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黄雀在后
作者:
澜悠然 更新:2021-08-27 08:11 字数:4417
春兰紧紧地抱住自己,害怕地瑟缩成一团。她知道二小姐一直都在暗中调查冷姨娘死亡的真相,冷姨娘当年在备受老爷宠爱的情况下,毫无预兆就染了重病,别说二小姐不信,就是自己也不信。
冷姨娘去世之后,没两年暮云夫人也去世了,之后的半年里,伺候过冷姨娘和暮云夫人的几乎所有的奴婢小厮全部都没了命。包括她的娘亲。这些年来,她一直跟在许西宁身边,也是想知道些当年的真相,毕竟许西宁是唯一得利的人,毫无头绪的时候也只能从她下手。
自己想尽办法让许西宁认为二小姐可用,让许西宁将二小姐放出来,就是想探查许西宁的态度,谁知,她反而让自己去查寻冷姨娘的事,自己这才觉得许西宁恐怕也没有参与到当年的事情中来。自己这才不得已动用了芳瑶,让她跟在二小姐身边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她紧紧地握住手里的药材,止不住地颤抖起来。罗府在短短几年内死掉了三十多人,外面议论纷纷,甚至还影响到了生意。老爷为了给大家一个交代,就让当时的一位大夫出面,说明了当时的情况。春兰依稀记得,那位大夫说起因是罗府的一位小厮去外邦进行贸易时感染了当地的一种奇怪的病症,但这种病症发病期很长,他一直都没有发现。当时老爷独宠冷姨娘一人,只要回府就会一直待在秋北阁,那小厮去秋北阁找老爷回报事情的时候,这才传给了冷姨娘,后续又相继传染给了许多人,这才酿成了这般惨案。
当时因为举办丧事又加上许夫人在丧期抬正冲喜的事,大家并未对这个解释多加思索,现在想来,这里面实在是疑点多多。像是当时秋北阁里为何只有冷姨娘一人染病?还有冷姨娘逝世之后,为何等了一两年暮云夫人才同样染病?当初并未大规模得到传染的病为何后来一下子传染给那么多人?
不对,当年的一切都不对!
看来这药材一定是个重要的线索,如果自己的猜测不错,只怕当年和这味药有关的暮云夫人和娘亲也是因为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才被灭了口。只是若是冷姨娘死亡的原因是这位药材,那娘亲就是害死她的帮凶!
这事万万不能让二小姐知道,如果她非要翻出陈年旧案,娘亲就会被扣上杀人凶手的罪名!她也是受害者,罗府不能这样对待她!
春兰打起精神,将那墨兰和土都清理到花盆里,又用布细细地包裹起来。这花盆里味道很重,想来未必只有这一块药材,看来这些土都要处理掉才行。
她收拾好东西,走到朝东阁门口,向着贺天的屋里喊了声:“贺天,我收拾好了,你去锁门吧。”
因为害怕手上的泥土被发现,春兰也没敢进去,慌慌忙忙地出了朝东阁。
贺天端着热汤出来,见外面空无一人,嘟囔道:“嗨,这姐姐走的可真快!”他将汤一饮而尽,把小碗放到屋子门口,拿起钥匙晃晃悠悠地锁了门。
春兰抱着花盆一路小跑进了花园,左右瞧瞧见没人在,赶紧掏出花盆将盆里的土倒进挖好的坑里,又拿别的土细细地撒在上面实实地踩了几脚。又将那墨兰撕碎,埋在了另一处地方。只剩下一个花盆了,春兰爱惜地摸了摸,这样的好东西真是可惜了。她抱着花盆走向旁边的一口井,往下望了望,井口往上冒着寒气,深不见底。
春兰将花盆举到井的中间,一松手,花盆嘭地一声落进井里,瞬间沉进了井底。
她看着这泛着涟漪的井水有些出神,就算她把这些东西都毁了,或许还会有其他地方藏着其他的线索,雁过留痕,更何况是三十多条人命。
春兰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准备回去休息休息,今天晚上她想了太多东西,脑子里乱的很,看来要好好理理思绪,再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春兰一扭头,猛地看到一个身穿白色披风的人站在后面,吓得往后一退,身子后仰往井里栽去。
那人眼疾手快,一把拽住春兰的胳膊将她拉回来,见她站稳了,这才松开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乔……乔姨娘……”春兰吓得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乔梦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冷地问道:“你刚才在做什么?”
