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第 2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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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知 更新:2022-03-04 09:46 字数:13118
他久久不答腔,原本和善的口吻转了调,冷淡地征询一句,“看来你是真的只要一夜情?”
于敏容听到他的用字遣词,突然感到很难受,但她实在没个准他会真想与自己深交。
为了简化日后的纷扰,她还是硬下心肠道:“对。你没说错,我是只要一夜情,除此之外,我一概不感兴趣。”
他听了没再多说什么,也没气急败坏地夺门离去,只是挪回自己的臂膀,将半截烟搁在烟灰缸上。
当他再转回头来,两手已搭上她的腰际。
她不解地看着他的举动。
他重新将她轻拖上自己的腰杆,在她不抵抗又半默许的情况下滑进她,与她再次共赴云雨。
这回,她不需要引导,在很短的时间内,她抵达了不可言喻的境界,在她还来不及返回地面时,他突然从她身里抽离开来,随即将她半颤半喜的娇躯搁回床上。
他跳下床,将那根奄奄一息的烟含进嘴里,然后赤身l体地走至窗边,低沉地道:“你想睡就继续睡,我抽完这根烟后就走人,往后看见你时,也会自动滚到一边,从此不再缠你。”
他话说得平静,可听在于敏容耳里却起了翻云覆雨的效应,她强忍着不放声大哭,泪却在不知觉中愀然滑出眶。
怕他察觉异状,她迟迟不敢揩面拭泪,只是强架起失去了底子的自尊,生硬地吐出一句,“这样是再好不过的。”
一刻钟过,他面向晨曦,从容地套上衣履,回首望了缩在y影里那兀自疗伤饮泣的身影一眼,寻思片刻,最后还是决定轻轻带上身后的门,悄然无息地离她而去。
烟烬人去后,于敏容将身子翻转回来,她倏地掀起被单往头一罩,厉哭出声。
日上三竿时分她终于苏醒,头晕目眩的感觉与宿醉后的冲击令她难受,但犹不及她主动找男人这个既定事实来得令她难以置信。
她赤着一双玉足在房里找寻一地的衣服,等到她拾起抛挂在化妆台前的衬衫时,才瞄到镜台里促拥着一团衣服的“女人”,她忍不住挺胸打直腰,往镜里的人多看一眼。
镜子里的女人蓬发飞扬,双目明灿,两片瑰丽的红唇艳泽得似被人咬出血过,说有多陌生,就有多陌生。
怔然静望着明镜,于敏容几乎不认识自己的面目了!
打从娘胎落地,她就不记得颈部曾出现吻痕过,但现在一串的吻痕似幽灵炼圈般紧勒着她的颈子,掐得她透不过气来。
嗤!哪来的幽灵项圈,根本是他吻她一夜的“惯性作用”在作祟。
于敏容暗笑自己太傻,想甩开错觉,怎知一股陌名的冲动驱策她缘手抚触他吻过的肌肤,这才红着脸忆起他根本是将她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地都吻遍了,甚至连几处身为女人都不晓得是性感带的地方都没放过!
这男人的求爱方式可说是大胆狂野得让她开了眼界,凡是能让她失控的法子,他无不尝试,根本是百无禁忌。
而更令人难为情的是,她竟然像一具木头娃娃般地任他摆布,甚至响应他,到最后还乐在其中!
她打量站在镜外真实的血r之躯,知道自己应该要漱洗一番的,就算不能洗去对他的记忆,起码可以洗去他的味道。
斟酌时间,她心一凛,快速穿戴起衣物,临出门前,顺手将枕边那条领带往包包里塞。
一分钟后,她搭着电梯来到饭店一楼,往服务台而去。
穿过柜台时,她和一个男人撞个满怀,险些失去平衡。
对方及时拉她一把,她抬眼一看那人,着实被他的身分吓到了。“雷先生!”
这位雷先生身分特殊,是北部赫赫有名的帮派大哥大,姓雷名干城,绰号雷公。也是她的好友佟信蝉心里暗恋了将近五分之一个世纪的人。
“雷……雷先生,好、好久不见您光顾云霓美人!”一时间,她只想到以自己的职场身分和他打招呼。
雷干城也客气地回道:“嗯,我预约了下个礼拜五给丁香小姐整理。”说完,吩咐职员,“小林,这位于小姐要结帐,你帮她办一下。”
怎知那位林小姐竟对雷干城说:“有人帮于小姐结了帐。”
于敏容大感意外,不安的眼神和雷干城接触后,将那个“谁”字憋在齿间,然后缓缓移动脚步,往雷干城身后移去。
雷干城问:“谁?”他并非好奇,而是察觉出于敏容的疑惑,义务性地帮她问一下。
“是邢经理。”
于敏容下意识抬手捂住双耳,但“行经理”三个字音仍钻进她耳里。她近乎恼怒地避走三步后,像逃命一般,迅速地往大厅的旋转门奔去。
上了出租车,喘出一口气后,她心事重重地思忖,有人姓“行”名“经理”嘿?
