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27.不离不弃
作者:云中挽歌      更新:2021-04-25 22:23      字数:6020
  嗥嗥声不绝于耳,甬道寒气逼人,刺鼻的血腥味在寒流中散发出馨香。金光璀璨的墙壁上,一缕诡谲的光线沿着银色烛台幽幽发出暗光。
  言以沫气若游丝,面色苍白,凌乱的长发遮住了她的明眸,薄唇一角凝着朱红色的血液,双眉紧皱的看着君临天,张唇缓缓吐出三个字,"为什么?"
  "从古至今,只要是男人就有野心,就必然去争夺政权。服从最高帝王的君权,是无法改变的天命。秦国历代君主,血脉里天生就流淌着罪恶,血统无法保证人的善恶,就像人无法改变身世。何况身为神女一族后裔的你,象征着生命的延续和灵魂的纯洁。"
  君临天挑眉轻笑,邪魅得宛若地狱渗骨的风,眸光暗沉无色,充盈在他眉宇间的霸气随之消散。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尖刚触上她冰凉肌肤,倏地一紧,心莫名一跳,一股奇妙的颤栗流转周身,良久又开口道,"你知道被至亲之人背叛的滋味吗?你知道一个人的身边除了阴谋诡计,还是阴谋诡计吗?你知道日复一复年复一年生活在黑暗,从未睡着过的感觉吗?你知道身为我的女人意味着什么吗?我从来不惧怕任何事,唯独惧怕等待死亡的过程。所以,言以沫,陪着我,一辈子都不准离开。国宴的事,一笔勾销。"
  君临天抱着言以沫,向着'天外天,上穷碧落下黄泉'那条甬道一步一步缓缓走去。
  "君临天,我说过这一生只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不会和其他女人分享一个男人。我和你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你的手轻轻一落,就有无数人为你战斗,甚至死亡。你权握天下,代价是一生的步步惊心。每走一步除了算计,就是看到生死尽头。而我只想纵意人世,没有金戈铁马,万丈豪情的野心。"言以沫一字一句,轻轻说道,语气沉静而淡漠,"何况,你执意将我留在身边,一则是我有利用价值,二则你生命中未有女人忤逆你,你自尊心作祟;三则因为我背后的势力。神女一族即便人丁单薄,千年积累下来的影响力不容小觑。"
  "你拥有重权,有天下第一美人傅倾颜倾心,还有无数忠心耿耿的将士被你驱使,你拥有的不多吗?而我在这世上什么都没有,唯有一颗属于自己的心。"
  确实,她只剩下一颗自由的心。前世,她的爱好是多样的,身边从不缺男人,性格也是多面,奔放且含蓄。注重利益得失,擅长察言观色。由于职业病更注重说话的技巧和人心的笼络。然而,阅尽男色,她也是寂寞的。凭借多年与男人打交道的经验,男人表达欲望的方式隐晦,却目的明确。
  言以沫太擅长此道,在那些沧海桑田擦肩错过的日子里,花谢花开,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终敌不过一朝春尽红颜老。
  "你到底在防备什么?还是在怕什么?聪明如你,不会不知道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你要的平等、自由、一夫一妻不觉得是天方夜谭?男人三妻四妾,女人三从四德都很正常,你随便一问,有谁会觉得不合理?"君临天抱着她腰的手紧了紧,冷澈邪惑的声音里有着金玉一般的华美质感,"一个女人若要求男人一妻,就犯了妇德。妒妇不仅难以立足,还祸及九族,家族有一个犯了妇德的妒妇,家族其他的女子如何自处?谁还敢娶这个家族的女子?"
