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期完工。
  日暮黄昏，站在有些阴森的街口，提前体验着万圣节的气氛，心中感受到的不是恐惧，而是满满的喜悦。
  这可是在我监督下完成的呢！
  安拾叁满心都是小骄傲，搓着小手手，“快点给我钱，我去当散财……小仙女，谁勤快谁干的多，谁偷懒磨洋工，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看她兴奋模样，大概是藉着发钱的机会，好好教育那些人——干的多拿的多，干的少拿得少，做人要踏实做事，不可以偷奸耍滑。
  但王朋没有立刻满足她的愿望，在一众人期待的眼神下，说，“还不到发钱的时候。”
  安拾叁愣了愣，“为什么？干完活不就该给钱吗？”
  这两天对她多有不满的人，听了这话也忍不住赞叹……老板都像她这样该多好。
  王朋笑笑，“因为人家还没给我钱呢。”
  “啊？”安拾叁呆住。
  “他们干完活，我们验收。我们觉得没问题了，人家主办方还得再验。合格了，钱会打过来。不合格，那就得返工。”王朋把程序简单说给她听，“所以你现在是没钱给的。”
  既然流程是这样，安拾叁也无话可说。换了她是主办方，怕也是一样的做法。怎么也不可能在验收之前，就把钱给了，到时候不满意，再想指挥人，怕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那些工人也不会有意见，以往拿钱都是这样……他们都有小工头，要钱的事情工头负责，工头要是要不回来钱，那是要掏钱自己垫付的，所以一般情况下，工头都会从中抽成。
  不想担风险，只想拿安稳钱，也就只能乖乖让人吸一层血，大家心知肚明，但没谁会说什么。
  规则一旦建立，大多数人还是愿意遵守的。
  “那什么时候才能拿到钱？”安拾叁现在心心念念，就是体验发钱的快感。
  话都说出去了，这要做不到，小嫩脸还要不要了？
  “一周之内吧。”王朋也不是很肯定，但理解她的心情，“只要验收通过，就算钱一时下不来，我先垫付也没问题。”
  听他这么说，安拾叁只是单纯的高兴，觉得他够意思，不会想太多。
  那些工人就不一样了，看向某人的眼神，多了一些敬畏。确切地说，是对钱对财富的敬畏。
  千年以来，经济基础决定社会地位，不是说说而已。虽然未必绝对，但多数时候，即是如此。
  目送那些工人离开，三人开始巡街。
  走到快一半，在她们最志得意满地时候，王朋突然问，“刚刚如果我把钱给你，你是不是立时就发下去了？”
  不然呢？捂在手里等下崽？
  安拾叁抬眼看他，“有什么问题？”
  “日工是要发到工头手里的，你想到没有？”王朋不紧不慢地问。
  安拾叁的确没想过这些，“为什么？”
  “原因自己想，我只告诉你结果。”王朋看看她，“假如钱不从工头手里过一遍，我敢保证，下次再有类似工程，你一个人都找不到。”
  “为什么？”安拾叁不理解，她明明就让那些人多挣钱了，为什么他们会不感激？
  安拾肆却是明白一些，“你给他们的活还有钱，都是临时的，一次两次算多了。而那些工头，却能让他们工作不断。怎么选择，并不困难。”
  想想的确是这么回事，安拾叁情绪转低。
  但王朋并没有打算就此打住，又问，“你真的打算当着所有人的面，就在这里，把奖励金发下去？”
  “又有什么不对？”安拾叁不想被说，但直觉上，肯定是有欠妥的地方。
  “拿到奖励金的固然高兴，那些拿不到的呢？”王朋问。
  “他们没干那么多活，少拿钱应当应分，有什么好说的？”安拾叁觉得多劳多得，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如果人人都这么想，世上哪还有什么矛盾？”王朋看她一眼，“你刚刚真那么做了，可能造成的后果，远不止这一时一地。”
  “近的来说，一些心胸狭隘，性格偏激的，会对刚做好的工程下手，搞点小破坏什么的。反正返工一起返，没什么大不了，损失最大的肯定是我这个承包商。”
  “这还只是经济上的，最多一时损失。关键是那些工人之间，拿的少的羡慕拿的多的，拿不到嫉恨拿到了的……你们勤快，就为了衬托我懒呗！”
  “懂得自我反思的人永远是少数，到时候冷言冷语，挤兑下绊，磕磕绊绊少不了。日积月累，最后发生什么，谁又能说准？”
  “反过来再说拿到钱的，木讷过日子的，肯定紧着收好，因而会成为被挤兑的那类人。脑子灵活会办事的，大概会出钱请大家吃一顿，吃的好了，那点钱不够。吃的差了，花了钱也会被说，到时候没准会怪你。当然，赶上心胸豁达的，哈哈一笑了事，反正白来的钱，转手出去也没事。但在钱上，又有几个能心胸开阔到毫不在意？”
  “哎呀，别说了！”安拾叁捂住耳朵，表示不想听，“多大点事，让你说的这么吓人……干嘛非把人心往坏处想？做人应该阳光一些！”
  “人在阳光下，就会有阴影。阴影里有什么，想的再险恶都不为过。”天色渐渐暗下来，王朋站在略显阴森地鬼街上，“我们可以一心向善，可以做好事，可以觉得阳光能普照人间。这样想这样做，很好，没问题。但你不能认为人间就是这个样子，人心可以险恶到什么地步，谁也不知道，所以在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然后问问自己，能不能承受的起……尤其你们女孩子，一次想不到，毁掉的可能就是一辈子。”
  安拾肆轻轻点头。
  “……”安拾叁却听傻了，“我们不是在讨论发不发奖励金的事情么？”
  这也扯太远了！
  “人心人性都是相通的，机会难得，忍不住多说两句。”王朋伸个懒腰，“结合你们这两天的经历，应该能听进去，也能记得牢一些，换了平时，估计这耳朵进，另一个耳朵出了……知道骗子为什么层出不穷么？因为总有人被骗。防骗术少么？铺天盖地。但人们懒得看，看了能记住的也不多，总之不骗到自己头上，有切肤之痛，就没感觉。”
  “……”越扯越远！安拾叁比手势暂停，“我不发钱了还不行？碎嘴婆婆，麻烦您停一停吧！”
  “做人要言而有信。”王朋忍不住说她，“言必诺，行必果，都说给了怎么可以反悔？”
  噗通！！
  安拾叁给他跪下了。
  婆婆，您收了神通，饶小女子一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