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姨娘兴致冲冲地将汤放在炉子上，这才擦了擦手，哼着小曲走了出来。
  白草跟在后头给她扇着扇子：“姨娘，这些活给厨娘做就好了，反正端出来都一样，老爷也未必能看的出来是您做的。”
  “那怎么能一样！我的手艺老爷是吃惯了的，哪次来不得夸奖我一番，这是心意，吃起来就是吃个情趣。”
  白草点点头，反正姨娘总是会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办法，她说的总归是对的吧。
  方姨娘在门口伸长了脑袋：“这老爷也真是的，早上都传了人来说是要过来，怎么这会儿还没见人影？”
  罗傅益被春思那小妖精缠着，连快生了也不放人，这些天来，罗傅益是除了卿思阁，哪也去不得。直把别的姨娘们都气的牙痒痒。背地里没少说她是因为在夫人怀孕时钻了空子，这才费尽了心思拢住人不撒手。
  正想着，白草指着不远处说：“来了！老爷来了！”
  方姨娘赶紧理了理头发，扭着腰迎了上去。
  罗傅益这些天陪着春思但也腻味，猛地看见妖娆风情的方楚云，顿时眼前一亮，也不顾下人在场，伸手便将人搂进了怀里。
  “老爷您可算来了，快把云儿想死了！”
  罗傅益哈哈一笑：“还是云儿知道疼人。”
  方楚云冲一旁的白草挤挤眼，白草立马了然地说：“奴婢去瞧瞧炉子上的汤，姨娘大清早得了信就开始忙活，这会儿还在炉子上炖着呢。奴婢还是去看着吧，万一过了火候，岂不是白白糟蹋了姨娘的一片心。”
  方楚云猛地一拍脑袋：“哎呀，可不是嘛！您看您一来，奴家什么都给忘了，还是我去看着吧，老爷最爱我炖的汤了，你们做不出来那种滋味。”
  罗傅益赶忙伸手拽住她：“得了，就是一碗汤而已，就让白草去吧。你陪在我身边，可比一碗汤有用多了。”
  方楚云笑的歪倒在罗傅益的怀里，冲白草说：“既然老爷说了，你就去看着吧，小心些。”
  白草点点头：“奴婢告辞。”
  两人携手进了内室，没一会儿白草便将炖好的汤端了上来。方姨娘挥退了下人，亲自动手给罗傅益盛了递过去。
  “老爷尝尝如何？”
  罗傅益喝了一口，点点头：“云儿的汤向来是好的。”
  方楚云这才笑了起来。她性格外向，又懂得讨人喜欢，没一会儿就把罗傅益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其实自从嫁入罗府，她的日子过得也算自在，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有个儿子。以前她还会往这上面动些心思，可自从发生了许西宁的事，她就再也不敢乱想了。
  谁都能看出来许西宁是被人所害，翠微不过是个顶罪的，真正的幕后凶手早就脱了身。跟孩子比起来，还是自己的命更重要。
  罗傅益喝完了汤，这才想起今日来的目的。他清了清嗓子，拉住方楚云说：“盈儿如今多大了？”
  说起这个方楚云倒是满腔的委屈：“跟二少爷一般大，您说多大了？”
  罗傅益喃喃自语道：“这么说来，的确不小了。”
  “可不是，您看看寻常人家的孩子，哪个会拖到这个年纪。奴家也不过就是觉得夫人给盈儿选的夫婿家世不行，夫人就生气再不管盈儿的亲事了。那奴家也是为了罗家好啊，找个家世好，有能耐的夫婿说不准将来还能给罗家帮上忙呢，奴家怎么就不对了？”
  罗傅益点点头：“你这样想也有道理，不过夫人也有夫人的考量，她定是觉得她选的人有她的长处，所以才会说给盈儿的，你也莫要责怪她。”
  方楚云面上自然是善解人意，心里却想这许西宁哪里是觉得那人有长处才说给盈儿，她分明就是存着折磨自己和盈儿的心才是。
  “老爷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来了，可是有什么好的孩子能说给盈儿的？”
  罗傅益有些勉强地点点头，说实话，他也是有些犹豫，可是如今罗家落难，他实在也是逼不得已。
  “如今的确有一人家，身居高位，家财显贯，不过家里已经走了主母，现如今想要盈儿过去做妾，也不知她愿不愿意。”
  身居高位，家财显贯？这样的人家做妾又如何？
