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撞破秘密
作者:溜溜冰      更新:2021-06-16 19:44      字数:3596
  丘宜明学生无数,官最大的是戚明轩,名气最响的是徐秀才。
  戚明轩官至徐州太守。戚太守的妻子杨大脚,出身也不同凡响,太平天国东王九千岁杨秀清是他叔爷爷。杨大脚遗传了东王的基因,因对戚明轩不满,一气之下上了狼山做起山大王。若不是这档子事,戚明轩早不是戚太守而是戚巡抚了。狼山后来发生了很多精彩的故事,先按下不表,单表徐士秋。
  徐士秋就是徐秀才,徐秀才就是徐士秋,宿迁地界上,妇乳皆知。
  自从傅恩泽赴任宿迁,徐秀才便是徐师爷,徐师爷便是徐士秋。
  眼下,他遇上一件天大的事。
  傅恩泽刚上任不久,官印丢了。这是全家抄斩的罪。傅恩泽找来徐士秋,让他十日内找到。徐士秋只好硬着头皮把活接下。
  十日,这不是开玩笑嘛!
  天黑了,徐士秋郁闷地朝家走。从县城到家,十来里的路不算远,可两边尽是高杆庄稼,还有一段松林,不光是野兽出没,还常有短路抢劫的。所以他尽量不夜行。今晚夜行是必须的。他越走越怕,越怕越打颤。
  “站住。”
  害怕的事情就是在害怕的时候到的。
  徐士秋慌了一下,然后迅速镇静下来。他把手伸进公文包,掏出一个纸包。贼人高兴起来。他没想到今晚如此顺利收获如此之大。他想,看样子老头定是公包里定有金银,纸包里非黄即白。他睁大眼睛盯着纸包,想早点享受金银的快乐。突然纸包飞来,正中双眼。白的。颜色让他给猜中了。但不是白银,是白石灰。贼人大叫一声,蹲下揉眼。他揉了半天,站起时,早不见了徐士秋。
  徐士秋撒腿跑了一段路,斜入庄稼地,双腿站定下来,身子还在打颤。他蹲在庄稼丛中,半天不见动静,才敢把腰直起。等他站起来才发觉腿脚麻得抬不起来,慢慢活动一会,不麻了,又发觉小肚子下边胀得发疼。糟糕,早不疼晚不疼却在此刻疼。他按一按疼的地方,“这儿怎么疼了?”他蹲下,站起,手揉,再蹲下。他发觉,蹲得越深越疼,揉越重越疼。他突然笑了,边解裤带边笑,一阵哗啦啦响后,打几下冷颤。啊,真舒服。
  徐士秋一身轻松上了正道。这一次他做了准备,把纸包攥在手中。走了大约三四里路,来到最让人恐怖的一段路。路左边是松林,右边是玉米地。徐士秋加快了步子。他突然停下了。一个大汉站于身前。
  “好汉想要什么?”
  “有钱要钱,没钱要命。”
  “我就这点银子了,你看行不行?”
  大汉原来是个笨蛋。[网 <a href="http://" target="_blank"></a>]他真地把头伸将过来。徐士秋用力甩出石灰,大汉大叫一声,一手揉眼,一手抓人。徐士秋直接斜入玉米地,向前跑了几十步,站下,转身向后跑,蹲下,观察动静。大汉揉好了眼睛,向前跑去,边跑边骂:
  “老狗日的,追到你非把你掐死了。”
  徐士秋笑了,揉了揉小肚下方,不疼,便向玉米地深处走。玉米地这么大,什么时候走到头?可不走不行。玉米叶揦得脸皮火辣辣疼。
  他终于走出玉米地,看到了村庄,看到了房屋。房屋后边有两个人刨地,呼咚,呼咚,呼咚。
  这么晚了还有人刨地?这个时节那来的地刨?噢,明白了,挖窟的。
  徐士秋猫着腰靠近一些,趴下。他要看个究竟。
  挖窟是一种偷窃手段。贼人在屋的后墙墙根挖一个洞,洞通了,贼人钻进屋内,如若屋内的人睡着了或屋内无人,便顺走一些财物。
  “通了。”
  徐士秋向前挪挪。
  挖窟的是宋大生和宋二生。他们挖的是刘加彩的屋。
  刚才说通的是宋大生。
  “哥,这一次让我先进。”
  “动静小点。”
  宋二生钻进。宋大生蹲在墙跟盯着墙洞看,徐士秋趴在玉米地盯着他看。宋二生从洞内退出。
  “成啦?”
