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襄忆冷眼瞧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自己倒是低着头一句不说。今天这事说多错多，倒不如闭嘴。只是可怜了罗采盈，往日只觉得她是个没什么脑子的娇纵女，今个这事，倒叫罗襄忆刮目相看。
  许西宁听孟繁锦这话，明白过来她这是提点自己呢，虽说自己对于罗襄忆到底会不会嫁到敬府一事并不关心，可到底不想被人落了苛待一说，作为当家主母，最忌讳的就是苛待子女，若是被坐实了，只怕主母之位都难保。
  许西宁这才清了清嗓子说：“老爷，繁锦说的有道理，岭安王好歹是个王爷，若真要追究起来，只怕敬大人也吃不了兜着走。万一殃及罗府……”
  罗傅益自是明白其中的厉害，沉吟半天说道：“可如今敬府的花轿还在外头停着，若是不能妥当处理，岂不是让人家看咱们得笑话？”
  一声不吭的乔姨娘这才抬头看了罗傅益一眼，柔声说：“老爷，在奴家看来这事还是实话实说的好，毕竟这事也不是一两句谎就能圆过去的，若是到时候得罪的人越来越多，倒不如现在就跟敬家说清楚，把事情摆在明面上，他总不好这样就为难咱们。只不过，这大丫头的死因还是要改一改，不妨就说是下楼的时候不小心摔下去给摔死了，这样好歹也算是全了两家人的脸面，意外之祸，敬府也不好怪罪。”
  罗襄忆低着头依旧是一副任由摆布的样子，可心里多少有些吃惊，她一直觉得乔姨娘不同于别的，可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妙人。她如今这幅临危不乱的样子，了不像是寻常久居深闺的后宅女子能表现出的样子，看来，是该好好查查了。
  许西宁点点头：“乔妹妹说的有理，只是这盈儿的死相怎么也不像是摔死的，万一敬府的人要进来查看，又该如何是好？”
  乔姨娘却突然一改之前的样子，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低着头喝起了茶。
  罗傅益不耐烦地挥挥手：“这有何难？找个奴婢将她从楼上推下去便是了，到时候一脸血的，敬府的如何看得出谁是谁！”
  许西宁点点头：“奴家这就让人去办。”
  一群人各怀心事地在这儿等着，不过片刻便有人来报，说是事情办妥了。
  接下来就是互相配合演一场戏了。
  敬府的管事又过来催，气呼呼地说：“罗老爷，这都什么时辰了，大小姐竟然还没有出来，您这花轿可在门口停了半天了，老百姓围了一圈看热闹，您就不怕弄的两家都没脸？”
  罗傅益嘴角抽了抽，没一会儿眼泪便流了下来，身子堪堪要往下倒。许西宁赶忙扶住他说：“管事您不知道，刚才下人来报，说是大丫头下楼的时候，不小心踩空了，从楼上摔了下来，这会儿…只怕已经没命了！”
  管事的看着罗府众人呜呜哭成一团，心里有些烦躁，可是按照往常的规矩，这新妇下楼是要被夫君背下去的，可是自己老爷身居高位，又只是娶妾，便只派了自己这么个小管事来接亲，若是他亲自来，将新妇背了下去，或许就不会发生这件事了。到底也算是自家的不是。
  管事想明白了里头的路数，装作悲戚的样子说：“怎会发生这样的事？不知夫人能否带小的去祭拜一下大小姐，也算是全了两家的缘分。”
  许西宁用帕子抹抹眼泪说：“那是自然，只是我家夫君悲痛过度，只怕难以陪同管事前往了，就让我这大儿子陪大人一起过去吧。”
  管事点点头，对罗宗越说：“劳烦大人了。”
  罗宗越胡乱应了两声，大步流星地往玲珑阁走去。
  春鹂早已得了消息，正在门口等着，见他们过来，边带路边说：“管事请跟奴婢来，大小姐就在屋里呢。”
  一旁的屋里传来凄厉的哭喊声，听起来好不瘆人。
  管事的忍不住问：“请教姑娘，这是何人哭的这般凄惨？”
  春鹂叹口气，哀伤地说：“回管事，这是我家大小姐的娘亲，方姨娘。今晨亲眼得见女儿出了事，心中悲痛难忍。还望管事见谅，莫要跟一个伤心人计较。”
  管事的点点头：“那是自然。”
  春鹂打开门，床上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白布。管事的伸手要去掀开白布，春鹂忙拦着说：“管事还是莫要看了，大小姐死相不好，怕惊着管事。”
  “无妨无妨，”管事边说着，边绕开春鹂伸手过去，白布掀开，只见眼前的人满脸是血，只勉强能看出五官，的确是死相很惨。
  管事的手一抖，白布又盖了上去。
  “阿弥陀佛，大小姐莫怪。”管事的拍了拍胸脯，平静了片刻逃也是的出了屋子。
  “既然发生了这样的意外，小的也拿不定主意，还是先让他们回去，跟大人请教了再来回话。”
  春鹂点点头：“应该的，小的送管事大人出去。”
  罗宗越目送他们出去，默默走到尸体旁叹了声气，因为一个荒唐的决定，断送了大妹妹的命，如今又搭上无辜的人，罗府欠的债是再也还不清了。
  管事的走到门口，挺着腰板朝外喊：“回去吧，大小姐出了意外死了，这亲事暂且作罢。”
  门口围着看热闹的百姓瞬间炸开了锅：“呦，罗府前些日子还死了个丫鬟，这正经的小姐也出了事，看来罗府今年不太平啊！”
  “岂止是不太平，我觉得定然是犯了哪路神仙。算了算了，别看了，万一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
  春鹂送敬府的人离开，又将看热闹的百姓们祛走，这才关了门松了口气。她突然想起当年在秋北阁的时候二小姐对她说的话：“我能送你到母亲身边，也能让你做上一等丫鬟，不过你要记住，你欠我的要用这辈子来还。”
  当时自己感激地说：“芳瑶定然永远是二小姐的人，永远听二小姐吩咐。”
  二小姐讳莫如深地笑笑：“你或许现在觉得永远还很远，可是等你做了一等丫头，见了太多见不得人的事之后，你就会明白永远算不得什么。”
  春鹂裹紧了衣裳，明明艳阳高照，她却觉得浑身冰冷。那时候她不明白二小姐说的是什么意思，知道今天，她亲手将那丫鬟推下了楼，看着她的鲜血喷涌而出她才明白，原来人活着，未必能够看到明天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