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一百四十章
作者:稚酒公子      更新:2022-04-08 15:26      字数:3429
  谢十安出事了。
  想想坐在马车上时止不住胡思乱想,她知道他还在办危险的事,但他依旧不告诉她。以至于一没有看见他,她就容易乱想。但每次都是稍微担忧,心不会太慌张。可这次不同,辰时过半,他仍没有来,这说明他真的出事了。
  他不是会迟到的人,尤其是在她的事上。
  想想紧紧绞着手指,越想越慌。
  马车一到书院,她就朝里面跑,一路跑到扫花堂,人还在外面,就见地上有点点鲜血。她的心登时跳得更快,捂着心口往里走,喉咙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
  进了院子,血迹仍在,直通房间。
  “谢哥哥?谢哥哥?”想想走到门口,见门没关,伸手便推开。这一看,更是惊慌。屋里满是血腥味,混在冰冷的空气里,让人几乎吐了出来。
  “谢哥哥?谢哥哥?”想想踉跄进屋,那衣柜背后,才缓缓走出一个人来,赫然是谢十安。
  满身是血的谢十安,一张脸惨白得没有任何血色,还有几剑划痕。他只走了两步,就没有力气再往前走,“想想……”
  想想急忙上前扶住他,片刻自己的身上和手都是血。她力气不算大,但好在谢十安还能借力步行。她扶着他到床上,就去翻找药箱。拿了药箱过来,谢十安才开口:“我是不是晚了?”
  想想一怔,眼眶顿时湿润,她咧嘴笑笑,“不晚。你哪里伤得最重?我先给你敷药。”
  谢十安缓缓脱了外裳,天冷,他穿了有三件衣服,但此刻都被划破刺穿,身上全是伤口。想想看得心都在发抖,忍着泪给他清理伤口、上药。
  没有哪里伤得最重,因为哪里都是重伤。
  等药敷完,谢十安也躺下休息了,想想端着已变血水盆去井边清洗,余光忽然看见有人进院,立即拿了水瓢站起,双手紧握跑回门前。
  片刻三四人影已到屋前,似要进去,想想拦在门前,紧握水瓢,死死盯着他们,沉声:“滚。”
  四人顿了顿,朝她作揖,“公子可好?”
  想想见他们客气,身上也有伤,又称谢十安“公子”,略有些明白他们的身份,问道:“他睡下了,你们是谢十安的人吗?”
  “是,路上突遭袭击,击毙对方十二人,我们死了三人。”
  “是谁做的?”
  “不知。”
  想想不知道他们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但确实不是坏人吧,否则她怎么拦得住,早将她杀了,再进去杀了谢十安。她说道:“我会好好照顾他,你们也快去敷药吧。”
  几人应声退下,动作干净利落,哪怕受伤,也不见狼狈。想想看着空荡荡的院子,这种身手比她跟着唐盾去校场所看到的那些将士的身手更好。
  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才能训练出这样的暗卫?
  想想站在门口,守着谢十安,久久想着这个问题。
  *****
  “河堤该修了,不修,来年又要水涝。”
  “十万白银,是从多少百姓身上搜刮出来的。”
  “粮仓再不开,灾民就更多了。”
  “唉,还有那么多的事……再给我几日,再给我几日多好……”
  “父亲,你为什么不恨那个狗皇帝?为什么?为什么?”
  少年质问着年迈苍老的父亲,因为不懂,所以当时他恨极了他这个父亲。
  老者抬头看着冰冷的城门,许久说道:“爹对不起你和你娘。”
  在少年听来,父亲答非所问。
  多年后他才明白,父亲将晋国放在第一,所以被流放时还在想着晋国。但他也是个父亲,自己粉身碎骨无所谓,但妻儿不该陪着他受苦。
  恨不恨先皇,父亲从来没有去想过。
  从梦中醒来的谢十安,伤口也跟着苏醒,缓慢撕裂着。窗外夕阳还在,照得屋内昏黄。他察觉到床边有人,偏头看去,只见想想趴在床边,手里紧抓着被角,睡得很沉。
  谢十安慢慢动了动,怕惊醒她,伸手去探她的手背,都有些冰凉了,“想想。”
  想想立即醒来,蓦地睁眼朝他看,“我在,我在这。”
  谢十安见她紧张,将被子往她身上盖,“过来,别冷着。”
  “我不冷。”想想还是往他身上靠近了些,声音好像冻得有点哆嗦,她半身钻进被窝,又怕碰到他的伤口,窝着不敢动,“你睡得好不好?”
