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作者:稚酒公子      更新:2022-04-08 15:26      字数:3623
  一连两晚,谢十安已将四个小库房都看了一遍,都没有找到一封当年的“叛国”信件。而四夷馆只剩两个地方没有找,只是那两个地方位置显眼,看起来实在不像是放置了这些信件的地方。
  难道张万里还有别的地方放置信件?
  “谢十安——想想在不在你这?”
  声音洪亮年轻,这个时候还来书院的,那只有一人了。
  谢十安朝外看去,笑道:“想想这两天在家里,说是刑部有事要办,就没回书院了。”
  来者正是唐盾,他手上拎着一只肉质肥美的猪蹄,说道:“那她又要没口福了,来,交给你了。”
  吃饭的时辰还没到,谢十安便将猪蹄挂在木架上晾着。唐盾又道:“想想要么住家里要么住书院,我都扑空好几回了,来回跑可真累。”谢十安问道:“军营操练可忙?”
  “忙,不过比起在边城时来,忙归忙,心弦不会总是紧绷着,人也轻松些。”
  院子小,房间门又敞开着,唐盾面向房门,借着日光能看见屋里半边光景,无意一瞧,说道:“我记得你将我送的东西先让想想挑选吧?怎么那幅凤飞图在你这。”
  谢十安回头看去,说道:“怎么?想想没先挑走有什么问题么?”
  唐盾说道:“我以为那是幅很不错的画,没想到想想竟然没看上。”
  谢十安笑道:“画是好画,但跟其他字画相比,画功差了一些,而且许多细节和色调都不如人意,不是上乘画作。”
  “哈,我可不懂这个,只是我祖父生前很爱惜这幅画,还千叮万嘱要日后送给一人,所以我以为是幅好画,特地将它收入箱子给你们拿来。”
  谢十安问道:“这画是要送人的?那为什么送来了这里?”
  唐盾说道:“要送的人一家子都不在这世上了,我爹说人都不在了,也别放家里吃尘,送人吧。”
  谢十安了然,又一次回头看那悬挂墙上的凤飞图。
  独独一只凤,展翅飞翔,不见栖息枝头,不见常伴左右的凰,眼神孤傲,并不见寂寞神色。
  跟别的凤凰图全然不同。
  *****
  书院闭馆后,想想往四夷馆和刑部就跑得勤快了。尤其是刑部,临到秋季,许多案件秋后问斩,在这之前驳案,就显得更急迫重要。
  想想从刑部拿了几个棘手案子,正要走,就被主事叫住了,问道:“想想姑娘还记得颜开这个人吧?”
  “颜开?”久没听过的人名入耳,着实让想想顿了顿,她问道,“是之前偷盗我们书院印章的那个吗?”
  “可不就是他。”主事叹道,“这人越狱后,刑部被圣上责骂,非但要重修刑部大牢,还让让我们上下都丢了面子,尚书大人更是大怒,派了半数衙役好手去捉拿他。可愣是这样,都追查了五六个月。”
  想想听出端倪来,问道:“主事大人的意思是,已经捉到颜开了?”
  “是啊,可真不容易。这人也真是个硬骨头,愣是我们怎么审,他就是不说自己是怎么逃出去的。”
  “是个怪人,不过抓住了就好。”想想说道,“这回可真要看好了。”
  “这是一定的,否则又得派出许多人去抓人。”
  想想点点头,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拿着卷宗就回书院去了。
  *****
  转眼已是九月深秋,除了菊花开得正盛,百花凋零。
  想想一早就去买了几株菊花,准备栽到谢十安的院子里去。她让车夫把花运到扫花堂,刚将花卸下来,谢十安就回来了。
  他看着满院的土和盛开的金菊,笑道:“你又给我的院子添新丁了。”
  “是啊,院子里的花草都败没了,实在太空,我给你添点颜色。”
  谢十安见她将花都搬下来,还让车夫走了,便问:“不给你的院子留几株?”
  “我不要。”想想老实说道,“我好不容易等到深秋,院子里的树叶掉光了,草也枯死了,终于不用我每日扫院子,隔三差五去浇水,我才不要再添新丁。”
  谢十安轻叹,“那为什么给我买了七株菊花?”
  想想一笑,“因为你勤快,我又想赏菊,种在你这里既不用我打理又可以随时过来看。”
  “小狐狸。”谢十安忍不住笑笑,“我要把门关上,不让你进来。”
  “我才不怕,我苦练多月功夫,找个凳子借力,能翻过你这矮墙。”
  谢十安笑道:“那你射箭练得怎么样,胳膊的力气够吗?”
  “还差点,一箭两箭还行,多射几箭胳膊没力气。”想想说得略有些得意,“不过不碍事,起码能用来唬人了。”她推推他,说道,“你快去拿铁锹挖坑种了,不然它们都要蔫了。”
  谢十安去拿了铁锹,挖了深坑将它们种下,压实了土,就去提水给它们浇透。想想坐在石桌旁看他种花,等他种好了,就叫他过来吃橘子。
  谢十安洗净手坐下一看,橘子剥了满桌,刚坐下就被她塞了几瓣。
  “甜不甜?”