看来,“经理”倒有可能是那个英俊小生的职衔了!
于敏容没因为他是个“有阶”份子就倍感荣耀,反而更加不看好他和她的前景。
因为,一个混混在江湖混出一个职衔是喜是悲还真是个未知数,少不了还得率先替大哥档子弹,妄想全身而退岂是容易事?
不过话说回来,若那个“经理”真肯退出江湖的话,经济独立的她的确有能力养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的,但他会安分地让她养他吗?
扯……一大清早的,她在作什么白日梦!
于敏容斥责自己胡思乱想,接着便想取出口红上妆,却拉出一条鲜活的领带,她心一凛,猛地将领带往里塞,假装没看到那提醒她昨晚脱轨一夜的证物。
摇摇头,挥去昨天的记忆,邢谷风的思绪便转得更远了。
上夜总会“巡场”,竟巡到女人的温柔乡里去,其实不在他的计划内的。
因为自从邢谷风三年前从美国返回台湾,被雷干城受聘为经理人后,这种差事就交代给专业的员工办了。
刚开始时,他不习惯,但豪气干云的城哥开门见山地告诉他,“我当初鼓励你出国深造,并非毫无代价的。”
邢谷风对城哥的计划并不讶异,“城哥有什么样的打算?”
雷干城露出那慑服人心的笑容说:“我相信你有办法快速打入商圈,但这事紧迫不能拖,所以我跟朋友讨了一个人情,探知最近万信投资顾问公司将有人事安c。我想这是一个挺好的机会,咱们不妨就从这里合计,看如何能让你曝光一下。”
从那时起,他履历表上的名字才正式引用成了邢谷风,父亲为美国华裔第三代移民,在美国的一所大学教授运输学。
邢谷风自芝加哥大学毕业,以经济学博士与国际商事法硕士的学历授聘于纽约某大金融财团,做了两年的股市分析师,深得上司与客户的信任。
当他去万信投资顾问公司面试时,有人提议,问他是否愿意先从股市分析师干起?
邢谷风当然愿意,不过又慢条斯理地报出打算面试的两家公司的招牌,巧得很,皆是与“万信投顾”竞逐最烈的大公司;这灵机一动的招式,成了他当时扭转乾坤的筹码。
应审团里的主管经过交头接耳一番,最后由一位姓骆的老头子开金口,说要请他吃个饭,好好聊聊国际金融状况。
结果,一顿精馔细烩享用完毕后,邢谷风也成了“万信投顾”旗下的员工,职称是分析师,只不过冠上一个“顾问”四个字,外加一份一年为限的短期试用合约,福利部分暂时不谈,薪资则是以邢谷风在美国的行情为底价起算。
这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结果无疑地羡煞了所有人。
而他上工三个月,熟悉了“万信”的职场生态后,便清楚自己要在短时间内进入“万信”金字塔最顶端的权力核心是不可能的。
于是他找雷干城商量,“有快捷方式可抄吗?”