春兰将头埋地低低的,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什么。”她不确定乔姨娘在这儿站了多久,也不确定她知道多少,在对对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什么都不说是最好的决定。
乔梦凌呵地轻笑一声:“什么都没做?莫不是你打算大冬天的来跳井?”
春兰不敢接话,这府里的几个姨娘,就乔姨娘最为神秘,她从来不多话,却也没人敢轻看她,足以见到她在罗府的地位。
“你的腿是你故意伤着的吧?”
春兰心里一惊,不敢多说。
“你费了这么大功夫留在府里,想来是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吧?让我猜猜看,难道是和暮云夫人有关?”
“奴婢不敢!暮云夫人逝世已久,又与奴婢有何关系?还望姨娘宽恕,让逝者安息!”
“哦?我只是提了一嘴,又没有什么过激不当的言辞,如何就不让逝者安息了?春兰,你往日性子淡薄,从来不会因为什么事而激动,这会儿怎么就沉不住气了?莫非是我猜中了?不然的话,你深更半夜将暮云夫人的花盆丢在井里做什么?”
乔姨娘竟然认得那花盆!她、她都看见了!春兰顿时浑身冒冷汗,止不住的发抖。
她一个劲地让自己冷静下来,指甲狠狠地抓进地里,那细小的石头扎进指甲里,鲜血慢慢浸染出来。撕心的痛感传来,总算是压制住那份恐慌。
对了,以前暮云夫人和乔姨娘关系最近,只要暮云夫人在府里,乔姨娘都会晨昏定省,去陪她说说话。那花盆是暮云夫人的心爱之物,只怕当时也让乔姨娘把玩了一番,她能认出来也不奇怪。
春兰使劲磕了个头:“不瞒姨娘,奴婢打小跟着娘亲住在朝东阁,与暮云夫人也算相熟。昨夜,夫人托梦给奴婢,说是太过牵挂活着时的日子,想让奴婢找件她以前的物什给丢进井里,让她一解相思,也好能切断对活着时的向往。因是快到年节,这般鬼神之事不便拿出来明言,奴婢这才趁着夜色去二少爷那拿了件夫人的爱物,好了了这番心愿。”
她说完话,等了半晌也没人应声,春兰有些忐忑地抬起头,偷偷地打量乔姨娘。
乔姨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副任由她胡说八道的样子:“春兰,你今日这番话,若是换了二少爷来说,我定然相信。你还是想想该如何认真给我个交代吧,若是今日让我满意不了,我就把你交给许夫人,说你偷偷为暮云夫人祭祀,你明面上是她的人,可是背地里却怀念暮云夫人,你猜这事若是让许夫人知道了,你会有什么下场?”
“春兰不敢!春兰句句都是实话,姨娘明鉴!”
“叛主是什么下场!说!”
春兰从未见过这般凌厉的乔姨娘,顿时六神无主起来:“按照刑律……叛主……要被、被拔了舌头!”
乔姨娘弯腰一把掐着春兰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那你是想好好活着,还是想被拔了舌头?”
春兰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她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狠了狠心说:“奴婢都说,奴婢什么都说!”
乔姨娘松开手,等着她说下去。
“奴婢前些日子被调回书房,那时候二少爷还被关在书房里,饮食起居都暂时由奴婢负责。有一次奴婢去朝东阁给二少爷拿换洗衣裳,突然觉得那书桌上的墨兰有些奇怪,就留了个心眼掐了些叶子拿出去找人瞧了瞧。谁知那人说这并不是墨兰,只是跟墨兰长得有些相似的一种植物。这种植物生在极难寻找的深山里,散发着奇特的香味,若是被人闻得久了,会致人心脏麻痹,慢慢地就会失去味觉、嗅觉和听觉。奴婢害怕极了,也不知道是谁想要毒害二少爷,又害怕声张出去被歹人知道了再下了死手,这才想要去把它偷走。奴婢今夜去把那墨兰带了出来,处置完之后,竟发觉那花盆是暮云夫人的最爱。又怕这花盆光秃秃地扔在那,被人发现了追究出来,就想着索性二少爷也不爱花,未必急的那盆墨兰,这才想到把花盆丢进井里,一劳永逸。”
乔姨娘不置可否,只是问她:“哦?不知是哪个人看出的毒,又是哪里能生出这样的花?”