  “甜。”
  想想这才吃了起来,“果然甜。”她瞧着院子里的金菊,甚是喜欢,她低头吃着橘子,一连吃了好几个。
  见她一直吃却不像平日那样叽叽喳喳,谢十安问道:“心里有事?”
  “有……”想想抬头说道,“我爹爹说想请你喝茶。”
  喝茶是假,想亲自跟他谈谈才是真的吧。想想知道他不喜欢应酬,当初在贺公公的山庄时她就看出来了,群英会散后,贺公公要亲自邀他喝酒,他都婉拒了。
  更何况是她爹。
  “什么时候?”
  想想一顿,“你去?”
  谢十安说道:“你爹叫我,我当然是要去的。而且你爹要见我,大概也是因为不放心吧。”
  让女儿整日和一个作为亲爹不了解的人在一起,换做是他也会担心。那就有亲自见一见的必要了,所以这个邀请不能拒绝。
  “你竟会去,你连贺公公秦大人李大人的请柬都拒过……为什么我爹的你会答应?”
  谢十安笑道:“你不是说了吗,这是你爹的邀约。”
  想想看着他的双目越发明亮,因为这是她的爹爹,所以不爱应酬的谢十安没有片刻犹豫就答应了。
  他果真是喜欢自己,所以愿去赴约。
  想想俏脸微红,“那我去告诉爹爹,今晚赴约。”
  “今晚太仓促,明晚可好?”
  “嗯!我这就去告诉爹爹,回头告诉你在哪见。”想想又抓了两个橘子准备走,起身时又探头往他脸上亲了一口,这才跑了。
  大概是吃了橘子,这一亲总有股淡淡橘子香气。谢十安笑笑,不过一旦和云侍郎见面,那下一步谈婚论嫁,也有可能了。
  他微微拧眉,局势不明,真相不知,就算提了,也不能进行得太快。
  否则于云家,于想想都不好。
  今晚的他不得空,因为他要去一趟四夷馆,找最后一个隐蔽的地方。
  *****
  夜幕下的四夷馆悄然无声,到了巡卫交替的时辰,细碎的脚步声便多了起来。
  几条黑影又出现在高墙外,半个月来了六回的他们,配合得早就天衣无缝。
  转眼谢十安已经到了偏院最后一间小屋子前,据闻这里放了历年的旧公文,近至五年前,远至数十年前。谢十安一直觉得他父亲的叛国书信不会放置在这里,但寻遍四夷馆不见,只剩下这间小房子。
  如果仍找不到,那书信恐怕已经被转移,不在四夷馆。
  门锁已开,谢十安让人看守外面,自己进里头去翻找。
  微弱烛火映照着这久没人踏入的屋子,公文书信在一列列木架上,有些已经掉落在地上。
  他看了一列又一列,仍没有看到他要找的信件。找到最后一列,上面三排仍无踪迹,他甚至要确定这里也同样没有信件时,忽然在满布尘埃的木架公文中,看见一个木盒子。全是纸质的木架上突然出现一个木盒子,着实让人觉得突兀。
  他将木盒拿出,不过巴掌心大小,藏书信是不可能的了。
  木盒没有上锁,他打开一看,里面卧了一把钥匙。钥匙有六七齿牙,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就是不知它是开启什么锁头,那锁头又是在哪里。
  他低眉稍想,将钥匙收入手中,从梯子上下来。
  一脚落地,鞋底微沉,再走两步,已觉刚才落地时的触感跟旁边的触感不同。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折回身去,回到梯子压脚的地方,蹲身敲敲木板,再敲敲旁边,这里的声音竟是空的。
  他抹去灰尘,从袖中取出一柄锋利匕首,钻入木板缝隙中,用力一撬,木板就被起开了。
  这木板下面,还有几块木板,板子上面,赫然上了一把锁头。
  谢十安拿出钥匙,试着解锁,“卡巴”一声,锁开了。
  他眉目冷峻,将“木门”打开,又见一个玉石盒子,冷冰冰地躺在地上。他微屏呼吸,拿起盒子,揭开盖子,就见里面放了二十余封信,信上的字迹如剑刺痛了他的眼。
  上面的字迹,是他父亲的。
  不,应当说,是别人模仿他父亲所写。
  这些便是当年坐定他父亲叛国罪名的通敌信件。
  谢十安盯着这些信,如果玉石不那样坚硬,或许已经碎在他紧握的手中。他将盖子盖好,抹去留在屋里的灰尘痕迹,带着玉石盒子离开了四夷馆。
  当年他的父亲被下旨定罪后,四夷馆便遭了大火,还说信也一起被烧毁了,但身为四夷馆提督的张万里却说信已毁。
  如今他却在四夷馆的暗处找到了信,至少他可以肯定一点——张万里撒谎了。
  可为什么他要撒谎?
  为什么没有将信毁了?张万里又到底是不是陷害他父亲的人??
  谢十安心思沉重,犹如手中的叛国书信一样,沉重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