系就少了，除了睡前坚持的图片交流，几乎没有任何交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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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知识一轮又一轮地砸了过来，两个人应接不暇，却不约而同地超乎寻常地努力着。</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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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成绩稳定在全级前三十，杨峰锐的分数则像火箭一般碾压者底层班的分数爬上了前三百名。</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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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永远记得在月考成绩出来的那一天，杨峰锐传来的成绩单的照片，里面有一个用黑笔画出来的小小的笑脸。</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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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看了很久，慢慢地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偷偷地笑了出来。</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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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他们的世界里只由两个部分组成：学习，睡前的小亲亲表情。</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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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白天多么兵荒马乱，夜晚都是恬静的梦乡。</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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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无人知晓的爱恋。</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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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绿影辉辉，阳光被切碎洒落满地，随风满地滚动。鸟鸣声仿佛响在树枝的最高处，一声响起，一声落下，交相呼应。</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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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室里，粉笔和黑板摩擦洒落漫天的粉尘，墙上的钟表缓慢地挪动着秒针。</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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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季运动会，有谁要报名吗？"</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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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回应。对于实验班来说，运动会大概是最招人烦的存在，既耗费时间又毫无意义。</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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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用手指扣动桌面，"大家不要天天只顾着学习，身体也是很重要的……"</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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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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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埋头看书的林旭愣了下，看了眼周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个时候，班上又响起几个声音，都推了林旭。</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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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老师还没看出来啊？林旭运动很好啊。"</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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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望了眼全班，突然觉得很陌生，又看了眼老师，不知道如何开口，默默低下了头。</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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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便嘟囔着记下学生的名字，"还有谁？"</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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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里很早之前就发现了，无论是班级值日、还是锁门、搬试卷教科书，只要叫林旭，就绝对行得通。</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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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老是这样对他，不太好吧？"偶尔有人偷偷议论。</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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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要不你去？"</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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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也不吭声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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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你也别觉得那家伙可怜。我跟你说，这种人最虚伪了，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呵呵，总是一副我行我素瞧不起全班的样子。"</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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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不怎么说话吗？"</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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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的？指不定背后怎么说你坏话呢。不就是成绩好点吗？拽什么拽啊。活该他要在老师面前装好学生。"</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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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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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那段时间，整个班里突然都在传林旭的各种小道消息。什么之前总是和底层班的学生混一块啦，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两面三刀，虚伪矫情做作……什么难听的话都有。人最不怕的就是看热闹，各种流言再经添油加醋，就是再保持中立的人都秉承敬而远之明哲保身的原则。到最后，连林旭的考试成绩也被诸多质疑。</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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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请问一下，试卷都发完了吗？我的还没有。"</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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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代表懒懒地看了眼林旭，"不知道啊，我手里没有了啊，你去办公室找找吧。"</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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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垂下眼睑，轻声，"嗯。"</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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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个人来到办公室，翻遍了所有试卷，一无所获，向老师道谢后回了教室，而他的试卷，静静地躺在他的桌上。</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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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里的人并未真正做很过分的事，只是有意无意地把他排斥在集体之外。</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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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拿起他的试卷，慢慢握紧，又慢慢松开。太多事情，习惯了不去争辩，习惯了一个人去承受。疼了，就捂着。</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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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他看着杨峰锐发来的题目，眼睛拼命眨了眨，还是拿起笔默默开始验算。他没控制好，手抖得厉害，写不下去，便停了下来。过了会儿，再继续写。然后发亲亲的表情，闭眼，睡觉。</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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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份、四月份，日子静静地过。</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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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层班的教室离实验班隔了两层楼，就算要跑也得跑十五分钟才能到。</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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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峰锐越来越喜欢在教学楼底下去看实验班那个教室，抬头仰望，手指抚上胸口的玉石，安静地呆上很久。</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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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拂过他的脸畔，吹动着他的衣角和裤脚，他轻轻闭上眼睛。