雷干城爽快地说:“有是有,但吃力不讨好。”
“不入虎x,焉得虎子。”
雷干城于是指了一条明路给他。“既然如此,过几天,你找秦丽问问看。”
执掌公关事务的秦丽说:“快捷方式有两条,一是你公司总经理文君新寡的女儿林靖文;另一个是骆佳琪,万信投顾的挂名老板,也是万德景集团的董事长骆丙雄的宝贝孙女。”她说完,递出两张照片。
邢谷风将照片接过手,擒眉审视数十秒。
林靖文头罩黑纱小礼帽,一块手绢遮在颊边,心性究竟如何看不分明。
至于骆佳琪则生得巧笑倩兮,一个十足美人胚子模样,大而圆亮的明眸里有着千金小姐骄纵的气质。
他衡量了一下,选择了骆佳琪,因为他重视的不是美貌,而是谁的裙带关系比较牢靠。
邢谷风在几场社交名流的宴会“巧遇”名媛美女骆佳琪,从假装记不得她是谁开始挫去她三分的自信,到对她有一点印象但仍能不动心,然后引得她主动示好谈心,最后终于缉获她的芳心。
藉由骆氏祖孙两人的影响力,邢谷风总算有机会溶入上流社会,与政经人士周旋,再慢慢一步又一步地往亚洲各国的金融界推进。
当然,要取得骆丙雄的信任不是一件易事。
他在商场打滚多年,自非等闲人物,且骆丙雄表面上对他宝贝独孙女的心上人是极其亲善提携,心里则是将他视为狼子野心,处处防范。
遇上重大决策时,始终预留好几手底牌,说好的跨国投资计划也是一日三易。
邢谷风花了一段时间才将状况搞清楚,原来与黑道狠角色合作多年的骆丙雄最忌惮的倒不是邢谷风野心大,想玩黑吃黑,而是顾虑他有可能是白道派来卧底的,所以一直对与正邪立场摇摆、过分讲究道德原则的黑社会人物雷干城合作兴趣缺缺。
直到老头儿有回心血来潮地约他密谈,说他发现邢谷风的父亲邢欲棠其实与美国西岸华裔帮派有渊源。
而那个小秘密反倒令他对邢谷风感到比较放心,从此才终于算是搭上线。
邢谷风算是因祸得福了,只不过他对于自己这两年来在骆氏祖孙面前装疯卖傻的行径已很不耐烦了,也受够在骆佳琪面前扮一副痴心模样。
骆佳琪这件事该算是他失策。
他原以为她年纪才二十出头,好c纵;谁知她的经历相当丰富,地下情人三不五时地换人做做看,跟她有过关系的男人名单一长串,多到邢谷风这个所谓的正牌男朋友都懒得去记。
有趣的事是,当他陪她出席各大宴会时,还被旁人暗嘲为老实的“绿头琢玉郎”!
乌龟又如何?他可大松一口气呢!因为骆佳琪有一个喜新厌旧的癖好;她对跟她上过床的男子很快就失去胃口。
邢谷风打一开始就以正人君子面孔去追求骆佳琪,佯装不知她的情史,在“上床”这回事的表现上,都是欲擒故纵地煞住。
没想到这妮子喜欢扮演“黄花闺女”的角色,因为她要他忍到大喜之日,才肯把纯洁的自己交给他。
邢谷风已不记得当初是怎么忍住笑意,不张牙对她咯咯大笑出声了。
总之,或许就是因为他“拒绝”了骆佳琪,并“相信”骆佳琪是纯洁的,反而y错阳差地让她对他这个“股市炒手”产生了畸形的罗曼蒂克的遐想与依恋。
然而,骆佳琪终究不是贞节烈妇,在邢谷风一转身后,马上就和别的男人打情骂俏起来,而且连提防之心都没有!
目前他手上起码握有三份她与男人幽会,暗渡陈仓的证据。
她不怕他发现真实状况,竟还有恃无恐地找侦探社跟踪他私下有无包养其他的女人;因为她虽迷恋他,却不相信这世上真有不沾鱼腥的猫!
为了不去坏事,邢谷风真是办到了柳下惠先生“坐怀不乱”的本事,让骆氏祖孙抓不到任何把柄。
他十分愤怒骆丙雄故意拖延整件合作事宜,同时怪自己没将事情办好,装模作样了两年,竟然还无法卸除老家伙的戒心,正后悔当初没照秦丽的意思挑林寡妇,情况竟起了转机!
适巧她有机会认识那名气质恬静的寡妇林靖文,从她那双会说话的水汪汪眼睛里,他知道林靖文对自己也有好感,便使出一招激将法,在众目睽睽下,对林靖文大献殷勤。
不出他所料,这桩轶闻在不到二十四小时内,飘入骆佳琪耳里,蛮横小姐自是一刻也不等地上门找碴问话。
邢谷风原已计穷,于是藉题发挥,抱怨她祖父没诚意,抱怨她的态度反反复覆,拒绝他的求爱,并建议他们应该分手才是。
“分手”这念头让骆佳琪不甘心,为了挽留他这个温文儒雅、体面称头的“男朋友”,她转而对祖父施加压力。
老家伙虽狡猾,但年纪毕竟大了,拗不过宝贝孙女的要求,顺了她的意思,亲自打电话给邢谷风,邀他上果岭挥杆议事,同时拎着小白球暗示他,一等投资事件打点完毕后,他这个年轻人不妨对孙女求婚。
邢谷风了解投资一事终于有下文后,自然是松了一口气,但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抱着骆佳琪那副人工雕塑出来的身子办事的景况,但为了守住对城哥的诺言,他佯装一脸喜不自胜,不说二话地对老家伙点头。
等老家伙正式签下合约后,他就得对骆佳琪提出婚约请求了。
可恨的是,他昨天却忘记躲开那名宣称只对一夜情感兴趣的女子……
一个能让他与雷干城的计划转变成破局的变量……
邢谷风就这样困在自己的思维里,任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天。
他的手机超乎寻常的热门,几乎每隔三十分钟就有电讯传来,面对这样催命夺魂的铃声,他非但没有采取逃避主义地把音量调小或切断电源,反而若无其事地照常吃饭、走路。
尤其当他走进人群,乍响的铃声总让他身旁的人反s性地掏机探望,而他却摆了一张事不关己的酷脸,站在原处,或看报,或抽烟,或嚼零嘴。
邢谷风逛到夜市腿酸口渴,便往摊位一坐,跟熟识的大婶要了一份爱玉冰止渴。
此时恼人的铃声又响起,他耐性等电讯自动销声后,抬眼问大婶:“陈妈,你卖这一大锅可赚多少?”
