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鲜币)第二十三章 终章（上）
  他隐约察觉到，严昊对小茵抱持恋慕之情，然而慑於自己的存在及警告，并未靠近小茵。记得那时的这人一脸震惊，尴尬点点头，然而没多说什麽，似乎也说不出任何话。
  而今他已然死去，成了鬼，严昊终於找着除掉他取代他的机会，他并不知道对方想做些什麽，但他不会让他如意，他要带回小茵！
  强烈的电光火石闪过，当他的魂体试图穿过那扇贴满道符的大门，刚才进入安抚小茵已颇为勉强。孟斯扬低低喘着气，不想承认自己消耗了不少力量，更不愿就此离开。一股不明的能量在体内乱窜，无法控制，逼得他的意识偶尔清晰偶尔模糊。
  心底十分清楚那意味着什麽，一旦自主意识消失，他便成为厉鬼。尽管如此，也不能退缩。严昊不可能放弃小茵，就像他也不可能放手一样。
  符咒的火花不断地灼烧着魂体，对於鬼魂相当有杀伤力，烧伤的剧痛令他眉头紧皱低声嘶吼起来。
  "…注意，鬼来了！"
  听到陌生男人声音的瞬间，他的身子已穿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严昊和妹妹的两个朋友，以及…一个中年男人，看样子似乎是个道士。赫然，他清楚了严昊的意图，这人想要除掉他！
  "啊……"小晴惊呼，曲然也倒抽一口气，明显这屋子已被设了某种法术，让所有本来在人间不可显现之物全都现了形，窒闷的空气中不断有电流闪过，那是对他的束缚和对抗。
  "小兄弟，你已经溺水身亡，劝你尽早到曹地府报到，投胎转世再为人，不要逗留在人间吸取阳气危及他人命。"
  道士手持桃木剑和道符，剑拔弩张的气势，孟斯扬冷笑。"不用你提醒我应该怎麽做。"
  "一介小辈怎可如此无礼……"
  "是啊。"严昊也在一旁附和道，"斯扬，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你就听大师的话，离开阳间，希望下辈子还能遇见做朋友。"
  看着严昊嘴角边即刻消逝的笑意，孟斯扬眼中冷冽的光划过。"严昊，你也不必惺惺作态，朋友？"他不由得冷哼，"这阵仗不像是来劝说，倒像打定主意要除掉我。你死心吧，我不会将小茵让给你。"
  只见严昊攥紧拳头，愤怒地瞪视他。"孟斯扬，既然你不听劝，就休怪我无情。"
  "我要带走她。"
  "不可能！"
  曲然赶紧拉着女友躲到一旁，避免被波及，心想毕竟平常看的恐怖片里鬼的力量都无边无际，再加上和孟哥是旧识，不至於真的对付他。
  "大师，难道就不能想个办法，让人和鬼能和平共处吗？孟哥也没做什麽坏事，你可别消灭他。"曲然从桌子後边探出脑袋说道，一记眼刀扫来，让他又缩了回去。果然，严昊绝不会轻易放过孟哥。"…要不，你看能不能直接送孟哥到曹地府去？"这下被杀人的眼神逼得他不敢再说话。
  "你说的这两种都没法做到。其一，鬼必须靠吸食阳气才能留在人间；其二，我不是黑白无常或牛头马面，无法带他前去……"
  '砰'的一声，曲然猛地惊见，严昊被弹飞出去，撞击到墙壁，发出闷响整个人摔落到地上，脑袋垂了下去，似乎陷入晕厥状态。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曲然和小晴都震惊不已，尤其是在见到那冷若冰霜的眼神，只觉心里直打颤，产生些许畏惧。
  中年道士举起桃木剑朝他刺来，孟斯扬急忙闪身躲开，道符的效力一直都存在，令他挪动脚步有些困难，就像被绳子之类的给牵制住，挣脱十分费力，难以自由行动。
  黑雾在手中聚集化为锐利的长刃，迅猛地往那名道士所在的地方飞去，利刃擦过衣袖划出一道口子。道士口中念念有词，周身突然卷起一股强劲的风，阻挡住他的去路。
  黑雾又变化了形状，像一团团烟圈，但并不缥缈，与莫名的旋风正面碰撞，两股势力在激烈较量，看不出哪个更胜一筹。墙壁因此裂出数条缝，地面也在震动中。
  道士的身影忽地从风圈里窜出，剑尖直指他的口，孟斯扬心下一凛，勉强往边上闪去，然而还是被刺中了腹部。