  "害怕的人是你!你害怕心中坚定的信念是错的!你只想找一个与风雨中携手,与生死间相随的人,让你不再恐惧这世间的冰冷,不再是一个人辗转红尘。我告诉你,男人唯有自强,方能自立,唯有自爱,方能自尊。这世上确实没有绝对的公平,但也没有绝对的限制。君临天,你不要试图羁绊我。我是个坏女人,跟我扯上关系,不会有好结果。"言以沫眉眼沉静,清丽绝尘的脸隐隐绽放潋滟的笑容,抬眸望着他,"有时候善意的谎言也会伤人的。"
  君临天眼神一厉,眼眸里闪过一丝妖异的紫光,"该死!你这女人的心怎么又倔又坚硬。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夜擎宇的事你要管,四少的事你要管,国宴的事你要管,连我的女人你也要插手。该说你聪明还是幼稚?夜擎宇里应外合,毁掉一半朝臣,等于断了我的左手,除掉我,一石二鸟。在你身上下蛊毒,要得是一箭三雕。这样的明显的计谋你会不知道?我要留你在身边,你会不知道其中缘由?"
  言以沫轻哼,声音冰凛如刀,"君临天,你终于沉不住气了。你不可能对夜擎宇没防范,更不可能让人轻而易举的毁了琉璃殿。你和我同生死,想要的是禁术秘密。何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平生最恨欺骗女人感情的男人。"
  "神女一族留下的典籍里,从封诸侯开始,至君非尊争霸神州大陆,再到铲除神女一族,最后君帝一统神州大陆。在长达几百年的风云狼烟之世,从没有哪个像君帝那般受后世之人唾弃的同时夸他英明。他杀妻弑子,一个暴君何来如此称霸?历经千年依然成为神话。既如此,这样的不世出英雄就因杀妻弑子的黑点被视为暴君,难免可悲。一个国家只有国力强盛,才能所向披靡,一个君王唯有自身强大,才能吸贤纳士。"
  "我不知道我身上有什么值得你窥探的东西。即便是有,我也不知道。魅术、幻术、忍术、治愈术,甚至巫术那样的禁术千年前就覆灭了。千年前就毁灭,千年后有何惧?何况,世事不难,吾辈何用?"
  清冷似雪的声音萦绕在君临天耳畔,他眸中寒芒一闪而过,紧抿着薄唇,脚下的步伐颇有些沉重,一双妖异的眼睛透着暴怒的凌厉神色,看着怀中体力不支,剧烈喘息的女人,"你还不配我利用。你若不留在我身边,外面的人全都会给你陪葬。"
  "不要拿不相干的人的性命来威胁我!我招谁惹谁了,不相干的人生死与我何干?我没有这么圣母!"言以沫如流水滴石般悦耳的声音在甬道里回荡,扬起一张惨白的脸孔对着君临天,面对着这个令世人谈之色变的君主,身为他的妻,也许会让天下女人羡慕嫉妒,但是只有她心里清楚自己不想卷入那些阴谋。
  "你的沉着冷静,淡定自然,潇洒自若也装不下去了?我们其实是同类人,一样的铁石心肠,一样的冷酷无情。你知道巫术,知道蛊毒,就该知道夜宫不该存于世的。中州大陆迟早有一场恶战,复秦是早注定的历史轨迹,对海中海而言,夜擎宇已打破了相应既生的格局。"君临天慑人魄力的声音从喉间散发而出,压得人心头沉重,不自然生出一种畏惧。举止间的邪魅已然入画,丰仪俊美的脸更衬托得那双眼眸霸气逼人,凌厉无限。
  言以沫也知道对一方百姓的帝王而言,任何一股威胁到君权的势力,绝对不是帝王容忍的事。何况出现的是五宫这样的格局。只是中州大陆自有五宫存在以来,纷争不断,就从未曾有过一统的时候。除了海中海占据的地理位置不容侵犯,更主要在于君临天平衡着五宫的势力,平衡着百姓和平共处的心态。
  夜擎宇炸毁琉璃宫无非想通过挑起两方之间的争斗找到出兵的理由,令百姓、军队上下一心,一致对敌。用一部分人的性命,换取更大的利益。
  中州大陆最大的威胁,就是夜宫。夜宫民风彪悍,男子极狂,好武擅勇,骑射精湛,虽不擅水战,但夜擎宇无亲兄弟争权,无内战,军队强盛不衰。加之用巫术控制人心,军队齐心,所向披靡,无人能挡。
  君临天其天海一阁的势力触角已延伸到中州大陆每一个角落,却未必有自信能轻易胜过夜擎宇。迷宫、月宫、魅宫的势力对君临天有很强的束缚力。黄金猎人的追杀,魔殇的背后的杀手组织也是一股势力。
  相对于夜擎宇大张旗鼓的上门挑衅,魔殇身后的组织却是世人恐惧的。世人只知道魔殇天下第一,从无对手,甚至不知道黄金猎人到底有多少。
  君临天身为君非尊的后裔,更是血统纯正的君主,纵不能掌控这些势力,势必会想方法铲除。局势晦暗不明,他对五宫的动静更会异常警惕。
  她该早想明白,君临天这是在引人入局,此局还是计中计,套中套,圈中圈。如今,误打误撞,竟然闯入通往神州大陆的路。
  是命中注定?还是君临天的天命?