“看老天爷赏不赏脸啦!天气好,我卖个四十碗是有的;天候若差,十碗都不见得卖得出去。”大婶边说,边抹着摊子,最后小心翼翼地提醒邢谷风,“你的手机子响了好久哩!”
邢谷风叹了一口气,从钱包里抽出一小迭千元钞票递给陈妈,“就这五张,陈妈,你今天早点收摊吧!”
陈妈老眼睁得又圆又大,接过五张千元大钞问:“为什么?”
邢谷风掏出响声不断的手机,顺手往那七分满的铝锅放进去,在确定它“淹死”后,才起身离去。
五分钟后,邢谷风从7…eleven超商买了一个r包出来,两脚交立肩倚骑楼处,连皮大口咬去四分之一的r馅,边嚼边考虑该怎么进行下一步,当他扫到眼角的公用电话后,原本轻松闲适的表情顿转冷酷。
迟疑一分钟后,他将发凉的包子往嘴里送,掏了几枚硬币,快速拿起听筒,拨了一组电话号码。
“什么?城哥找我一整天?为了哪一桩?嗯,我以为是骆佳琪打的,所以不小心让手机掉进爱玉冰里……”
他被在线另一端的人打断话语,聆听片刻他才叹了一口气道:“好吧,既然他坚持的话,我在万华夜市里的超商门前等他。你问我为什么跑来这里?唉!说来话长,咱们回头见了再聊!”
邢谷风挂断电话,思绪全都绕在刚才秦丽好管闲事的一句话,“你跑去那里做什么?”
问得好,他来这里做什么?
这里早已没有值得他留恋的地方了,绝大部分的记忆也都是苦涩尖酸的,他为什么自找没趣地跑来这里?
夜已深沉,一轮明月却高挂如镜,像在盘问红尘世界何图繁华?
邢谷风满面疑惑地站在清风习习的街角,回望人潮渐疏、灯火递熄的夜市阖眼睡去,而深埋在他脑海里的童年回忆却在此时慢慢苏醒过来。
他顿感困惑,忍不住闭上眼睛想甩开记忆里的影像,但他愈是抗拒,影像愈是清明——
一个扎着油花辫子、身着私立教会学校制服的女学童遂在他脑海酝酿成形。
那女孩端着一个品学兼优的模范生奖座,从他的左眼晃到右眼,然后勇敢不畏恶势力地走上前,活灵活现地指着他的鼻尖,喋喋不休地提醒他,“唐震天!打架、作弊、逃课是最要不得的行为,你若自认是个男子汉,就应该改正过来。”
第四章
好笑的是,这个叫唐震天的“男子汉”只有十三岁,刚升国一才两个月,其品行与成绩之劣,令这所私校的教师闻其名便大叹头疼。
而怪到莫名其妙的是,这个叫唐震天的问题学生还“留级”不得!
因为他是经由该校的邵董事长保荐入学的,谁若主张要这穷酸小子退学,就得面对校董们的“咨询”与“心理辅导”的压力。
大概是仗着后台硬,他的行为举止不免嚣张跋扈,其中一项算轻的罪状是脏话满天飞。
“x你娘!”唐震天一听到高他两届的学姐于敏容唠叨,就忍不住咆哮,“于敏容,你别以为教务处指定你当我的小老师,我就会任你摆布!你若再j婆,我会剪去你那两条臭油辫,打花你的娃娃脸!”
凡是女生,若是面对满口脏话的唐震天时,不是泪眼汪汪地跑去跟老师告状,就是躲他老远,唯有这个叫于敏容的女孩,敢挥着模范生迷你墓碑往他太阳x敲,还镇定地提醒他,“别污辱我妈!”