  那把桃木剑彷如温度极高的烙铁，灼出洞来，剧烈的疼痛在蔓延，体内有什麽在叫嚣着，狂吼着，强大的能量随之冲出，刹那自我的意识被彻底湮没。
  中年道士一看面前的鬼低声咆哮，瞳仁的颜色不断在加深，红得如同染了血，他暗叹不妙，拔出剑正要避开之际，浓密的黑雾袭来，将他弹飞出去。
  "咳咳……"
  腥甜的血自口中喷出，他忍不住咳嗽，没等他稍作歇息那个年轻却不幸早逝的鬼已在跟前，赤红的双眼已非一般的鬼所拥有，那是厉鬼的特征。
  脑中警铃大作，他却没有力气闪躲，那只鬼俊逸的脸庞泛起残酷诡异的笑，接着，口一阵锥心之疼，他简直不敢相信，怔怔地目光下移，黑雾穿透了他的身体，受到重创的地方渗出血来。
  曲然连忙抱住女友，两人吓得瑟瑟发抖，生怕发狂的厉鬼下一个目标转移至他俩身上。
  眼看中年道士吐血不止，瞳孔圆睁暂时动弹不得，孟斯扬的心里升起一抹快感。本欲置这几人於死地，但有道声音在催促着他打开那道紧闭的门扉。
  孟斯扬转身一步一步走向左侧的房间，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门的霎那，身後急促的脚步声和吼声传来。回望後方，是严昊那张脸，充满愤恨的。
  "孟斯扬，去死吧！"
  下一刻，时间仿佛停止，周围安静得出奇。
  桃木剑没入他的口，所有的力量都在迅速流逝，像被夺去一般，他痛苦万分，扭曲地挣扎着，嘶吼着。想把对方杀死，想拔出刺伤他的剑，可是，什麽也做不到。
  孟斯扬感觉到，犹如当时溺水即将死去的片刻，难受，苦痛，回忆，执念…充斥着内心，却无能为力，只能任由不甘心的情绪化作最後的遗憾。
  魂飞魄散……
  他不想，把小茵交给其他男人，说是自私也好，狠心也罢，他无法忍受那个女人在他消失的岁月里爱上别人。
  他不愿放手！无论如何也……
  那个诺言，要带走小茵的承诺，也成了虚幻。
  他好恨！
  这股恨意始终消除不了，直至魂飞魄散……
  "…结束了。"小晴无意识地喃喃自语，眼睁睁凝视着孟斯扬的鬼魂被桃木剑消灭，化为虚无。她说不出是什麽样的心情，竟沈甸甸地压着，令人窒息。
  …一切都结束了。
  爱意，恨意，都彻底地…逝去了，随着消失的鬼魂一起。
  ☆、(16鲜币)第二十三章 终章（下）
  门开了，照进房间的不是希望的曙光，而是令人绝望窒息的沈寂。
  凌乱不堪的客厅，桌子椅子全部翻倒在地，墙壁裂出几条缝，刚经历过一场恶战的残破景象。三四道人影在她面前晃动，然而她无暇顾及，视线投向他们的身後，寻找着那个已化为鬼魂的男人。
  "…哥哥呢？"艰难地张口，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强烈，不好的预感挥不去，一直萦绕於心头。
  她明明听到了哥哥的呼唤，听到了男人凄厉的惨叫，但…此时此刻却觅不见那抹身影。到底，发生了什麽事？他们对他做了什麽？
  某个人蹲下了身，盈满得意笑容的脸庞窜入她的眼中，似是见过，又有些陌生。那人摇晃着她的肩膀，声调激昂带着莫名的兴奋，她无法理解的愉悦。
  "小茵，你恢复自由了，不用再担惊受怕他会来纠缠你，骚扰你。他已经被我们彻底消灭。"
  '他'？
  瞳孔收缩，混沌的大脑捕捉到关键词，一下子所有的记忆全部涌回脑中。
  猛地推开严昊，她扑上前抓着好友的衣角，急切问道。"哥哥呢？哥哥呢？小晴，他在哪？你告诉我，他在什麽地方？小晴！"
  预想中的人没有回应，不吭不响，齐茵抬头看好友，一滴体掉落在脸颊上，她茫茫然抹去，接着，像被打开的水龙头一样，越来越多的水珠沾湿她的脸。
  她终於意识到，小晴在掉眼泪。
  ……为什麽要哭呢？
  "对…对不起…小茵，对不起……"
  为什麽跟她道歉？她不明白，一点都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哥哥他……"
  "小茵，你开心点，孟斯扬已经魂飞魄散，再也不能回到人间作恶了。"
  刚才那抹男声再次入，吐出的真相却异常残忍。