</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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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那个家伙太远了，他甚至不知道对方过着怎样的生活。</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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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家伙一向都很讨人喜欢，想必过得比他好得多。</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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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能快一点，再快一点，到他身边，就好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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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把那个家伙放在自己的视野里，牢牢囚禁着。</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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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杨峰锐真正发现林旭不对劲时，是五月份。太阳考热了整个大地，树木被仿佛被烤焦了发出嗤嗤的呻吟声。</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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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下学期，准高三的年级，这一届的高三学生到了最后一个月的冲刺，而即将进入下一届高三的他们也被逼入了期中考的重围。</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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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所有人都在加班加点复习时，林旭失联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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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收到林旭回信的第三个晚上，杨峰锐抓着手机几乎睁眼到了天亮。那是一场无法形容的煎熬，每一分钟他都会低头看向屏幕，一次又一次解锁看屏幕亮起，又看着屏幕变暗。他抓住怀里的平安扣，手掌握得发疼。</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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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黑咕隆咚，只有远方路灯的零星亮光。</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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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渐渐焦躁起来，在床上来回翻动，后来干脆坐起靠在了墙壁上，身体很疲惫，大脑很清醒，他痛苦地闭着眼睛勉强让自己保持休息的状态。他越来越讨厌自己这种无能为力的状态。一次又一次，几乎把他逼疯。</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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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能地猜测：林旭出事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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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杨峰锐单枪匹马闯到了最高层的实验班，像个异类混在全年级的最上层的学生中，在门口拉住一个学生问："请问，林旭在吗？"</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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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同学轻微皱起眉，"请假好几天了。家里出事了吧。"</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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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峰锐急了，"出什么事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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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呢。"</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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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峰锐站在林旭教室的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也是满眼的陌生。他望进教室，看着一个个课桌，终于停在角落的一个位置，看着上面熟悉的水杯、笔筒的摆放位置，眼睛蓦然有些发酸。</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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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敲开了办公室的门，"请问是林旭的班主任吗？我想问问，林旭为什么请假？"</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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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谁啊？"</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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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他的好朋友。"</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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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一圈，带有几分犹疑，"哪个班的？"</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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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峰锐刚想说出自己的班级，却在对方的目光中硬生生停住了，那无意中透露的不信任与轻视，让他无比难堪。这一刻，他不敢报出自己的班别。低下头，他狠狠握紧了拳头，"老师，林旭家里是出事了吗？"</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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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不想开口，但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好敷衍道，"好像是爷爷去世了，全家人都回去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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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峰锐本觉得松了口气，这说明林旭没事。临走前却听到了办公室里老师的碎语："哎小孩子挺可怜的，班里同学关系就不好，走了都没有人帮他记个作业收拾下桌面……还得我叫，现在的小孩都想什么呢。"</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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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就是不爱说话了点。"</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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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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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峰锐站在办公室门口，双腿重如千金，怎么也迈不动步子。他突然想象不出林旭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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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分开后，他过得一塌糊涂，但至少，林旭过得还不错。</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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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个傻瓜，所有事情都闷在心里的傻瓜，真的会过得很好吗？</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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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课的铃声打响，校园的轰闹乍停，杨峰锐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满目空茫。在他肆意逃开那个家伙时，那个家伙是如何坚持着默不作声地等待？在他向父母发怒、向学校发怒时，那个家伙是如何压抑着自己？在他逃课抽烟打架时，那个家伙又是如何在繁忙的学校时间表中一次又一次地来找他？</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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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家伙很少口头上说"喜欢你"，唯一的一次……杨峰锐每往前走一步，膝盖就会软得更厉害，到最后几乎忍不住要蹲下来。</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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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疯狂的下雨天，他抱着小旭，一遍又一遍地问着，"你喜欢我吗？"</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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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喜欢、喜欢……</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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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大多数人来说，我喜欢你，就是喜欢而已。</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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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那个家伙，我喜欢你，就是他的全部。</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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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期中考试，林旭缺考了。成绩单上，他那一栏是空的。</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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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不记得跑到办公室接电话时，听到爷爷去世消息的刹那，他是如何反应的。