唐震天污辱她妈妈的后果是,她只需将“墓碑”退还给教务主任,而他却得承担被敲到智障的风险!
好像这样以牙还牙地教训他嘴脏还不够,生养她的老子竟是开西医诊所的!
在众乡亲的八股观念里,子债当然是由父来偿。
于是,他这个幸运地被“金枝玉叶”扫成脑震荡的“野孩子”,在众口铄金的情况下,理所当然地被推进她爸
爸开的小医院。
他只住了一个月,却险些被折腾到送命。
所谓送命,当然不是指控于敏容的爸爸是蒙古大夫之流啦!而是欲为人师的于敏容占着他不良于行的弱点,天天扛着她自己的旧课本到医院,美其名是为他补习画重点,实际上却是对他施行精神虐待。
住院第一个礼拜,他因为脑伤的关系,形同废人,所以,于敏容无从下手折磨他。
第二个礼拜他总算有些起色后,她马上跟美丽可人却没爱心的护士阿姨勾结。
她们恐吓他,除非他乖乖地让于敏容摆布,否则,就要将于敏容的爸爸送给他的漫画书全都没收。更过分的是,连于敏容的妈送给他的瑞士巧克力都会被她们拦截!
干!这世界到底有没有正义可言?
他可以不看漫画书,巧克力却是不吃不可。
不得已之下,嘴馋的他只好向恶势力低头,甘心认了于敏容这个课后辅导小老师。
不过认归认,唐震天痊愈出院后,对于敏容则是能躲即躲,躲不过再以毒言恶语污辱她,污辱无效后,才认命地听其摆布。
半个学期后,平常大小考都是缴白卷的唐震天总算跟上同年级的进度,甚至跌破众人的眼镜,在期中考时,考了个全班第三名。
不公平的事是,他外婆和全校的老师根本就漠视他个人的努力,把他成绩突飞猛进的功劳全都加在于敏容身上,着实让他不服气到极点。
最后,他横着一张酷睑,以怨报德地告诉她。“于敏容,躲你不躲你,全靠老子决定,要不要名列前茅,也是单凭老子高兴。你以为我把你教我的东西都听入耳了吗?才怪!我都是盯着你那两粒彰化r圆梦周公,回家后无师自通的。”
于敏容听后没动怒,只说:“唐震天,你又在胡言乱语了,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好,那我们不妨做个实验。从现在起,你不用帮我温习功课,我也不来上学,期末考时,若让我蒙到第一名,你得自动对我献吻。”
“唐震天!你的脑筋大概是真的被我敲坏了。”于敏容瞪着矮她半个头的小男生说:“让我提醒你一下,我可是高你两届呢!你这个小癞蛤蟆想吃什么天鹅r!”
忽地想起了什么似的,她美丽明亮的大眼斜睨着小男生,补上一句,“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唐震天的心事猛地被她料中,当下老羞成怒,疾声否认,“喜欢上你?!杀了我吧!谁会喜欢上一头暴牙凸眼的长颈鹿!我看是你喜欢我才对吧?要不然怎么每次一放学你就缠着我,要当我的辅导小老师。”
她为他没凭没据的指控气结不已,将下巴一扬,摆了一个倨傲的姿态,郑重地宣告,“我才不会喜欢像你这样的调皮猴呢!我会帮你,全是因为校长和教务主任想提高你这个顽劣学弟的素质,而我是个热心服务的女童子军,宣誓过要日行一善的。”
唐震天才不管她的动机是否纯善,总之,她刚才已嚷得够大声了,全校的人,包括餐厅里的厨娘和校舍里的园丁,都知道她不会喜欢他这只调皮猴!
唐震天的自尊心正滴着血。
他两拳紧握,受伤地瞪着眼前高瘦的女孩子,“你们当我是实验室里的荷兰猪吗?”
他两手拱在唇间,模仿小女孩的声音,讽刺地大声嚷道:“嘿!大家来看喔~~我是于敏容,把一年平班的问题学生唐震天给变聪明了!”
她一脸荒谬地望着他说:“别傻了,你考试名列前茅是你的努力啊!怎么会是我变的呢?”
随即将态度放软,“要不……这样好了,我就照你的提议,不再抓着你恶补;但你不可以逃课,只要你期末考在前十名之内,我就给你一个大姐姐的吻。”
他没露出大喜过望的表情,反而敌视地将她打量一圈,违心强辩道:“你省省吧!谁希罕长颈鹿的吻来着?”