  “睡得很好。”谢十安搂着衣服冰冰凉,手和脸蛋都冰凉的她问道,“你在这睡了一天?”“我怕有人杀到这来。”想想这才想起手上还拿着把匕首,急忙扔到一边,怕自己脑子不清醒扎着他,“早上你的人来了,问了你安好,我问他们这是谁做的,他们说不知道。”
  想想见他没有接话,又轻声道:“到底是谁要杀你?”
  “我也不知道。”谢十安浑身又疼又疲乏,答着她的话,几乎又要昏睡过去。但怀中人明显沉默了下来,久未开口。他强撑精神,说道,“我没有骗你。”
  “你骗了我也不知道的。”想想埋首在他脖间,没有抬头看他,“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怎么可能连得罪了谁都不知道……谁会凭空去杀一个人……”
  谢十安愣了愣,“想想。”
  “谢十安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想想哽声问道,“你是不是连名字都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她几乎哭了出来,紧紧擒着被子,“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怕……多怕你会死,多怕你突然消失,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你知道我叫什么,住在哪里,可我不知道你叫什么,住在哪里呀……我不想像颜夫人那样,天涯海角去找你……谢十安,你怎么这么狠心?你怎么这么狠心?”
  她不敢哭大声,怕把眼睛哭肿,等会天黑回家会让爹爹担心。
  谢十安搂着在怀中抽泣的姑娘,他也想告诉她他叫什么,住在哪里。
  他叫谢舒意,住在谢家。当年你来为我践行,赠我棋子约定他日归来的那个地方。
  可如今不能说。
  因为他确实不知道是谁三番两次来刺杀他。
  当初救下甄远时出现的刺客,显然和今天出现的刺客一样。甚至更有准备,更加来势汹汹,连他的人都折损了。
  他搂着她,压得身上的伤疼,可心更疼,“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不会走,答应你的事,我不会食言。”
  哭声停歇,也没了声响。过了好一会,想想才轻轻叹息,呢喃说道:“嬷嬷总说姑娘家偶尔要哭一哭,一滴泪都不掉是无法打动对方的。原来嬷嬷说的是错的,谢十安,你的心是铁做的吗?”
  她附手在他的胸膛上,这里裹了很厚的纱布,纱布上还隐约留有渗出的血,伤得很重,是会致命的伤。他的心不是铁做的,伤再深一些,是会死的。
  “是铁做的,但对你,早就化了。”谢十安已然很疲惫,声音轻轻,在她耳畔说道,“因为你是火。”
  在寒境中,能给他温暖的人。就算是铁,也已经化了。
  想想在他身上蹭了蹭眼泪,“你一定又是在骗我。”
  “想想,在我没有查清楚是谁在暗杀我之前,我们暂时不要再见面。”
  想想愣了愣神,想要拒绝,可细想这对她对谢十安都好,否则一旦刺客再来,他还要分神保护她,那刺客来势汹汹,连他都差点无法自保,更何况又多了一个她。
  如今她会舞刀弄枪,箭也射得精准了,但是碰上那样厉害的刺客,她根本不能接两招。
  她左思右想许久,才道:“好……可是你一定不要突然消失……只是难道一日不抓到那个人,你就一日不跟我见了吗?”
  “要见。”谢十安说道,“有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哪里?”想想想不出来敌暗我明,还能在哪里碰面。
  谢十安一笑,“皇宫。”
  *****
  过完年,已是二月,雪景已化,春景初现,园林中的枯木萌芽,处处是生机。
  正赏着春景的魏玄远眺大晋山河,目露愉悦。忽然他想起一件事来,问道:“今日是十五?”
  公公答道:“回皇上,正是二月十五。”
  “快了。”“皇上指的是什么?”
  魏玄轻叹,“两个无事献殷勤的讨债鬼又要来了。”
  公公立刻明白过来,笑问:“皇上指的是谢公子和云姑娘?”
  “是啊。”
  “奴才不明白,谢公子和云姑娘每逢初一十五就进宫,却也没什么大事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朕也不知,只是……”每次说是来进宫面圣,结果每次他都觉得自己像外人,他都想给他们两个腾地方你侬我侬去了。外面地方那么多,他们为什么偏要在宫里见。
  早知如此,就不该在甄远离开书院后,将书院的暗卫撤走,好好监视他们才是。
  片刻,侍卫便上了楼,说道:“皇上,谢公子在宫外求见。”
  不多时,又有一个侍卫上楼,“皇上,云姑娘在宫外求见,说……说她捕了一条新鲜的鱼,心里记着您喜欢吃,就赶紧送来了。”
  魏玄又气又觉好笑,明知是谎话,却也没刁难她,“让他们进来吧。鱼就不用带过来了,送膳房里。”
  “是。”。
  魏玄目光悠悠,不知道这次两个人是不是又是借地说话,将他当做一缕清风,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