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作者:
稚酒公子 更新:2022-04-08 15:26 字数:3895
公公带着口谕给想想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齐鸿鸣和云侍郎都在书院里,打算再陪陪她就回去,刚出门就看见公公,急忙喊了想想出来。
想想一听是宫里来人了,拔腿就往外面跑,跑到书院大门,见是魏玄身边的公公,忙问道:“公公是带了圣旨来的?”
公公笑道:“是皇上的口谕,云姑娘听口谕吧。”
齐鸿鸣和云侍郎立即退到一边,公公的声音也没特意压着,说道:“皇上说,明日百官上朝,便会宣读赦免林洞主的圣旨。”
“太后那边呢?”
公公轻轻摆手,示意她不要提及太后,这件事太过复杂,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一件事成或不成,都是东家欢喜西家愁的,云姑娘就不必细问了。皇上是怕您等得急,所以让奴才来传个口谕。”
“好。”想想不再问,等这件事消停了,她会进宫去问问魏玄。
“奴才今日来,还有一件事要代为传达。”公公说道,“虽说太后答应放过林洞主,但到底是眼中钉,肉中刺,在眼前晃得久了,总有一天会忍不住拔掉。所以圣上的意思是,让林洞主离开皇城,让他去做那安林书院的先生。”
“安林……”想想略一想,说道,“那个书院又远又小,不……不是远,是偏僻。”
公公说道:“这是皇上的意思,毕竟是出言不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其实云姑娘,这未尝不是保护林洞主的一种办法呀,您也要三思,劝劝林洞主吧。”
想想轻轻点头,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通常公公传口谕,将皇上的话原原本本说出来就好,但这个公公却还提个建议,可见是魏玄让他跟自己说的。
送走传口谕的人,齐鸿鸣便过来问道:“可是说了洞主的事?”
“嗯,皇上说,林洞主明早就可以免去死刑了。只是……要他离开九凤,去安林书院做个先生。”
齐鸿鸣轻叹:“虽说屈尊了,但到底是保住了一条命。”
云侍郎说道:“让他离城里远一些,也是为他好,免得成了太后的眼中钉啊……”
想想看了她爹一眼,她知道爹爹年轻时有大抱负,但却不知,爹爹有能实现大抱负的远见,毕竟爹爹平时真的太韬光隐晦了,在家里也从不提政事。
“想想,那爹和你齐伯伯就先回去,明日一早去刑部接人。”
“齐伯伯爹爹慢走。”想想思索了会,不知洞主去安林书院要带什么东西,远游的话……谢十安一定清楚。
对,她还得将这件事告诉陪她奔波的谢十安。
想想小跑到扫花堂里,唤了几声都不见人。看来他又不在,谢十安这人……总是大晚上不在书院。想想倚在紧闭的门上,看着繁星点点的黑夜,若有所思。*****
四夷馆内,十余书库放置着满满书籍,以至于这里跟藏书楼一样,总是充满书香之气。
张万里坐在案前,核对案牍,外面秋风呼啸,灯笼摇曳,凌乱灯火光影晃入室内。忽有一条人影从窗外掠过,他偏头往那看,再收回视线,就听见利剑迎风出鞘的声音,锋利剑端点在他的额头上。
张万里没有惊慌,更没有躲闪,似乎那剑非锋利寒铁,而是一柄毫无威胁的桃木剑。他看着眼前的蒙面人,说道:“很快就会有人巡夜到这里,一旦被发现,凭你一人,是没有办法逃脱的。”
“巡夜的人刚走,至少要三刻后才会回到这里。”
“看来你打探得很清楚。”张万里平静问道,“你故意压低嗓子,改变声音,是因为我认识你,对吧?”
谢十安执剑的姿势丝毫未动,目光冷厉,一手将玉石盒子扔到桌上,说道:“盒子里的东西,想必你没有忘记。”
张万里没有打开,只是看了一眼被摔出的公文书信,说道:“没有。”
“我想知道,当年谢丞相被定罪后,四夷馆失火,你禀报说这些通敌信件已经被烧毁,为什么你要说谎?”
“不说谎,我便死了。”张万里说道。
“那为什么要冒险留下这些东西?”
张万里目光幽沉,说道:“你原先是不是以为,我本来是陷害谢丞相的凶手之一,伪造了这些通敌信件?可你发现当年信件保存完好时,又改变了这个想法?”
谢十安没有接他的话,也知道他的话也并没有说完。
“我跟谢丞相并无交情,也无恩怨,当年这一沓书信送到我面前时,我也认不出是谁所写。我连夜译出书信内容,第二日便听闻谢丞相被弹劾,才知道这书信的主人是谁。”张万里长叹一口气,“虽然我心中相信信非丞相所写,但是再让我重新翻译一次信件内容,我仍会做得一样,因为我是四夷馆的人,绝不做违心的事。”
“你还是没有说为什么要留下这些信件。”
“因为我不相信谢丞相是叛国之人,既怀疑信件是伪造的,终有一日,会露出它的破绽。但我看不出来,他的好友也未必看得出来,看得出来的,大概唯有他最亲近的人。”
“最亲近的人?他的家人都在当年那场大火里死了。”
“没有。”张万里说道,“谢丞相的儿子谢舒意,还活着。”
谢十安一愣。
坐在椅子上的张万里抬头看着眼前的人,说道:“你是不是一直怀疑我,是陷害你爹的凶手?”