说完,吊儿郎当地将手往裤袋一c,甩头走人。
这次谈话后,于敏容没再提着书包来替他补习了。
而他逃课的情况恶化,与以前的旷课数相比,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期末考时,唐震天虽然到场应试,但只是应付的交卷,成绩迅速倒退回原点。
如今,她赏不赏给他一个吻变得一点也不重要了。
于敏容对他的耐性似乎也就只有那么多,除了不再主动亲近他外,甚至有睨到他的影子便躲的趋势。
春节过后,返校上课,两人狭路相逢的结果是:都将对方当成陌路人。
这对唐震天来说,其实也没什么损失,因为这学期一过,于敏容就要升高一了,而他却落在她身后一大截,先天条件已不良到极点,后天的努力又失调,他要“把”住她,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苦于无法将心中恨事对旁人倾诉,唐震天自甘堕落的情况显得更加严重。才十三岁大,他已学大人叼起烟,甚至公然跟校外的小太保和流氓厮混在一起。
某日,他放了学,到他外婆摆米粉汤摊子的黄昏市场,和邻居雷姓大哥接洽碰头。对方递给他一包东西,要他隔天午休时,送到同校区的高中部,给一个姓佟的学姐。
唐震天将东西直接往扁塌的书包里塞,才回身,就看到于敏容从前方走来。
他的心狂捣着,人却不动声色地坐入身后不到一公尺的米粉汤摊子。
她走近摊子时逗留了片刻,似有若无地睨了他鼓起的书包一眼,她那对晶灿有神的水漾眼眸里,充满了戒备与迟疑,仿佛很不乐于见到他似的。
他调开视线,低垂着眼眉,等她自动走开。
令人讶异的是,她非但没绕道而行,反而趋近他外婆的摊子,脸上带着一弯甜笑,客气地跟唐震天的外婆点了一碗米粉汤。
外婆眉开眼笑地问她,“于小姐想坐哪里?”
她两手搭住裙子,往唐震天所踞的长凳一跨,朗声地说:“就这里。”
外婆扫了托着腮帮于的外孙一眼,舀了一大勺米粉汤,往唐震天面前一放,“小子,这汤热,你帮我递给于小姐一下。”
唐震天瞪着眼前的米粉汤,义正辞严地跟外婆抱怨,“婆,难道你这米粉汤生了眼珠子,烫她就不烫我吗?”
外婆打哈哈地说:“别嚷,你是大男生了,帮女生服务一下,皮会掉一块吗?”说完,转头招呼其他客人。
唐震天睨了于敏容一眼,见她不反对,才伸出一指,将那碗米粉汤推移到她面前。
于敏容轻声道谢后,就杵在那里不说话。
这可奇了,她平常健谈得有如泄洪的石门水库,如今却摆了一副小家碧玉的别扭姿态,实在不寻常。
十秒后,他拉开话匣子,不客气地粗声问:“我外婆的米粉汤可不是火锅,再不趁热吃,是会凉的。”
“可不可以请你……”
他大剌剌地凶她一句,“干嘛?”
于敏容收了笑眼,生硬地往他身侧的塑料汤匙比了过去,张唇道:“递……”
他不等她说完,径自将汤匙往她递过去。
她接着往一罐辣椒比去。“还有……”
他得令照办地将辣椒罐放到她眼前,没好气地补送她一句,“你是不是还要酱油?”
她马上点头,“对。可不可以顺便递一下胡椒……”
唐震天的脾气躁得简直已可媲美三国演义的“张飞”,难得今天却没发火,反而任眼前的女孩子使唤。
他努嘴问:“你是指这罐?”
“不,那罐是黑胡椒,我要白胡椒。最后……可不可以请你再递一双筷子?”
“哇咧!喝米粉汤还要用筷子!你们女孩子还真是天生的麻烦!”他嘴上虽抱怨,行动上倒是很配合她的央求,迅捷地从筷筒里抽出一袋竹筷,拆封后才递给地。
她细声道谢,低头用筷子挑捡出粉肠后,舀了一小匙米粉汤往樱红的唇际送去。
唐震天目不交睫地盯着她粉红的面颊,见她额间泛起些微的汗珠,便从书包里掏出一条四方手帕,朝她一送。“干净的,借你用。”
她将手帕揪在手心,迟疑一下后才解下衬衫领扣,不自在地用手帕扇风。
他犹豫片刻,谨慎地扫了外婆一眼,见老人家忙着招呼客人,无暇管他这个败家孙后,才硬着头皮对于敏容道歉,“我上学期说,上课看你……你那里梦周公是胡诌的,因为……嗯……”
他试着思索一些适当的字眼,但找不到,只好用比拟的方式,“反正你那里扁得跟虾饼一样,即使下油锅炸了也还是无济于事。”
她愣住了,似乎没料到他会在这种场合里重提那件难堪的事。“我们可不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好吗?”
