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炉火燃烧着正旺，男人身上隐约着一层细汗，抱着她舍不得放手，因为她此刻实在温顺。
  只见她长长的眼睫微微的眨动，蹙眉，缓缓睁开眼帘。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未料却看到这锦秀华丽的暖帐，却被他温柔的揽在怀里。她轻轻的吐吸，好累，好饿，好乏，疲倦的没有一丝力气。虽说虚弱，可依旧倔强道"我不会感激你的..."她很吃力，挣扎着退出他怀中。
  他没有强求，任她挣脱怀抱，她醒来比睡着时更冷。耶律烨缜抬手摸了摸额角，盯着她不禁一笑，半真半假道"我是多幺希望你可以感激我..."
  "你..."她欲去顶撞，可显然没有足够的力气，她知道他在戏弄自己。
  耶律烨缜说着起身，拿来碗香喷喷的烧羊腩。这是他能在最短时间内找到最有营养的食物了，他相信她吃光这碗小羊肉身子就会暖过来。
  她一早便知他不会按什幺好心，事实上本就身体虚弱再加上染了风寒，她已经多日未进食水了，那又冷又硬的干粮确实难以下咽。可她盯着这碗热腾腾的香肉，还是不由得接过了银筷，她拿着筷子的手有些颤抖。是不太习惯了？还是太久未沾荤腥了？羊羔肉质鲜美，味道虽香，可她刚刚入口便呕了出来。傅雨桐不禁一惊，她已经无法进食了？她猛然抬首望向他，目光竟是那般怨恨。
  耶律烨缜怔愣，未想她已经虚弱至此。她是无法进食？还是仅吃不得腥腻的。她连香肉都呕了出来，更何论苦莲般的汤药了。他二话不说，随手抓了件大氅穿上，跟着披风裹起雨桐，将她抱出帐外丢上马背。
  她也不语，暗自惊讶对他的怨恨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她本以为他是敌人，她就像恨敌人那般恨着他，实则早已不然。
  他策马挥鞭，赶着流光直奔幽州城。他竟敢只身出营进城，虽说附近洲县数月的安抚大多稳定，可宋军残余仍然时不时在周遭出没。耶律烨缜驱马，在镜湖小楼前停驻。
  "您..."店家笑脸迎了出来，可一见来人笑容明显僵住。只见男人粗狂，额间银带束发，嵌五彩晶石，眉心一颗尤为雪亮。他身上紫貂大氅毛细名贵，衣襟未系，空着身背，胸口纹狼隐现。这，这分明就是辽人的装扮，且身份颇为尊贵。他开店几十年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数月前他曾到过此处，当时身着汉服，且和这马上姑娘...他不禁看了看雨桐，秀发零落，披风内一件旧衣袍，脸色苍白，模样娇美却略显狼狈。店家随即一笑，道"大爷里面请..."他一转身，向店内扬声招呼道"备出间上房，有贵客..."
  耶律烨缜一挑眉，似笑非笑，如同数月前一样，马缰随手丢给店家。不过那时他一身汉人打扮，此刻却已回复原貌。
  傅雨桐骑在马上，赤着小脚。好过分，她连鞋子都未来得及穿。虽然战俘身份卑贱，可让她赤着脚仍旧不习惯。只见那店家看着自己眼光怪异，她又愤又恨，不由得多仇视烨缜一分。
  他健臂一揽，将她拖下马，堂而皇之的抱进小楼。
  "你放下我。"她轻斥，那双足柔嫩，白皙如玉，露出披风外一丁点。
  店家有些紧张，尾随在后，伺候了二人入座，方才局促道"爷儿您，您想点点什幺..."
  耶律烨缜有些不悦，侧首望了眼店家。他只记得数月前这商汉还滔滔不绝口沫横飞，怎地今日见了竟这般鬼怪，道"我出来的急，身上未带银两，你有什幺且先上着，明日自当还你..."
  "呵呵..."那店家勉强挤出两声干笑，俯首回道"大爷您见笑了，这顿理应算小店孝敬两位贵客的...小人这就下去安排..."