  “没。手直抖。”
  宋大生钻进屋内。
  宋二生还在发抖。徐士秋改成蹲姿。
  村子里传来孩子们游戏的声音: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
  宋大生退出来。
  “成了。”
  宋大生宋二生离开。徐士秋回家。
  徐士秋对挖窟有着清楚又模糊的记忆。挖窟曾发生在他家,彻底影响了他的人生。他记得五岁时,他正蜷缩在母亲怀里香香地睡。母亲把他弄醒,对他说屋后有人挖窟他大提棍去屋后了。母子俩坐在床上颤抖。父亲一直没回来,明知道出事了,母亲也不敢出去找父亲。娘俩等啊等,终于等到天亮母亲才敢出去,父亲被人用绳子勒死。父亲走了,他的安定生活也跟着走了。母亲牵着他乞讨,不论走到哪里,总有小孩跟在后边叫他小要饭小要饭,总有狗汪汪汪地狂吠。“小要饭”喊得他抬不起头;“汪汪汪”叫得他心烦意乱。白天惶惶于街巷,黑夜瑟瑟于牛棚。有一次,一个女人把狗吃剩的东西端来给他们。母亲冷冷地望着那个女人,把那个女人脸看得通红。那晚上,母亲教给他两句话:饿死不吃猪狗食,冻死站直迎风站。他当时不明白第二句话。冻死了干嘛还要迎风站呢?后来丘先生让他明白,冻死迎风站是气节。母亲给他讲好多晚上岳飞。他学着岳飞,去窗户下偷听丘先生讲课。丘先生叫学生背满江红,没有一个学生会。窗外的徐士秋朗朗诵出:三十功臣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丘先生欣喜若狂,收留了这对母子。他和戚明轩成了同窗,与戚明轩较着劲背书。他与闻小蝶形影不离,与她划船在骆马湖摘菱菜。丘小蝶只采鲜嫩的绿菱角。她说,成熟的菱角象杜甫诗,绿菱角象李清照的词。
  到家了。徐士秋进屋就躺到床上。他睡了一觉,睡得好好的,猛然坐起,打了个激灵,口中念叨:
  “傅恩泽傅恩泽,你限我十日找到官印,我上哪儿找?”
  蔡氏烦了。
  “你都说无数遍了,半夜三更的。”
  “文菱呢?”
  “去看戏了。”
  “跟他去的?”
  “文轩也去的。”
  “谁叫你让她去的?”
  “我叫去的。”睡在东首的母亲答道,“一年到头,让孩子们去看场戏怎么了?”
  徐士秋没敢说话。这世界上他唯一敬畏的就是母亲。他下床,轻轻走出堂屋,又轻轻走出院子。
  戏还在唱,唱的是祝英台和梁山伯。
  耩子、徐文菱和徐文藻站在后边。徐文菱和徐文藻脖子都要伸断了,也还是被前边的人挡着看不见。徐文藻跑走。戏台上正热闹,祝英台与梁山伯读完三年书双双回家转,徐文菱急得直跺脚。
  耩子蹲下,徐文菱骑在他的脖子上,正撵上祝英台唱:
  “走过一河又一河,条条河里有对鹅,雌鹅前边游,公鹅后边跟,原本一对喜鸳鸯,谁知公鹅是木头。”
  戏唱完了。人们因一顿难得的文化大餐而兴奋不已,边走边议论说笑。有人说梁山泊祝英台可怜,有人反驳说可怜什么人家变成两只蝴蝶双双飞。有一个人说那人假的,人怎么会变成蝴蝶。人们不愿意了,都来攻击这个不会想象不相信爱情的倒霉蛋。耩子和徐文菱高兴不起来,默契地往家走。他们走到打谷场,在一个草垛前坐下。耩子拉过文菱手。文菱的手冰凉。耩子脱下褂子给她披上。
  “文菱,俺学给你听。走过一河又一河,条条河里有对鹅,雌鹅前边游,公鹅后边跟,原本一对喜鸳鸯,谁知公鹅是木头。”
  徐文菱趴在耩子怀里哭出声来,双肩恸动。耩子猛地站起。
  “俺带你走。”
  “你带我去哪?”
  “山东俺姨家。”
  “俺不能走。俺大是秀才,又是县衙的师爷,俺要是走了,他的脸没地搁。俺也对不住俺奶。”
  她见耩子不语,又不忍起来,扯他的褂襟,说:
  “耩子,坐下。”
  耩子坐下,抱紧文菱。两颗炙热的心贴在一起,一起跳动,一起喷张青春的血液,又一起控制着陡涨的情潮。他们把清纯的嘴唇贴在一起。这是人性的交流,是爱情的汇合,是青春的碰撞。
  耩子突然停下,站起。
  文菱抱紧耩子的后腰,坚定地说:
  “带我走。”
  “回家吧。”
  “快带我走,俺大已经托柳先生给我说亲了。”
  耩子牙齿紧扣,全身颤抖。
  “耩子,耩子,你怎么了,说话啊。俺愿意跟你走,心甘情愿跟你走。”
  耩子拉住徐文菱,铁石一般结实的手臂传给文菱无穷的力量和信念。
  他们走到松林前。一个人影从林中走出,站在他们面前。
  “回去。”
  “俺大。”
  “回去。”徐士秋强硬而冷酷地重复一遍。
  耩子仍紧攥文菱的手。文菱跪下。
  “俺大,您就成全我和耩子吧。耩子,你给俺大跪下。”
  耩子不跪。
  “他跪也没有用。”
  耩子拉起徐文菱继续原来的方向。徐文菱边走边回头看徐士秋,
  “俺大,您要把我逼成祝英台逼成丘小蝶吗?”
  丘小蝶,这三个字犹如晴天霹雳,把徐士秋击得晃了几晃,加上一天连续的紧张劳累,他倒下了。谁又知道是不是他的招呢?他深知,耩子的牛劲已经牛起,他的喝斥仅如蚊子的嗡嗡。
  耩子把徐士秋背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