他以为他失去了意识，那一瞬间，五感失灵，他看不见、听不见、碰不到，脑海里只有爷爷笑的模样，他还能想起爷爷伸出手轻轻摸他脑袋时温柔的触感。</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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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睁开眼，办公室里是行走的老师，桌子上散放着试卷，空气中残留着清新剂的味道……眼泪淌出眼眶。</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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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啊，快向老师请个假回家，我们赶回家家乡去。"</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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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牵着他的手走过乡下的路、为他留一个煮鸡蛋、睡前会拍拍他脑袋的老人，就这样离开了。他再也不会睁开眼，再也不会对你微笑，再也不会对你说出一个字。你无论有多么多么地想念他，播出的信号再也找不到落点。</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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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是世界上最残酷的离别。</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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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回乡的车上，林旭的身体随着车体不断晃动，他目光没有落点，双眼都是茫然。他没有带手机，或者说，他什么也没带。</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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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都在忙着接电话打电话，大哥低头刷着手机，弟弟歪着脑袋睡在一旁。</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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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自己驶向何方，也不知道走下去会遇上什么。他突然就想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他只是在道路上前进，却永远看不到终点。至少，心里还有个念想。</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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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以为他什么都能承受，伤口烂了，也迟早会愈合。原来还能忍着，只是因为伤得不够深。</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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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究还在学着长大。</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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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丧礼的整个过程，林旭都表现的得非常冷静。与赶来的亲戚对话、招待奔丧的人喝水吃东西、帮忙摆桌椅……他都做得很好。直到最后爷爷下葬在乡下山后的族坟里，林旭都没有哭。</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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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红了双眼，大男人站在墓前，风吹萧条，肩膀轻微抖动，仿佛回到了自己幼时的孩童的模样。</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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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你还好吗？"母亲有点担心地摸摸孩子的头。</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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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点点头。他现在连话也不爱说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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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礼处理完后，已是十天过去。大哥一回去就勒令母亲不要让林旭去上学，林旭的状态很不对劲。但第二天天一亮，林旭抱着书包赶向了学校。</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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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回校时，期中考已经结束，成绩排名已出。</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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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座位上，听着老师唾沫横飞地讲评着期中考卷，视线、身体一动不动。下课后，他就默默收拾东西。有同学走到他前面，似乎在说些什么，嘴巴一张一合，但他什么也听不见，就看着对方，看了一会就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那个人生气了，骂了几句就走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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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抬起头看了眼那个人的背影，又低下头。</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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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后，老师找他谈话，似乎在安慰什么，但林旭也只是站在那一动不动，看上去向听懂了，又像是什么都听不见。当天傍晚，家里就来人了，母亲想要带他回家，却怎么也拉不动他。</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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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一副他出了问题的样子。其实他都明白，他听得见同学对他讲班里最近发生的事，也听得懂老师对他的安慰与鼓励，也明白父母的担心……他只是不想回应了而已。迎合每一个人，真的好累。为什么就不能让他一个人呆着呢？</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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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啊，不管怎么样先和妈妈回去吃点饭好吗？"</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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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饿。"</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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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饿也得吃啊！身体怎么办？"</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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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摇了摇头。为什么他连不想吃饭也不行？为什么别人认为他该怎么样他就必须怎么样？</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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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后来还是被拉着去吃了点东西，晚上他又回到了教室晚自习。</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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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大家庆幸的是，林旭似乎只是不再说话了而已，听课学习写作业还是没有问题的。过了几天后，时间表调整好，吃饭睡觉也变得很正常。</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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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跟任何人沟通，班里说什么都不会回应，像个幽灵一般坐在角落，做着自己的事。</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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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出门，林旭碰上了正气喘吁吁跑来的杨峰锐，对方红着眼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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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对方，静了一会儿，转头就走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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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峰锐赶忙上来拽住他，"林旭！你怎么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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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拼命摇头，几乎克制不住挣扎起来，一挣开对方就跑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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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峰锐站在身后，低下头看着自己抓空的手，手指动了动。</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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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天气又闷又热，风扇昼夜不停地转动着，扇叶拖动着蜘蛛网在空中飞旋。</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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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在讲台上讲着学习心态的重要性，反复提醒大家马上就要进入高三了，要提前调整状态。远处高三教学楼上拉开巨大的横幅："秣马厉兵，逐鹿中原。"</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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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峰锐却再也沉不下心学习，目光频频望向窗外，又时常看表，如坐针毡。这段时间，他找过林旭好几次，但都被对方逃了。到现在，对方几乎全天躲着他，堵都堵不到。他妈的！到底发生了什么？