她说完,不耐烦地拿起筷子将汤匙里的粉肠一节又一节地挑出来,心里实是怨着他说话粗鲁不文。
唐震天忍不住问:“你既然讨厌粉肠,怎么不早点跟我外婆说呢?瞧,你碗里的肠子可是比人家多一倍。”
她没好气地应一声,“我没料到你外婆会给我那么多粉肠。”
“她啊……只记得你们家让我免费住院看病,倒忘了是你这个仇人把我敲成脑震荡的。”
“哦!原来如此。”她侧头看他一眼,给了他一个你活该的眼神。
他眼不眨眉不挑地回瞪她,好久才耸肩搔头一下。
见他牛脾气又使上来了,她转了一个话题,“你……你喜欢吃粉肠吗?”
“当然,嫩嫩滑滑的,吃在嘴里香q带劲才爽啊!”
“那你统统帮我吃掉吧!”她把筷子递给他。
他犹豫一秒便接下筷子,应了她的要求。
“唐震天,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唐震天的脸随着思绪起伏,红一阵、绿一阵地闪着,隐约听到她支吾不停的声音,不痛快地嚷了一句,“有话快说、有p快放!你想告诉我什么事?”
被他这样一“削”,她面带委屈地白了他一眼,僵着喉道:“我跟妈妈要搬到加拿大了。”
“那干我什么p……”句子还没说完,他猛地甩头怒瞪她,等他了解她那句话的意思后,脸却突地刷成惨白。
不是“台中”或“高雄”,而是“加拿大”耶!
加拿大!加拿大究竟有多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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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所措地问:“你……你为什么要去加拿大?”
她解释着,“爸爸早帮我和妈妈申请移民,已经下来两年了,若今年再不去的话,是会被取消资格的。”
“哦!”他闷闷地应她一句,然后问:“那你爸呢?”
她耸了一下肩,眼眶盈满了泪,“爸不去,就我和妈而已。他说他逢年过节时会飞去看我们。”
被外婆一手拉拔大的唐震天基本上对“美满的家庭”是没有任何概念的,但他还没呆板到忽略她口气里的感伤。
他缺乏技巧地安慰她,“你也别难过啦!你爸应该会常去看你们的。”简直就是鬼扯淡!
他自己的爸爸就从来没有在他的生命里出现过。
“他是这么跟我妈妈保证,但我妈可没有你乐观。”
此刻的唐震天是满脑子的问号,能被派上用场的也只有一句,“为什么?”
于敏容掀起两扇翘又密的睫毛,横睨身旁的男生,“你难道没听人提起吗?”
“提起什么?”他一脸正气昂然,有点不屑于跟女生闲嗑牙似的。
她深吸一口气,将嘴附上唐震天的耳朵,“我爸和我妈其实没结婚。”
他摸着发热的耳朵盯着她,撂下一句,“那又怎样?”
她又小声地再补充一句,“我妈是二房。”
“那又怎样?”
“所以我是私生女。”
唐震天这回没进出“那又怎样”四个字,相反地,他无话可说了。
在唐震天来说,私生女又不是什么大新闻,因为他自己也是,而且还是名副其实的“父不详”。
所以,她的私生女和他的私生子在程度上是有差距的,她跟着有头有脸的富爸爸姓,他则是跟着红颜薄命的穷妈妈姓;金枝玉叶的她与拖油瓶的他,是不可以相提并论的。
搞清楚这一点后,他将眼珠子一转,提醒她一个不争的事实,“你终究有一个爸爸疼你。”
于敏容撤去博取同情的可怜模样,语气僵硬地说:“爸是疼我,但跟妈妈之间好像有一些不对劲。”
“是不是你爸的大老婆不愿你们留在这里?”
于敏容摇头。“基本上,我大妈是个讲理的人,她不会蓄意制造问题。”
“真的吗?”唐震天语带怀疑地问:“女人心、海底针,你怎么知道不是她搞的鬼?”
她笃定地说:“是真的。我大妈待我如亲生孩子一样,上次你被我敲坏了脑袋住进我家医院,就是她托人送巧克力给你的。”
唐震天受宠若惊,“哦!是吗?我还以为是你妈妈送的呢!”