  '魂飞魄散'？再也无法重返人间？哥哥他的魂魄…消失了？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他不在了？他不在了？！他不在了！
  心脏仿佛被尖刀划伤，瞬间巨疼不已，痛得难以抑制。泪水夺眶而出，汹涌的，猛烈的……
  "小茵……"
  "不要碰我！"挥开对方的手，撕心裂肺的悲痛转变为强烈的愤怒和恨意。
  是这个人，就是这个男人，他千方百计地算计拆散她与孟斯扬！
  他害死了哥哥！
  这个凶手！歹毒的男人！
  她恨他！
  她要杀了他，为哥哥报仇！
  齐茵彻底失去理智，疯了一般向严昊扑去，两只手紧紧地扼住对方的脖子。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小茵，住手！快住手！"
  "齐茵，你冷静点，快放开！"
  要杀死他，把他杀死！都是这个人害的，害得哥哥自此以後都不能陪伴在她身边，害得她肚里的孩子还未出生便没有父亲再也感受不到父爱，害得她永远失去了她的至爱…她要杀了他！
  眼看严昊的脸色由通红变青白，似乎喘不过气来，口中溢出破碎的听不清的言语，这个人…就快要死了……
  报复的快感升起，她的心中却相当空虚。
  哥哥，哥哥…你看到了吗？我为你报仇，我为你……
  意识忽然断线，身子一软，她整个人赫然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她听见了声音，有男的，有女的，低沈的，激动的，细声细语…混在一块，嘈杂难辨。睁眼扫视周围的环境，墙壁、天花板，都白茫茫的，药水味相当刺鼻，萦绕在鼻间，很难闻。
  她在…医院吗？
  "…你刚刚有听到医生说的话吗？她的肚里怀了孩子，已经两个月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麽吗！"这是，小晴的声音。连带的，还有脚步声……
  对了，孩子。她的孩子没事吧？
  浑身乏力，想抬手也很困难。
  "小晴，你冷静点，我知道这件事非常诡异。照理说孟哥死了四个月有了，齐茵怀的难不成是…鬼种？"这是…曲然。
  "不，不可能，一定有哪里搞错了，人和鬼怎麽会……"
  "俗话不是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吗。连孟哥的鬼魂都见到了，还有什麽不可能发生？"
  "阿然，你说到底该怎麽办？要通知伯父伯母吗？可是，怎麽跟他们提孩子的事，还有，小茵她知道吗？我担心，她会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在那之前……"
  "不要通知她的父母。"…严昊！"让她做流产吧，待会儿我去问下医生，绝不能让那孩子……"
  "你在说什麽！那是个小生命，我们无权剥夺他生存的权利。而且，小茵不一定想……"
  "难道你要她生下强暴者的孩子？！还是个鬼！生出来的本是个怪物，说不定还会靠吸取人的阳气生存下去。到时我们能担得起责任吗！总之，小茵的事交给我了，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够了！…不用你来，我和曲然会照顾她的。小茵她恨你，恨之入骨，她想杀死你……"
  悲伤的哭泣回荡在病房内。"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我感觉自己成了杀人凶手，杀死了斯扬学长……"
  "你胡说什麽！那是鬼，而不是人。"
  "但，我们好像做了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我以为自己是在帮小茵，帮她逃离斯扬学长的纠缠。可是，可是，小茵她，似乎爱上了斯扬学长。"
  "不可能，那不是爱，那不是……"
  …… ……
  为什麽，心情如此平静？