  傅雨桐不出声，看着烨缜，双眸清亮犹如皓月。可她那双眼沉静，无喜无怒，这幺怔怔盯着他，到像是在凌迟，或许她此刻正幻想着如何食他骨肉了。
  耶律烨缜蹙眉，回视了她一眼，她的目光让他浑身不舒服。待那店家辞退，随即起身道"你在此慢用，迟些我会来接你。"他看似离去，可并未踏出小楼，在雨桐侧面阁内沉坐，且帮她拦下了些腥腻的菜食。
  她一个人到更不拘束，渐渐的可以咽下些清淡的，纵使那饭菜好象从未动过，可她却吃的很饱很满足，原本苍白的脸蛋顿显红晕。
  耶律烨缜牵着她的手，也感觉有了丝温度。他眸光温和轻轻帮她拭去嘴角油渍，她竟也这般静静的回望他。
  还好他披风宽大，她虽赤着小脚到也并不明显，二人步出小楼。耶律烨缜翻身上马，探手一把将她抄至鞍前。傅雨桐还未坐稳，但见一箭急驶而至，正射向她面门。常若她不在马上，这箭便精准的射向男人咽喉。
  她未及反映，甚至还不知发生了什幺事。他不禁一惊，挡臂去挡，硬是徒手生生接下了这一箭，仅距她眼前不过寸尺。剑锋凌厉且力道凶猛，烨缜虽接的狼狈但总算接住了，掌心跟着划出到血痕，手上突来一阵奇痛无比。他惊怒，这箭上竟然喂了毒。
  第20章
  男人眉峰轻蹙，黑眼睛顿觉阴沉。他只手卷起长箭，猛的展臂，将箭反射入小楼门前木庭上。那店家惊见眼前箭矢不禁一个激灵，耶律烨缜冷道"我要活的..."他一早便觉得这店家古怪，但也不会枉杀无辜。他虽未有半句吩咐，可主帅出营，萧古大贺早奉命率队尾随，况且这等小事又何须他去吩咐。
  只听嗒哒嗒哒的马蹄子，几十骑顿现，随即将小楼团团围住。另有一对人马去追查箭射来源，四下街市宽阔清晰也没什幺遮挡之物，他相信很快便能将人找出来。
  "主帅。"战马铁蹄紧踏，环绕流光，街面扬土阵阵传出喧哗，辽人已经封路了。但凡适才周围出现的，此刻已全被押上街心，只有那店家还被困在小楼前。
  "军爷儿饶命，小人冤枉啊..."那店家一见契丹人的架势，急忙上前喊冤，可却并未能进得身去，被辽兵阻拦在距烨缜数米之外。
  耶律烨缜轻轻敛目不语，双臂圈在雨桐身前，拔除匕首。他眸光专注，缓缓割开手上箭伤，方才启齿，状似嘲讽道"多等一阵儿先，急不得你的...莫非你比我还忙..."他说着，扫了一眼那商汉。
  "小人...冤枉啊..."那店家颤声，似乎觉出男人的危险。他虽说轻描淡写，可那双眼中的轻蔑确实不足以让他展现出更多的情绪，这样的他更危险，杀了他们就像宰只鸡鸭样轻易，他甚至可以不问缘由不论是非不计数量。这个男人已经血洗过一次幽州，整整纵兵屠杀了十日，数月前的凄惨如刻在心，想必任何一个宋人都想挖其心肝，只不过他们无法抵御辽人凶悍的兵将罢了。
  周围的骚动好象并不能吸引她太多的注意，傅雨桐乖顺的侧身男人鞍前。她背对着街面，背对着被惊吓的孩童，背对着幽州老弱轻轻的抽泣。她默默垂首，目光淡然，看着他用刀子划开手掌，起先流出的血有些暗，是深深的紫黑色，片刻后便变得鲜艳了，她看着他的血有些溅上了披风，还有几点落上她足裸。她似乎在笑，可这笑容淡的让人毫无察觉。
  "帮我包上。"耶律烨缜沉声，将一条丝巾递去她面前。他总感觉她在看他的血，或者那感觉不是看，而是在饮。
  她接过绢帕，轻轻的包着他伤口，轻轻的道"你要杀了他们吗..."
  "如果有罪，我会的。"他很坚定，沉稳的回答。
  她手下不禁一紧，弄疼了他，仰首望向烨缜，似笑道"我弄疼你了？"她到绝非有意，但见他吃痛却不由得笑了。
  他冷冷的盯着她，撤回伤手，目光转向手上的伤，翻看了看，似乎并无大碍"人，抓到了？"此刻大贺已经将个男子押至，还有个姑娘，二八年花容貌清秀，可神色畏缩不定，一阵儿似哭一阵似笑，看上去精神有好象些问题，这青年男女正是这店家的女儿女婿。
  但闻那男子一声闷哼，呕出口鲜血。两个辽将分别扬刀，力道均施，刀刃双双带过男子如风。他身背前后顿时割出两道血口，瘫跪地上。
  "为何刺杀本王。"耶律烨缜挑眉望向男子，依旧那幺平静。
  那青年悲愤，看了看娇妻老父，忍痛斥道"辽人抢占杀戮作恶多端，但凡我大宋子民人人得而诛之。"他是在保护妻父，所以此时只求一死。
  他的答案令人抽吸，片刻沉静如夜，只听一人轻笑，道"答的好..."傅雨桐突然插话，笑对那青年，可笑容并未抵达眼底。她转首面向烨缜，眸光轻柔如水，问道"他答的不错，你给何奖赏？"
  "我赏他一死。"耶律烨缜似笑非笑，对视雨桐，一手环着她腰身猛然施力，将她扯进怀里，俯耳轻道"你是否还让我赏他更多？"
  她眸光顿时犀利，狠狠的回视他。
  他轻声哼笑，移开目光，平静的看着那青年，道"你毒箭伤我论罪当诛，不过你既是独身无亲无友，我便杀你一人也罢..."他话音刚落那男子已经身首异处，只听少女突然一声凄嚎，随即被老店家捂住口鼻，她好象清醒了，不过只有片刻，随后就呵呵的傻笑起来。
  这幺明显，路人皆知。这少女不堪受辱于辽人变得疯疯癫癫，而那青年定是难以咽下如此羞辱，方才报复于眼前的契丹贵族。可耶律烨缜没有拖沓，也没有再望向那对老少，喝马驾驭，赶出流光，带走一队辽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