  这世上怎么会有君临天这样的男人?每一步似乎都算计好。
  "君临天,你不信任我,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两军对战,不是你死,就是他亡。想要得到就要付出代价。"
  "那我是不是不相干的人?如果死的是我呢?"君临天眸中波纹深浅难辨,轻淡的笑容流露出一种超凡脱俗的飘渺气质,与浑身充满邪魅气息的他形成不和谐对比。甬道的反射光线下,仿佛披着太阳羽翼飘落凡尘的神袛。
  言以沫一时间有些微愣,明明霸道冷傲的人,那张风华绝代的容颜却可以瞬间充满邪恶。优雅从容的浅笑,干净宽和的轻笑,凌厉傲然的冷笑,肆意张狂的邪笑,无论身在何处都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吸引力。可以让天下贤士放下一切在他手中拿捏,可以使军队跪倒在他脚下甘之如饴为供他驱使。
  这样绝美的人却将权谋计算勾心斗角随手捏来,一点都不妨碍他身上卓绝的气质,轻易擒获人心颠倒众生。
  他的世界,唯有一点点融入。
  "祸害遗千年,你不会死。你也不会允许自己死的莫名。"淡淡的语气,不是疑问,也不是肯定,冷静的语气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夜擎宇要得是我的命,我一死,中州大陆必乱。到时他的巫军横扫天下,战场会成为蛊虫的天下,人不似人,死了连尸体都受人控制。"君临天字字珠玑的说道,"你想过那样暗无天日日子?"
  "我不会,你也不会。"言以沫笑魇坦然,眼眸微微眯着,眸光隐含犀利的狡猾,"君临天,我们做一笔交易如何?我告诉你神女一族和禁术的秘密,你让我有命离开这里,放我去魅宫。怎么样?"
  "好!"君临天颔首,脸上没有一丝犹豫。
  言以沫嘴角笑意隐隐,她就知道,这个男人目的不简单,生死关头非要绕来绕去才到主题。和聪明的人说话不是一般的费劲。
  "轰!"一声闷响倏然在甬道内传来。
  尖锐的箭矢如雨点般,密密麻麻激射而来,黑沉沉的朝着两人的头射来,每一支箭矢来势冷冽,散发着地狱的死亡气息。凌厉的箭头在暗光下闪着寒冷的光芒,一片肃杀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言以沫呼吸粗重的喘息起来,低沉的咳嗽声被一阵阵箭矢覆没,身后稀稀疏疏的响声越发接近,似乎那些蛊虫跨过水流也进入这个甬道。
  "走!"君临天抱着她,身影几乎用肉眼看不到的速度快速的躲过乱箭。
  箭快,他更快。利箭破空而出,带着催命的魔咒四面八方激射而至。君临天望着那无孔不入的夺命箭雨,勾唇邪笑,眸中散发着诡谲的妖冶紫光。
  言以沫被他抱在怀里,牵动后背的伤口,顿时痛得面色苍白,冷汗直冒,虚弱地提醒他道:"君临天,这可能是箭阵,你看射出来的箭一接触地面就消失了。"
  "女人太聪明会让她的男人有挫败感。"君临天皱了皱眉,潋滟的瞳眸里光泽清浅诱惑。
  言以沫平白让他瞧着心发慌,这男人无时无刻不在发情,果然外表邪魅的男人,内心都闷骚。
  君临天纵身跃起,足尖在石壁上一踏,足下凌厉,横飞过去。一声震耳欲聋的滔天震响如雷击般,声震甬道尽头。
  猝不及防的巨震,带着毁灭性尖坚固如铁的石壁轰然坍塌,碎石飞扬,朝四面八方激射而来的箭矢却瞬间消失无影。
  言以沫傻眼了,她之所以提醒君临天这箭雨的怪异,是让他想办法破阵。没想到他更狠,直接将这阵眼顷刻间毁了。他的霸道比她想象的还要多出许多。虽不知道他如何用强劲的内力将四周石壁震开,但他周身的死亡之气比之甬道的黑暗更加绚丽绽放。
  "君临天,你以前来过这里吗?你好像很恨这里的一切?"