  方楚云连忙点点头：“她自然是愿意的，就是不知这是哪户人家？”
  罗傅益有些心虚地看了她一眼：“工部尚书敬和千。”
  方楚云愣了片刻，突然将手里的茶杯摔在地上，厉声说道：“我方楚云何曾对不起过罗家，老爷您不偏爱盈儿也就罢了，如今竟然将她往火坑里推！老爷您的良心何在！”
  罗傅益本来是存着商量的态度，谁知方姨娘这般激动，罗傅益也变了脸：“哼，我是盈儿的父亲，她的亲事我为何不能做主，再说了，你自己也说这亲事好，怎就是我存心将盈儿往火坑里推？”
  刚才自己的确觉得好，方楚云被这话噎住了，缓了片刻才说：“那敬和千是什么人？每年从他府里抬出来多少妙龄少女的尸体，他有什么癖好，老爷难道还不清楚吗？我的盈儿虽说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名门贵女，可好歹也是我一点点教养出来的，万万不会送去给那老不死的糟蹋！奴家劝老爷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哼，我死了这条心？我告诉你，以盈儿的身份年纪，你以为还能挑个什么样的人家？敬大人再不济也是高官，更何况盈儿去是做妾的，那些没名没分的野丫头能比得了吗？人家正头夫人也嫁过去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人家出事啊？你别在那胡思乱想了！”
  方楚云气的脸都青了：“不行，就是不行！死我也不会让盈儿嫁过去的！”
  罗傅益袖子一甩：“你做不得这个主，我说嫁就得嫁，我告诉你，婚事就定在下个月初八，你要是真的心疼盈儿，这些日子就好好教导教导她，别等嫁过去了惹敬大人生气！”
  罗傅益不等方姨娘开口，扭头便离开了玲珑阁。剩方姨娘一人哭倒在地上。
  “娘。”
  方姨娘抬头一看，罗采盈正站在一旁，弯着腰看她。她抹抹眼泪，气呼呼地说：“你放心，娘不会让你嫁到那种地方去的。”
  罗采盈将她扶起来：“算了，您在这府里唯一能仰仗的也只有父亲了。万一惹怒了他，我还是要嫁过去，你自己在这府里怎么过？”
  方姨娘有些惊讶地看着女儿，在她眼里罗采盈一直是一个任性不懂事的人，从来没想过她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盈儿……你……”
  罗采盈依旧是那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似乎一点也没有受到这个消息的影响：“父亲从来没有把我们放在心上过，他以前对罗襄忆如何，今后也会对我如何。我早就看明白了，也一直在等着替他，替罗府牺牲的那天。您以为他真的会将我跟罗襄忆扔在那任由夫人折腾吗？他不说话，不过是还没有想好把我们放在哪里更合适。他爱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他自己。”
  方姨娘心知罗采盈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心中既有对女儿聪慧的开心，又有被命运扼住喉咙的无奈。
  罗采盈替她擦干了眼泪，笑着说：“在罗家还是在尚书府其实都一样，他这人有问题女儿离他远点便是，娘亲莫要担心。昨个我跟白草下的那盘棋还在那儿放着呢，我去找她去！”
  方楚云看着女儿笑着跑开了，心中越发难过，这次，自己势必不能善罢甘休了。
  翌日一大早，方姨娘收拾妥当谁也没带径直去了秋北阁。
  小宋开了门先是一愣，接着忙请了安：“给姨娘请安，姨娘这是有事要找二小姐？”
  方姨娘随意地看他一眼：“还不如通传！”
  小宋一溜烟地跑没了影。
  方姨娘也没闲着，不等人招呼自己走了进去。
  她一路走着看着，自己的玲珑阁虽说也不大，可到底胜在了一个精致，没想到秋北阁竟如此简陋。按理说以前冷若戚也是备受老爷宠爱，怎就……方姨娘心下了然，这些年剩罗襄忆一个人，许西宁恐怕也没善待过她。怪不得盈儿说，罗傅益从来没把她们放在心上过。方姨娘心中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