谢十安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你到底是谁?”
张万里平静说道:“我是四夷馆的提督,也是当年领着十余人去小树林救下你的人,我送别你的时候,让你好好照顾自己,在楚国好好活下去,你可记得?”
手中剑一震,剑尖已经从张万里的额头上离开。
谢十安当然记得那年满是血腥味的小树林,他将死之际,有人挡住了那些刺客的刀剑,将他救了下来。那身躯高大的人一手捞起他,带他离开了树林,飞马到江边,把半昏迷半清醒的他交到船家手上,低声叮嘱。
“这封信你要收好,到了楚国船家会带你去找一个人,那人是我的好友,他看了信后自会照顾好你。”
“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在楚国好好活下去。”
“朝堂混乱,局势不稳,你不要回来,不要回来。”
他乘坐上船时,极力想问他是谁,但那人始终没有摘下面巾,他只记得他的身材高大,比一般人都要高上许多。
到了楚国后,他向收养他的人打听,养父却始终不肯说。
养父过世后,他以为再没有机会知道当年的救命恩人是谁。没想到……
他取下面巾,看着张万里问道:“为什么你要救我?”
张万里轻轻叹息,“舒意,累你父亲非我本意,译字这是我的本职。但是我敬仰你父亲,不愿谢家血脉无存,只是我去的还是太晚了,我赶到那里,你父亲和你母亲,你的家人都已经……”
往事重提,那满林血色仍历历在目,让人不忍多提。
谢十安对那血色一日已经不太记得,刻意的忘记,才能淡化心中的怨恨,不至于让自己变成一个毫无理性,只想复仇的人。但刻意去忘记不代表已经忘记,他重回晋国,就是为了找到当年的凶手。
不是当年最有言权的齐鸿鸣,也不是当年亲手译出叛国信件的张万里,那凶手到底是谁?
“我没有想到,你会是救我的那个人。”谢十安彻底将剑放下,“这件事我记挂了很多年,也想过很多人,却没有想到会是你。”
“我跟你爹没有丁点交情,你又怎么会想到是我。”张万里将信件放回盒子里,推到他面前,说道,“这些信被送回四夷馆封存时,我心中不安,就暗中将信收入另一个地方。当天夜里,四夷馆莫名起火,连烧四间书库,七间房子,其中被烧毁的,就有原先封存书信的地方。那刻起,我就清楚你爹是被人冤枉的,所以我才提前挑了十余人,在你们出城后,就尾随在后。但没想到,那些杀你们的刺客,早就在前面埋伏好了。唉,是我失策了。”
“张大人于我们谢家,唯有恩德,无需愧疚。”谢十安又怎么会怪他,往日没有交情,却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来救他们谢家人,甚至冒险将他托付给友人收养,无论是哪一件事,对张万里都没有任何好处。甚至在十多年后,还要被他用剑所指。
是不是如果没有今晚的事,张万里一世也不会告诉他,他是他的恩人?
张万里说道:“这些年你过得也很不容易吧,如今千里迢迢回到大晋,是要找到陷害你父亲的凶手,是吗?”
“是,我起先怀疑过当年一句堪比别人十句的齐鸿鸣,但并不是他。又怀疑与人勾结翻译书信的您,但也不是。”谢十安说道,“这书信上的字,将我爹的字临摹得很像,别人看不出来,但我的字也是我爹教习的,所以他起笔落笔的手法,我都清楚。”
张万里问道:“那你可有怀疑的人了?”
谢十安微微沉默,才说道:“我开始最怀疑的人,其实是……先皇。或者是因为我爹锋芒太露,或者是因为我爹在朝堂太过强势。”
张万里摇头,“先皇器重谢丞相的事天下皆知,当时比你爹更有声望和权势的文武官、侯门贵族也并不少,你不能猜忌先皇是要拔除你爹才污蔑他那些罪名。而且真的没有君臣之情的话,何必流放你们谢家,他当年被扣上的罪名,足以处以死刑了,若真是先皇有意除掉你爹,何必流放,留他活口。”
谢十安说道:“有谁能让先皇一夜之间不再相信忠心为臣四十载的臣子?再查,就只有从先皇那里开始查了。”
“处心积虑要害你父亲的,你可想过你父亲的政敌?”
“想过,也怀疑过,更查过,但并没有什么线索指明他们。”
“你查了几个?”
“七个。”
“你一人查了七个人?这其中可有什么纰漏?”
谢十安说道:“我自十五岁起,就寻了十余人做暗卫,他们各有奇能,也忠心不二,办事更令人放心。所查的那七人,只要能查到的线索,都查了,没有陷害我父亲的踪迹。”
“所以你才亲自回晋国,亲手调查?”
“是。”
张万里问道:“那下一步,你要怎么做?”
“高官权贵我都已经查过,如今唯有从皇族下手。”谢十安并不愿太过接近魏玄,他儿时入宫侍读,与魏玄情谊深厚,他心思缜密而有智慧,他担心太过接近,会招惹猜忌。。
不,或许因为想想此次成了魏玄的“心腹”,魏玄已经开始查想想身边的人。他们二人,迟早会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