</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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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讨要到了林旭家里的人的电话，"阿姨您好。您是林旭的妈妈吗？我就是之前到你们家玩过的杨峰锐，是这样的，我想问点事……"</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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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林旭的大哥吗？我是……"</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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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找了林妈妈聊天，又顺着林妈妈向林大哥了解了一点情况。</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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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想要带他去看心理医生，但他不肯去……"</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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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电话要挂掉时，林大哥那边突然问了句，"你叫杨峰锐？"</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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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是的。有问题吗？"</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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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沉吟一会儿，才回道，"没事。"</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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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峰锐深呼吸一口气，低下头不断告诉自己要忍住，但还是差点一拳砸在了墙壁上，他妈的混蛋！他不在时，林旭都遇到了什么？</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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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完全能想象，本就处在极端压抑自我的情况下，面对学习的高压、班级的排斥，最后还有爷爷的去世……林旭那什么都憋着的傻瓜最后不出问题才怪！他妈的他也快疯了！为什么他不在那个家伙的身边？如果他在的话，他就能早点发现小旭的不对劲，就能早点……就能早点……</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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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峰锐慢慢蹲下身子，从怀里掏出被身体捂热的平安扣，声音沙哑，"其实我才是最没用的对不对？每次都是你来找我，连我学不好都是你来帮我……可你需要我的时候……"</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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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永远记得那是即将踏入六月的最后一天，整个学校都沉浸在高考前肃穆的氛围中。他像一个蝉蛹缩在自己的世界里，隔绝外界的一切信息。</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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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半，下课铃响，学生奔涌而出冲向食堂、宿舍。他慢慢收拾好自己的桌面，走出了教室。</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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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门，他突然被一个人拽住了胳膊，他微微睁大瞳孔，下一秒就被拖着往外走。</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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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峰锐握着他的手臂因为太过用力而绷紧，从肩胛骨拉下一个紧致的线条，都显示出主人的焦灼。</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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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下意识想要往后退，手腕被捏得发痛，步伐踉踉跄跄地跟着，直到走下了一层，他才反应过来，轻声道，"放、放开。"</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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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少年却像是什么都听不见，抿着嘴，脸色阴沉地扯着他走。</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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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白昼太长，外面白光刺眼。地板残留着被烤热的温度，叶子被碾压，发出细弱的嘎吱声。</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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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无论说什么，都没有回应。两个人，一个拉，一个退，缓慢却一直再往前进。</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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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好久没有直面如此明亮的白天，到最后声音终于拔高了，"杨峰锐！你放开！"紧抓着他手腕的力量一下提到了极致，他痛呼出声。</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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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峰锐转过头，他从未见过对方如此凶狠的模样，少年逼近他的脸，"不放！死都不放！"</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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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一瞬间晃神，就被对方更加用力地拽着往前走。他感到无限的恐慌，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他想要逃回教室，或者去往一个没有人的阴暗的角落……暴露在阳光下，他失去了所有安全的屏障。</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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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炽热的温度，偌大的操场没有一个学生。红色的塑胶跑道在烈阳上似乎被晒翻了皮，显示出狰狞的血色。</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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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不知道少年到底想要做什么，手拼命晃动，身子想要后缩，被对方狠狠往前一拉，两个人都上了跑道。</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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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想要干什么？"</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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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回应，林旭被对方拉着不得以跑了起来。</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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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米的跑道，囊括整个足球场。</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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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喘着粗气，几乎看不清前方的景色，第一圈他还在尝试着挣扎，但很快就没了力气。对方跑得太快，他一路辛苦地跟着，几次差点就摔了下去，但还是被拉着稳住了身形。火热感从肌肉的神经末梢还是燃烧，胸腔的空气被不断压榨，他脸涨得通红，想要张大口呼吸，却怎么也喘不上气。</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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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阳下，灼热的温度像是火舌舔舐着皮肤表层，渗出热腾腾的汗水。额前的汗珠滑下，落在眼睫毛上，他艰难地晃了晃头，眨眨眼，才能看清前面那个少年的背影。</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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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圈、第二圈、第五圈……道边的树影被无限拉后，他大汗淋漓，整个身体像是浸入了汗水中，腿部已经酸痛得快没知觉，他只能感受到奔跑过程中扑在脸上的热风，吮吸着他身体的水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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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法张口说话，喘息声越来越重。</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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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睁开眼，看到的是少年的背影，耳边是对方坚定的脚步声。而所有触感中最清晰的是，对方紧紧抓住他的手腕相接处，抓得发疼，又胀又热，仿佛全身的温度都聚集在了那个地方，对方手掌的汗水黏湿了他的手腕。</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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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还要跑多久？</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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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踉跄，他又差点摔了，前方的少年猛地转过身扶住他，这个时候，林旭才感受到对方胸口剧烈的颤动，还有对方同样濒临绝境的喘息声。</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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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峰锐的上身已经完全被汗水浸透，校服贴在肌肤上，在阳光下透出薄薄的肌肉的质感。</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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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觉得自己全身都被属于杨峰锐的味道给包围了，一种强烈的属于这个男性的气息。