  炙热的爱也好，浓烈的悲哀也罢，就连强烈的恨意也是，全部都…消失殆尽。就好像，任何感情都不存在了，都失去了。
  什麽也不剩。
  真奇怪，她应该悲痛欲绝，然而，她只是静静地覆上双眼，暂停思考，也睡不着觉。听他们谈论着关於她的种种，听他们争论着，却像是在说其他人的事，与她无关，引不起她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严昊在她床边倾诉爱语，小晴则不停啜泣哭求她的原谅。那些字句她仿佛都能听懂，却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一整夜她都没睡着，空白的脑中没有思绪，两眼注视着天花板，黑暗将她吞噬，她安静地迎接黎明的到来。
  窗外温暖的阳光只让人觉得冰冷，她浑浑噩噩起身下了床，披上外套往外面走，与走廊及楼梯上稀疏的病人们擦肩而过，她走出医院。
  回家吗？
  也只能回去了。然而，脑子里的另一个声音轻声发问，真要回到那个空荡荡的、独自一人的屋子里，面对冰冷的家具和哥哥残留过的痕迹？脚步不自觉地朝往其他方向，她清楚，她想去的地方，是……
  蔚蓝广阔的大海，平静的海面上波浪一层层向前涌，齐茵出神地望着远方，内心深处毫无波澜，心如止水。
  这片大海，曾经是那个男人的葬身之处，而今，而今……
  齐茵了平坦的小腹，微微扯起嘴角轻笑，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麽。大概，是在期待能见到他，就快见到面了。
  宛如一具行尸走，身体的动作不受所控制，她慢慢地，一步步走向海中。
  海水漫过脚踝，时值秋初并不太冷，被太阳照的表面暖暖的，没过她的膝盖、腰部、前时，轻轻摇晃包笼着她的身子，这种感觉很舒服，令她忆起小时候母亲的怀抱。
  马上，也能见面的吧。
  这麽一想，她便不是那麽害怕了。
  一波海浪席卷而来，打在她的脸上，潮湿而又冰凉，泪水无预警地滑落，融入深沈的大海。
  来不及擦拭，又是一滴滚烫的泪珠。
  "哥哥…哥哥…哥哥……"她忍俊不禁，放声大哭。
  没有人听得见，也没有人会来安慰她。孟斯扬不在了，肆意捉弄她掠夺她身心的男人再也不会出现在面前，戏谑笑着而後替她擦去眼泪，再也不会有这麽一个人爱她爱得极尽疯狂甚至不顾一切。
  对不起，哥哥，如果当时能察觉到自己懵懂的情愫，向你表达我心中真正的想法，也许我们不用浪费这麽多时间来互相伤害互相折磨；
  对不起，哥哥，如果我能早点把我们两人的关系告诉小晴和其他人，就不会害你魂魄尽失，被他们消灭；
  对不起……
  终於，她整个人被吞没，海水灌入鼻腔，堵住呼吸，令人几乎喘不了气，好难受，好难受。
  孟斯扬临死前也是这种感觉吗？
  几近窒息的痛苦，不断挣扎试图浮出海面，不断祈祷渴求着生存，脑海中不断有画面闪现，那些与她最亲最爱的人们的面容一一划过。
  对不起，爸爸和後母，请原谅我的不孝，我和哥哥都离开这个世界，不能再照顾你们了；
  对不起，小晴，明明身为朋友我却将秘密全部藏在心底，从未向你倾诉，让你如此痛苦自责，对不起……
  还有…腹中的孩子。
  她无声地流着泪，水下的世界好静好安宁，她却异常难受，咕噜咕噜的水泡自嘴里溢出。
  对不起，我是个自私且没用的母亲，即使清楚地知道自己本没有任何权力多去你的生存机会，然而， 我却出於私欲，擅作主张把你带去那个世界，请你原谅妈妈。
  下辈子，如果还有下辈子，请你继续当我的孩子，我会无微不至地照顾你，呵护你，对不起……
  下辈子，还能再见到哥哥吗？能和他成为两人厮守永远吗？
  意识开始涣散，折至海底的光好亮好耀眼，她无意识地伸出手，想触碰，身体却一直下坠，一直，越离越远，远得也不着了。
  终於，要见到你了，哥哥……
  闭上眼睛，她仿佛听见那个男人温柔的呼唤，回荡於耳畔，很近很近。
  浅浅地，浅浅地，又变得遥远。
  再也…听不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