  还不等小宋传完话，方姨娘已经进了罗襄忆住的院子，门在开着，罗襄忆一眼就看到了她，赶忙迎了出来：“姨娘。”
  方楚云正要开口，却见罗襄忆转过身悄悄冲她摆了摆手，对小宋说：“咱们这儿茶叶也用完了，你去夫人那交代一声，去领些茶叶回来。”
  小宋有些不舍地抬头看了一眼，只好点点头：“小的这就去。”
  待小宋离开后，罗襄忆才将院门关上，又唤了水芝来守着，这才拉着方姨娘进了门。
  方楚云有些嘲讽地笑笑：“没想到你这儿也不干净。”
  也不知是谁的手伸得这么长，连一个不被老爷看重的庶女也要看着。
  罗襄忆给她倒了杯水：“姨娘今个倒是稀罕。”
  方姨娘叹了口气：“我知道，像我这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做法，你打心里必定是看不起我的，不过我也顾不得这些，今个来的确是有一事相求。”
  “求我？姨娘太抬举襄忆了。”
  方姨娘一笑：“你也不必瞒我，当初你失踪的事，压根就是你自愿跟岭安王一起离开的，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罗襄忆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我的这件事实在棘手，可是你跟岭安王的关系定然比我想的还要不一般，就冲这一点，我也要来试试。”
  “姨娘还是先说说到底是什么事吧。”
  “好。”方姨娘坐直了身子，有些不安地朝外面看了一眼：“昨日，你父亲去我那告诉我一件事，说是给你大姐姐找个门亲事。”
  “姨娘向来为大姐姐的事烦心，这样一来岂不是了了姨娘的大事。”
  方楚云摇摇头：“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你知道你父亲定的是谁吗？”
  “姨娘请说。”
  “工部尚书敬和千。”
  罗襄忆噌地站了起来：“竟是他！”父亲这是疯了吗？
  方姨娘一看罗襄忆的反应就知道她肯定也听说过敬和千的混账事。可是她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定是岭安王同她说的！
  罗襄忆不知道方姨娘的想法，她脑子里浮现出的都是紫烟满身的伤痕。那敬和千，根本就是个疯子！
  方姨娘心中有了数，一改刚才的模样，噌地起身跪在罗襄忆面前：“二丫头，姨娘虽然不是个地道人，可今日姨娘可是真心实意地求你。你跟你大姐姐好歹是一父所出，你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啊！”
  罗襄忆有些犹豫，打心里说她并不想罗采盈嫁给敬和千，应该说她不希望任何一个姑娘受到那样的对待，可是敬和千背后是左相，连皇上都动不得，又岂是一个小小的自己能解决的。
  方姨娘见她犹豫不决，握住她的手说：“二丫头，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跟姨娘说，至少也让姨娘心里有个数。”
  罗襄忆将她扶起来：“姨娘，不瞒你说，敬大人的事并非我等能插手的。你可能有所不知，敬大人下令封了罗家的货船，如今我们的水运生意全部被停了。”
  事情远比方姨娘想的还要复杂，她有些不解地问：“他为何要这么做？难道就是为了盈儿？可是他们也没有见过面啊！”
  “或许是因为他把我们的生意停了，父亲才出此下策，想让大姐姐嫁过去缓和一下。”
  方姨娘有些愤怒地跺了跺脚：“凭什么他罗家的前途要用我的女儿来换！明明……”她本想说明明罗家又不止这一个女儿，想到罗襄忆就在眼前，赶紧闭了嘴。罗襄忆有王爷护着，他罗傅益当然不敢动。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罗襄忆想了想：“姨娘，敬大人背后代表的并不止他一人，他的势力实在庞大，即便是王爷，恐怕也难以抗衡。襄忆只能将这事跟王爷交待一声，至于有没有办法，我实在不敢保证。”
  方楚云点点头，罗襄忆能做到这一步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