“那是个赖头和尚,四处云游。奴婢也是偶然遇见,他闻见了那香味才想要指点一二的。至于那花生在何处,奴婢也不知,他只说是他云游过程中的一处深山里。”
乔姨娘点点头:“罢了,既然你肯坦诚相待,就回去吧。今晚你只当没有见过我,我也当做没有见过你。”
春兰有些傻眼,这样就放过她了吗?
“奴婢……奴婢能回去了?”
“怎么?你还不舍得走?”
“不是不是,奴婢这就走!”春兰忙整了整衣裳,匆忙地离开了。
银杏看着春兰踉踉跄跄的背影,不解地问:“姨娘相信她的话?”
乔梦凌盯着那井看了半晌:“不信。”
“那姨娘为何还要放她走?”
“如果这是她用命也要守护的秘密,就算我再问下去得到的也还是假话。况且,我要她的命又有何用,还不如放她回去,看看她下一步的动作。”
银杏点点头:“姨娘说得有理。那咱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乔梦凌抬头瞧了瞧月亮:“不早了,护院也该开始巡逻了,咱们今夜先回去,这东西就在地里埋着,跑不了的。”
银杏捂着嘴笑:“春兰姐姐定然想不但咱们都看见她在这儿埋了半天东西了,还以为能糊弄着姨娘,她可真是小瞧我们。”
乔梦凌任由她扶住自己,心想,她这哪是小瞧我们,她这分明就是孤注一掷,赌我会不会饶了她罢了。
两人走远之后,方楚云和白草从一旁的花丛里探出脑袋来。
白草拍拍胸脯:“哎呀,奴婢还以为会被发现呢,可真吓人!”
方楚云意味深长的笑笑:“怕什么,他们做亏心事,害怕的该是他们!”
白草笑着凑上前:“姨娘,他们肯定想不到咱们出来逛个花园竟然能看一场这么精彩的戏。”
是啊,往日里闷在玲珑阁也是无趣,若非盈儿去了江宁,自己也不会出来乱转,更不会知道原来这冬天的花园竟是这般热闹。
方楚云得意地说:“今个姨娘再教你一招,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春兰气喘吁吁地跑回房间,心有余悸地将门锁上。心中后怕却又庆幸,幸好今个撞见的是乔姨娘,若是别人,只怕直接就把这事捅到许夫人那儿去了,她死了并不足惜。可惜的是再也没人为那些无辜的人报仇了。
春兰将包袱放在床上,手上那种奇怪的味道若隐若现,她想起以前娘亲叮嘱她把摸过这东西的手洗干净,这才后知后觉害怕起来。她赶忙跑去水盆边,将手来回洗了好多遍,这才觉得那味道少了些。
劫后余生,疲惫感袭来,春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外面敲了三更,春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屋里烟雾缭绕,朦胧间见一人坐在桌子前缝缝补补。春兰丝毫不觉害怕,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坐下:“娘亲。”
那妇人朝她怜爱地笑笑:“兰儿,你瞧你的裙子都破了,娘来替你补补。”
春兰痴痴地望着她:“娘亲,兰儿好想你。你带兰儿一起走吧。您、爹、还有暮云夫人都在那边儿呢,我一个人真的好苦啊!”
“兰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要记住,暮云夫人和娘亲都是好人。千万要记住!”
烟雾渐渐消散,春兰眼瞧着娘亲打开门慢慢地走出去,再也消失不见。
清晨,春兰猛地惊醒了过来,她清清楚楚地记得昨晚娘亲回来看她了。她四下一瞧,自己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一条裙子,正是自己穿破的那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