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家小客厅。
  地方不大，装修简单朴素，用来商谈重要事情也不够正式，但卢明峰还是把决定人生命运的会谈地点选择在这里，不然他一点底气都找不到……其实现在也没多少，但在这里，他的心多少是平静的。
  手里拿着合作计划书，他反复仔细地看了三遍，所有条款差不多了然于胸，二千万的投资，不算苛刻的回报要求，对现在的他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可他还是拿不定主意，因为一会儿还有别的人要来——条件万一更好一些呢？
  算算时间应该也快到了……
  在旁边顾总耐心等待的时候，他心里这样想着，手指翻动，打算再把这些合作条件看一遍。这时门铃响了，他松一口气，终于不用再这样耗时间了。
  放下手里的东西，他起身调匀呼吸，步调平稳的过去开门。看到两个年轻漂亮的女孩站在门口，有些错愕，更多则是失望，但还是客气地问，“两位姑娘，你们是不是走错门了？”
  “您就是卢明峰教授吧，我是陈月。后学末进，登门拜访，请多多关照。”那个更漂亮气质也更好的女孩子笑容柔和，说的话也礼貌动听，很容易让人产生亲切的感觉。
  卢明峰知道这个名字，就是他要等的人。虽然比他想象的要年轻太多，也漂亮太多，但简单的一句话后，他突然就觉得，这个女孩子也许是可信的，便让开身子，“陈小姐很准时，快请进。”
  陈月微笑着点点头，才一步跨进门槛，很自然地问，“需要换鞋吗？”
  低头看一眼她脚上的鞋子，卢明峰甚至觉得自家地板更脏一些，掩饰一笑，“小家破户，没那么多讲究。”
  “山不在高，惟吾德馨。”陈月微笑着断章摘句，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并不通顺，还很有诚意地看着眼前的教授，像是要得到夸奖一般。
  “过誉了过誉了。”卢明峰绷着脸，但从他轻快的语气中不难听出，他心底是高兴的，“陈小姐，这边请。”
  随着他到沙发边坐下，陈月看一眼旁边沙发上那明显是职场精英的青年人，没有说话，目光又转回到卢教授身上。似乎那人是谁，她并不在意。
  “这位是鼎兴科技的顾总。”但卢教授是要介绍的，“鼎兴是一家新兴公司，陈小姐也许没有听过。这次顾总过来，也是要谈资助我实验室的事。”
  由此可见，卢教授并不怎么懂商业运作，也不清楚哪些事情是犯忌讳的。在他心里面，大概觉得只要把两家公司放在一起，两边就会争相竞价，从而使他得到最大的好处。
  他这样的想法，其实也不能算错，毕竟玉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故事深入人心。只是有些时候，事情也没有这么简单。毕竟在这个年代，没谁愿意做傻子，大的商家之间，如非必要，争到两败俱伤的事情已经很少见了。
  所以相见之下，两边也没有剑拔弩张，这边大方地伸手，“鼎兴顾辰。”那边也大气握了握，“月华陈月。”男女有别，一触即分。
  两边都知彼此目的，再多交流也没必要，只需耐心看着，如有必要，再开口好了。
  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卢明峰心里有隐隐有些失望，只好再次主动出击，伸手戳戳桌上的合作协议，“顾总，你们在投资金额上，还有多大的变动可能？”
  “就目前来说，变动的可能性不大。”顾辰没把话说死，也说了理由，“这个数额是由许多专业人士精心计算出来的，如无意外，可供您实验室的xg项目，毫无阻碍的运行一年。”
  “可能支撑不了一年。”卢明峰强调这一点。
  “补充条款上有说，我们会根据当时的实际情况酌情追加投资。”顾辰不卑不亢。
  “视情况？酌情？”卢明峰还是很会抓重点的，“假如我的科研成果不太明朗，你们是不是就不再投钱了？”
  “视情况而定。”顾辰微笑着说，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但意思已经很明确。
  “我知道了。”卢明峰又从茶几底下抽出另一份合作协议，眼睛也随之看向另一边，“陈小姐怎么说？”
  陈月抿嘴轻轻笑了一下，还没说话，感觉哪里被刺到了的卢明峰抢先开口，“陈小姐是觉得我的话幼稚可笑？”
  “卢教授不要误会，我发笑跟您没有关系，只是想到了午饭时的一件趣事。不过也是我不够礼貌，先给您道歉了。”陈月说着，起身站起，认真诚恳的低头道歉。
  她态度诚恳，卢明峰也就不气了，却也有些好奇，“中午发生了什么事？陈小姐现在还记得？”
  想起中午相亲时候，某人嚷嚷着自己可以涨价的丑恶嘴脸，陈月忍不住又笑了笑，才道，“那是我相亲时的一件趣事，太过私人，就不在这里说了，我们还是继续谈我们的合作。”
  “陈小姐如此优秀，还需要相亲？”卢明峰有些讶然。
  “父母之命。”陈月淡淡说了一句，回到正题，“刚刚听了您和顾总的谈话，大约能知道两家的差别。简单来说，他们的投资是有限的，看不到未来就会放弃。而我们的投资是无限的，直到您的试验成功出成果为止。这是我们的优势所在，但我想来，出成果之后，我们要得到的收益分成以及控制程度，所占比例肯定也要多于顾总他们。但这也无可厚非，毕竟我们多掏了钱，也多担了风险。不过有一点，我和顾总应该是一样的，就是合约上的条款，不可能再有更大的改动了。尤其是关于投资金额和最后控股以及比例分成的部分。所以如何选择，就是卢教授您的事情了。”
  卢明峰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做了一件错事，不该把两家放在一起谈，这样他反而会更被动。尤其是这两个人虽然都比他年轻，但在这种事情上，显然比他更加老道。想从他们身上占到便宜，大概是不可能了。
  可他仍然不愿放弃，一手拿着一份合同，“陈小姐，你们真的不再考虑一下最后分成部分的配比？还有顾总，就不能把追加投资比例的条款，写的更清晰更固定一些？”
  “不好意思，我想先去趟卫生间。”顾辰起身问，“请问卫生间在哪儿？”
  知道他可能要跟公司的其他人商量，卢明峰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忙往旁边一指，“那边。”
  陈月自然也清楚顾辰要去做什么，但她却没有阻拦的意思，也没有更改条款的想法，安静悠然地坐在那里。
  不大会儿功夫，顾辰出来，坐回原来的位置，清清嗓子，才平静地告诉卢明峰，“卢教授，不好意思，所有条款都没有更改的可能了。”
  卢明峰猛然看向对面，漂亮的女孩浅淡一笑，说不出的明艳动人，他却心如死灰。
  大概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两份合约，一份让他没信心走到最后，获得向往已久的成功。而另一份，则是要将他的毕生心血分走大半，所有权控制权都不再是由他说了算。
  而最可悲的是，除了这两家，再没人愿意出钱助他完成梦想。无底洞无人愿填，他也清楚。所以，选择即便再痛苦再艰难，也得咬牙做决定。
  呼～
  人给逼到了这种地步，行动反而比平时果决，因为已无它路可走。
  于是，他很快放下了其中一份——如果半途而废，半生心血岂不是白流？
  看到结果。
  有人叹息。
  也有人平静如常。
  不管如何，一次并不怎么专业的商业投资谈判，就这样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