“不是。”她摇头,透露一些消息给他,“你知道吗?帮你补习也是她出的王意。”
唐震天不解地看着于敏容。“我以为这是教务主任多管闲事,而你是日行一善的女童子军。等一下……这说不通吧!你大妈为什么要管那么多?还有,她是怎么说动校长和教务主任的?”
她盯着他的脸研究了好一阵子后才说:“因为她是个有爱心且信仰虔诚的人,因为她乐于帮助不幸的人,最重要的是,你和我就读的学校是她开的!”
“她开的!你大妈是我们学校的董事?你别闹了!”
“谁跟你闹了?”她好笑地看着他吃惊的模样,几秒后把话题兜回前头,“总之,我大妈不是问题,有问题的人反而会是我爸。他说会如此做全都是为了我和妈的未来着想。”
“难道不是吗?”唐震天谨慎地问。
“谁知道。”
唐震天盯着她,无法告诉她,他其实满喜欢她爸爸的,因为在他住院的那段时间,于敏容那个态度亲切、言行幽默的爸爸曾三不五时去探视他的病情。
直觉告诉他,于医师是个好人,但好人与好男人之间是有一段距离的。
“你什么时候走?”他心里挂记着她的远行。
于敏容说:“礼拜天我乃乃过完五十大寿后就走。”
“那不就是后天了?太快了吧!”他没料到会这么快。
“嗯……机票已订好了。这几天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道别。”
他大眼圆睁,讶异地说不出话来,只能吭出一声“哦!”,过了几秒才说:“我以为你躲我都来不及呢!”
她侧头反省,然后耸肩承认,“刚开始是有在躲你,因为……我气你不知好歹,更气你说看我……那里梦周公的话。”
他搔了一下头,不好意思地承认,“我是有梦周公,但没看你那里,你教我的功课我都一字不漏的听进去。”
“真的吗?”她终于抹去脸上的忧郁,对他莞尔一笑,“我很高兴自己帮上了一点忙。”
他看着她清澈的眸子迟不应声,心中为到底要不要跟她道谢而别扭着。哪里会知道,一踌躇的后果,便是就此错失了机会!
她低头一匙接一匙地将米粉汤喝光,最后将手帕还给他。
他接过,自然而然地往已鼓鼓的书包放去。
她盯了他的书包三秒后,“你书包里装的是什么?”
他随着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书包上,耸肩道:“朋友拜托我拿东西到高中部,转交给另一个朋友。”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口气一转,俨然成了标准的管家婆,“你难道连问也不问对方一声是什么东西吗?”
他立即情绪反弹,大声冲着她道:“你只管去你的加拿大,少管我的闲事好吗?”
于敏容还来不及反应,他外婆已开口训斥他了,“小兔崽子,怎么在于小姐面前这样嚷,还骂脏话!还不快跟于小姐道个歉!”
“不……我就要走了……唐乃乃,这碗米粉多少钱?”于敏容忙起身,紧张地翻着书包想掏钱付帐。
“不用、不用,算我们震天请……震天,还不快点跟于小姐陪不是!”
“我没有不是可陪!”唐震天脾气倔,向来不轻易跟人低头。
唐乃乃气自己的外孙忤逆她,揪住他的耳朵,当街就训斥起来,“你对别人无礼也就算了,唯独对于小姐乱来,你乃乃我就不能睁只眼、闭只眼了。你从出生到现在,干出什么正经名堂来着?
“若不是于家大太太出面替你做主,让你读书,我哪能负担起你的学费?要不是于小姐帮忙,你这臭小子能拿得到第三名吗?
“我上你外公坟上哭了一整天,说我们唐家总算不再出败家子了,没想到两个月不到,你又故态复萌,没良心地就把我的老梦砸碎……”唐老太太悲从中来,忍不住掩面恸哭。
唐震天觑了围观的街坊邻人,也不睬他们交头接耳的模样,把外婆扶到桌边,缓着语气道,“奶,别气,算我错好吗?人家早已走远了,我明天上学再跟她道歉不就得了。”
“你要很诚心诚意地跟人家道歉。”
“就依您的,我保证把她当土地婆般伺候。”
唐老太太眼一瞪,斥喝道:“什么话?人家可是金枝玉叶出身呢!”
“对、对!那我就是番石榴菠萝的后代!”
外婆一掌就朝外孙的颊上刮去,“小讨债鬼,把我惹成这样,还有胆要嘴皮卖乖!”
他机灵地闪身,“婆,有客人上门了。”
唐老太太抹掉老脸上的泪,警告道:“喊什么!还不快给我上前招呼。”
“是!”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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