下一秒，他又被拽着往前跑，这一次，对方抓住了他的手，手指扣紧了他的手指，滚烫又黏湿。</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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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圈、第七圈……林旭几乎要绝望了，高速奔跑下，他早就什么都看不清了，只是被一股力量带着前进。</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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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的手心很热，几乎要灼伤他的手掌。他已经完全无法呼吸了，神智也在分离，他也不管了，大腿机械地往前迈着，每次身体一晃动，对方就会紧紧抓住他往上提力，无论怎么样，就是不会让他停下。</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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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圈……他真的不行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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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满身满脸都是汗水，连眨眼都是艰难的，他一呼吸，整个胸腔都在火辣辣得疼。他甚至怀疑自己要死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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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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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然，林旭整个人往下一软，在高速的奔跑中，这是再危险不过的举动。晕倒前，他看到了蔚蓝的天空、高挂的烈阳……然后他栽倒在一个火热的身躯上。</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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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峰锐在抱住林旭的瞬间膝盖软倒在跑道上，随着惯性，他摔倒在地，却自始至终，紧紧抱着怀里的少年。</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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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被紧紧拥着，身体紧贴着对方的身体，热度交融，他全身都像被火烤着。他在杨峰锐的怀里拼命地喘气，到最后开始咳嗽，眼泪都咳了出来。</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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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整个过程，杨峰锐都在轻拍着他的背，用手掌揩去他额头的汗水。</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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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几乎虚脱。他抬起头，视野里是杨峰锐同样大汗淋漓的脸，对方也同样激烈地喘着气。</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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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想干什么？</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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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旭，"杨峰锐几乎说不话来，声音是沙哑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你总是想一个人坚持着，遇到事了……"他拼命呼吸了几口气，才继续道，"但你迟早有一天会坚持不住的。我只想让你知道……"</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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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蓝的天空下，烈阳下，红色的塑胶跑道上栽倒着两个穿着蓝色校服的少年。</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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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刮得很大，热风扫动足球场上的草地，撩动起波浪般的绿海。</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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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想让你知道，我一直在你身边。你坚持不住了，我就能扶住你；你摔倒了，我就能抱住你。"说到最后，杨峰锐剧烈地咳嗽起来，手掌撑住地板，拼命喘着气。</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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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一个人，也不要一个人……小旭，求你，不要再一个人了。"纵然我现在还这么弱小，但小旭，我想要有一天，能帮你撑住整片天空。</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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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像是傻了一般，看着旁边的少年。</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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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旭，我无论遇到什么，你都在。而我，也一直在，你知道吗？"</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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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压抑了数个月的情感，几乎要在一刻爆发。他肩膀颤动得厉害，眼睛盯着杨峰锐，眼圈泛红。</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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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瓜，"杨峰锐上前去，用宽厚的手掌捂住林旭的眼睛，"别忍了。想哭就哭吧。"我在你身边，你可以哭。</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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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脑海里闪过太多的东西，剧烈的奔跑、疯狂的喘息、爷爷的坟墓、晃动的火车、冰凉的试卷、被撕烂的作业本……捂住自己眼睛的手掌太过火热，眼睛贴在上面，却再也忍不住，湿热的东西从眼角涌出，打湿了对方的手掌，也打湿了自己的脸庞。原来，他只是坚持不住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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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峰锐把林旭搂紧自己的怀里，把对方的脑袋压在自己的胸口，感受到对方身体的颤动，听着对方抽噎的哭声，眼圈也跟着泛红。</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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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热的身体紧紧地相贴着，杨峰锐抱紧怀里的人，再也不想放开。他从校裤里掏出了平安扣，用汗湿的手僵硬地给林旭套上，他低下头，看着林旭的脸。</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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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此刻的样子绝对算不上好看，黏湿的刘海、胀红的双眼、因泪水而显得狼狈的脸颊……但他几乎完全克制不住，低下头狠狠地吻上了对方的唇。舌尖探入对方的火热的口腔，几乎是瞬间，杨峰锐就压下身子狠狠攫取对方口里的津液。</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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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得快要发疯了，所有的情感早就压抑不住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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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峰锐满脑海都是小旭的名字，全身心都在念着：小旭、小旭……</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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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风呼呼吹动，跑道上的一角，一个少年压着另一个少年狠狠亲吻着。</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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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透的校服被风吹得发凉，肌肤与粗糙的塑胶皮摩擦，带起酥麻的刺痛感。</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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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最后，杨峰锐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小口小口亲着少年红肿的唇，又一路吻到了对方的眼角处，一遍又一遍亲吻着同一个地方，直到把少年亲得眼角又开始水润起来。</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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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哑着声音，"够、够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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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峰锐轻叹一声，压下身子，抱住怀里的时候，声音落在对方耳畔，"小旭，别丢下我。"</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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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愣了愣，随即缓慢地回抱住身上的人。</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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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峰锐身体震了震，终是也忍不住红透了眼眶。这些天，真是太难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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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旭，你知道吗？我也在你身边。</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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