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籍的下册不过两百余页，谢十安一人翻看要记住已经是绰绰有余，更何况还有想想在旁。两人不过轮流与老人聊了小片刻，一人记半本，已经记在脑中。
  想想心中略有种偷窃的意思，虽然并没真的偷走书，但装在脑子里带走，还没和老人打招呼，有些不好意思，便取了身上玉佩送给了老者的孙女。
  老人家着实喜欢这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说道：“姑娘许配了人家没？我小儿子还没娶妻呢，你们年纪正好。”
  想想还没答，倒是一旁的谢十安闻声看去，握了想想的手说道：“许了。”
  想想皱眉看他，说道：“我哪里许配了人家？”
  谢十安抿了抿唇盯她，说道：“许给我了。”
  “你只说喜欢我，可没上门提亲。”想想微恼，“所以我哪里许配人家了。”
  谢十安顿时笑了起来，不跟这耿直的姑娘争辩，再一次跟老人家道别，就将她往渔村外面带，边走边说：“我知道了，你是要我登门提亲。”
  “我没有。”想想想了会又问，“不过这是迟早的事，对吧？我的小姐妹们都是这么嫁出去的，只是她们有的人连对方的面都没见过。”
  “会的。”谢十安说道，“但现在还不行。”
  “我们都住在书院，能整日见面；既同为先生，又同为四夷馆办事，也算是同僚，除了睡觉的时辰，都在一起，我不急。”想想又道，“而且我爹爹刚成婚，我要是也去成亲，总觉得有点怪。”
  提及这个，谢十安问道：“你爹和九娘怎么样？”
  “他们挺好的，九娘对我也挺好的。我明年开春要考试了，书院刑部四夷馆都要跑，实在没空管家里的事，如今我都交给了九娘，省心多了。”想想今日高兴极了，原本的不开心全都消失。
  耳边有清风，空中有群鸟飞过，鸟鸣杂乱，在这三面环山的渔村中鸣叫回响。
  突然有一声并不太突兀却也不太和谐的鸟鸣声划破天穹，让想想一瞬间格外留意——她记得甄远的暗卫就是用这种不太明显却又有些突然的鸟鸣声来做暗号的。
  可现在甄远不在这里。
  附近也没有别人，渔村的人都在村子里。
  有的，只有谢十安。
  想想心头咯噔一声，抬头看他。但谢十安的脸上没有任何异样，倒是似乎察觉到自己在看他，他便低头看她，笑笑问：“是不是又崴着脚了？”
  “没有。”想想收回视线，她一定是被甄远的暗号给叫出习惯来了。刚才那鸟鸣声应该真的是有鸟乱入，而不是什么暗号。
  谢十安不是个普通人，可也不是那种会用暗号跟人联络的神秘人吧。
  一定是她多想了。
  *****
  从渔村回来，谢十安和想想就取了纸笔，将各自记下的半本书写下，顺带将它译出，用了半日功夫。译出后，张万里就交给手下人整理，第二日便可送去给贺公公。
  见天色已黑，他本来还想请两人吃饭，让他们增进感情，谁想半日不见，他们已经有说有笑，又像初识他们一起时的模样，看得他甚是欢喜，请客的事也作罢，反正不需要他来两人推一把了，弄不好还要嫌他碍事呢。
  “那我就先回去了，你照顾好她。”张万里叮嘱完，就乘了自己的马车走。
  等想想收拾好笔墨出来，就见他的马车走了，她顿觉奇怪，问道：“张伯伯怎么没顺路捎我们一程？他家离书院很近。”
  深知张万里用心良苦的谢十安笑笑，说道：“可能是有别的事，不顺路。”
  想想“哦”了一声，“那我们走吧，不过我今晚得回家，今天是九娘的生辰，回去的路上我还得挑件礼物。”她又低声添了一句，“是我爹提醒我的，早几天前就让秦嬷嬷来跟我说，生怕我忘了。”
  谢十安笑道：“云大人也是用心良苦，那我先陪你去挑礼物，再送你回家。”
  “嗯。”
  两人先是到了首饰铺子买东西，随后谢十安便送她回家。