  君临天淡淡回答,"曾经来过,毕生难忘。"
  言以沫望着君临天波澜不惊的容颜和眸底的嘲讽,心底划过一丝涟漪,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一定隐藏着他心底最沉痛的记忆。
  "十五年前我被困在这里面,曾经以为会饿死在这里。"
  言以沫没想到他会突然对她说起,十五年前,他有多大,几岁?十几岁?她想问他是如何走出来的,又怕戳到他痛楚,立马接口说道,"那我不用担心出不去了。"
  君临天几不可闻的轻笑,"这条甬道,一共四千步,有无数个阵法。不熟悉阵法的人,走错一步就死无葬身之地。与其花心思去破阵,还不如毁了干脆。阵法与那金碧辉煌的石壁相辅相成,没了石壁这些阵法形同虚设。没想到当初花半年才能破的阵法,如今只需一脚就破了。"
  "你在这里待了半年?"
  "恩。"君临天拾起一块凹凸不平的石块点燃,浓郁的香气弥漫在甬道中。一盏茶间,身后传来嘶吼的响声,只见一道白光忽闪而至落在君临天的脚边。
  言以沫惊悚的看着眼前的'婴儿',这只抱着君临天脚的东西,通体雪白,清澈的眼睛瞅了瞅她,露出憨态可掬的笑容。如果不是这只'婴儿'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叫声,她会以为这是君临天的私生子。
  "有了它,不用担心后面的蛊虫了。"
  言以沫不可思议地望着小小一团的'婴儿'飞快的跳到君临天肩膀上,这才发现它瞳孔的颜色呈现金色,"你儿子?"
  君临天冷哼一声,它嗖的一下跳到石壁上趴着,昂着头,龇牙咧嘴的对着她,似乎在说她抢了它爹。
  "别轻易惹它。它是一只灵蛊,有着与婴儿般的智力。在没进化成灵蛊前,它是一只凤凶瞳。"
  "凤凶瞳?它之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言以沫难以置信,之前那只毛茸茸的四不像的神兽变成了灵蛊?她见到凤凶瞳的时候它有着金色的毛发,背上长着一对翅膀。不是非恶非神,亦正亦邪的护身兽吗?
  "灵蛊的形成极其不易,它是由婴儿炼成的,把活生生的婴儿放在毒蛇虫蝎那些蛊虫里炼制出来的,是巫术界的禁术。夜宫的巫术还无法提炼出这种灵蛊。"
  言以沫倒吸一口冷气,冷冷地开口,"巫术到底还有多少禁术?竟然用孩子炼成灵蛊,简直泯灭人性。"
  "据书上记载,巫术早在千年前就毁了。如今遗留下来的只是残缺,无法炼成灵蛊。这只灵蛊是我从这里面机缘巧合下带出来的。十五年前我走出这个甬道后,就再也找不到入口。找了十五年,想不到又是机缘巧合之下回到这里。"君临天笑道,带着磁性的声音里说不出的兴奋。
  言以沫抿着唇,没做声,越是对禁术了解一分,她就越害怕一分。她到底穿越到什么地方?听过湘西赶尸,巫蛊,那不是电影里出现的?她如今所见所闻已不能用科学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