  云侍郎已经在前院等了，眼见天要完全黑了，就怕答应要回来的女儿又不回来，可又不能站在大门口等。一听见开门的声音就往外看，下人刚唤了声“小姐”，他就快步跑到门口去接她，刚见了她，又见台阶下的巷子那，有个年轻男子。
  似乎是见想想进了大门，他就走了，云侍郎甚至都没看清楚那人是谁。
  “爹爹在看什么？”
  云侍郎回神，略有些紧张，问道：“那男的是谁？”
  想想答道：“谢十安呀。”
  云侍郎恍然大悟，顿如兵临城下，“他送你回来的？你今天一天都跟他待着？”“是呀。爹爹我饿了。”
  “今天的饭菜是九娘亲自做的，全是你喜欢吃的。”云侍郎趁势说着让女儿开心的话，一会才反应过来，“谢十安是楚国人还是越国人来着？想想你要想清楚，爹不许你离开大晋！”
  “我知道了爹。”想想展颜，“他说了，他不会走，因为我说了我不走，所以他会留下来，留在大晋。”
  云侍郎讶然，“你们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爹都没跟他说过两句话。”
  “可要跟他在一块的又不是爹爹。”
  “不是这么个理。”云侍郎气道，“那小子不靠谱。”
  竟然敢跟他的女儿私定终身，都不来拜访拜访他这个未来岳父！
  离开云家的谢十安没有回书院，而是从偏僻小路回到了四夷馆。
  已是人定，到了封城的时辰，街道没有了过客往来，连摊贩都收了摊子回家去了。此时是四夷馆巡逻昼夜班交替的时刻。
  已经将四夷馆全部地形记住脑中的谢十安站在高墙下，见墙缝有长草，思量片刻，俯身将它折下。不一会蹿来三个黑影，如鬼影般出现在他面前。步伐一定，便单膝一跪，低声：“张万里已归，不在四夷馆，何译字，彭通事仍在馆内，近一个时辰都在主事厅，没有往库房走动。”
  谢十安轻轻点头，淡声：“我知道了，你继续去盯住张万里。”
  “是。”
  一人迅速离去，其余两人便随谢十安从高墙翻入，戌亥两个时辰的缝隙，这里没有人，但片刻就会有人过来。
  等巡卫走到这里时，谢十安早已潜入里面。
  交替的缝隙他熟稔于心，游走各处并不急迫。库房里的书籍信件，公文摆放位置，他也同样都记在心中了。
  数月的潜伏，是为了万无一失，还有跟在这里任职多年的官员有意无意探听书籍信件存放的位置。
  能让外人知道的地方，都不在他的目标范围内。他要找的，是不曾在他们口中听过却存在于这四夷馆内的地方。
  比如主库房中那四间小库房，从未有人提及，那四扇门甚至上了四把重锁，锁已生锈，都无人换过。
  他立于库房屋顶，等那巡逻守卫一过，便轻身翻下，黑影人也跟他一起落地。黑影人到了门前弯身看了一眼锁孔，便从袖中拔出一根细长棍，娴熟地将锁打开。
  谢十安步入里面，那人随他进去，屋顶仍留一人，远眺巡夜人的动静。
  他快步往里面走，走到小库房前，黑影又摸出另一根更细的长铁棍，轻而易举将锁打开。
  “你留在这。”谢十安轻声交代，进入了第一个小库房中。
  库房尘封太久，里面满是尘埃，不见摆放书籍公文的木架，唯有十余个大箱，每个箱子上面都布满灰尘，只要伸手一碰，就会留下痕迹。
  谢十安打开一个箱子，灰尘漫天飞舞，双目穿过灰尘，只见里面全是书，他随手翻看，里面没有夹着信件，他迅速放弃这个箱子，看下一个箱子，一连看了十余个，发上和眉毛都已被灰尘沾上。
  这个库房没有找到任何信件。
  他站起身，将从墙外带进来的长草轻扫他碰过的箱子和地面，把一切痕迹都轻轻遮掩住，不留一丝来过的线索。
  从小库房出来，他又进入下一个库房，却仍是没有找到信件。
  等要寻第三个时，屋顶传来“咕噜咕噜”夜鸟声响，在告诉他有人往这边来了。。
  谢十安眉头微拢，示意旁人将锁上好，悄然离开。等巡夜的人路过时，门上的大锁纹丝未动，似乎不曾有人来过，四夷馆里外都静悄悄，唯有夜风拂过，拂得烛影撩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