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好！
  好！
  白飞飞在心中暗暗道了三个好字。
  好你个沈浪，终是狡黠高于我一筹，骗得我团团转，如不是女子唯有的敏感与直觉，我还不知道你没有失忆。
  好你个沈浪，终是为了你的侠义，让妻儿苦等了你这么长时间，你的妻子为了不让你受苦，甚至都在苦练功夫要杀掉你，而你，为了你那些费力不讨好的江湖道义，竟然不知又去揭发什么阴谋，扯开什么谜团，消灭什么组织。回来时，还像只狐狸一样，左右出击，声东击西，骗得白飞飞团团转，就是为了迷惑你的妻子，让你的妻子也不知道你是否失忆。
  好你个沈浪，制住白飞飞，装作小别胜新婚……竟然……都是为了给外面那群不知来头的人看的。
  大侠是做不出来强迫妻子这样的事情的，所以外面的人才能确定你是失忆了，你走火入魔了。
  你这个大侠做得也太合格了？
  白飞飞心里是这么想，嘴上从不软。然而她遇到和沈浪一样的事情时，做得会是和沈浪一样的事。
  白飞飞看沈浪一直近距离地盯着她。他的眼神晶晶亮，闪烁着聪明与理智的光彩。
  他们上次离得如此之近时，还是沈浪为了她从悬崖上跳下，抱着她，她的背隔着湿漉漉的衣服感受到沈浪手臂的力量，然后她说想给沈浪一个巴掌。
  算了，沈浪一直不是容忍白飞飞的吗？她过去害他，杀他，骗他，羞辱他，可是沈浪却从未责怪过她，连气恼都没有。
  沈浪就是这样子的人，为了他人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自己作为沈浪的妻子，这点牺牲，也许也不为过吧。
  他们之间的默契平衡的可怕。
  白飞飞一时突然有个想法，沈浪一定看透她的无奈了，会不会有个暗道不好的表情。
  可是沈浪却没有任何表情，相反，他有些得寸进尺地顺着她姣好的腰线上移，手放在领口的时候，犹疑了一下，终究还是一把扯开，坚决而不留情面。白飞飞的一侧肩头露了出来，月色之下恍若透明，沈浪将嘴唇贴上，另一只手拂过衣纱，白飞飞的另一侧肩膀也露出来。
  白飞飞气急，想到沈浪刚刚的犹疑还有最后毅然决然的扯开她衣襟的动作。还是忍耐下来，他终究还是觉得白飞飞一定会理解他并配合他的不是吗？沈浪对白飞飞的信任超乎想象。
  衣衫剥去时有些不自在，毕竟她很少在人前呈露身体，外面的人也不知道要看到什么时候才罢休。她有些冷，微微瑟缩着身体，沈浪这个时候把手臂撑在她两侧，抬起身，为她挡住夜色中清凉的风寒。
  然后白飞飞被一把抱住，她看到沈浪用厚厚的被子将她裹起来，几乎裹成一个粽子。沈浪动作极快，白飞飞在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在里面踢不开腿，伸不开手，一时诧异万分。
  愣怔一会儿。
  白飞飞“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的笑容在夜色中，恍若盛开的清水白莲，荡涤去人们心中所有的邪念与污垢。
  沈浪看着白飞飞清丽的笑颜，那眼里带点宠溺的笑容，沈浪不自觉一阵感动。
  沈浪是英雄，但是也是男人。
  有几个男子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妻子的身体的？
  沈浪叹气道：“你笑什么飞飞？”
  白飞飞道：“因为监视沈大侠的人已走了。”
  白飞飞踢踢腿，伸伸手，不经意间滚来滚去，这不是她想要的效果，然而被子被沈浪包裹的极为严实，就是推不开。滚来滚去，白飞飞有些尴尬。
  沈浪伸手，一把扯开被子，白飞飞起身时衣衫往下落，沈浪一把抓住衣衫，往上拉啊拉。
  白飞飞无奈道：“这衣服不是这么穿的。”
  自从白飞飞有了沈兰之后，他们一直分房睡。沈浪从未帮她穿过衣服。
  沈浪看了一会儿，自觉失态，叹了口气。
  沈浪道：“飞飞，你还是气我恼我骂我吧。我还能心里好受一些。”
  白飞飞轻拍了拍他的脸颊：“我若让你难受，还有很多方法。可惜我现在不想用。”
  沈浪看白飞飞，知道她说的是认真的。
  沈浪没有怕过白飞飞，也没有像觉得她是个大麻烦。但一旦白飞飞有什么阴谋诡计，或者微微的捉弄他的心思，他立即都在备战状态。
  这状态常人看不到，偏偏白飞飞能够看到，她不仅能看到，残余的笑意又上来了。
  白飞飞笑了一会儿道：“沈大侠，你说，这次你做戏的看客，究竟是做什么的？你加入的那个组织究竟是做什么的？”
  沈浪道：“飞飞，我只叹我竟娶了一个如此聪明的妻子。”
  白飞飞道：“哦？你是想让我这次装傻吗？”
  沈浪道：“不能，这次还真的需要你，飞飞，还有王怜花，熊猫儿，必要时也要牺牲阿飞。”沉思半晌，白飞飞平静道：“阿飞那孩子不可以，他太单纯，太善良，他没有接触过太过人性的阴暗面，若是别人拿伪装的诚意来诱骗他，他未必能够识破……”
  她的话还未说完，脸已被捧起来，面前是沈浪俊逸的眉眼，他很认真地看着自己：“我与你的孩子，你还不相信吗？”
  白飞飞苦笑道：“若是当初我知道自己的孩子会因为自己的疏忽受这么多苦，我不会逼着你给我一个孩子……”
  沈浪不语，抱着白飞飞，突然问了一句：“当初……我们是怎么有阿飞的？”
  白飞飞脸上的笑意就像霜冻一样凝住了，她一把抓住沈浪的胳膊，直直看向他眼底，他绝无笑意，微皱着眉，似是遇到了什么大的难题，等待着白飞飞的解答。
  白飞飞只觉一股寒气顺着脊背向后脑上爬。握着沈浪胳膊的手，再也无法使力。
  沈浪一把抓住她的手，手掌温暖，但白飞飞只觉冷意侵袭，这温暖的手掌，竟然已经离她渐去渐远。虽说她与沈浪已是夫妻，但她从未有依赖人的习惯，如今，更是逼她独立面对。
  沈浪静静看她一会儿，道：“飞飞，我丧失了我们的记忆，是吗？”
  白飞飞愣愣点头。
  沈浪不语良久，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看着，离得很近却只觉悲凉与恐惧，因为两个人的距离只能越拉越远。
  沈浪喃喃道：“怪不得王怜花欲言又止，因为告诉我只怕没有什么用了，我会一点点遗忘你。”
  白飞飞颤抖起来。
  沈浪道：“飞飞，我会慢慢忘记心底的挚爱，若你再见我，只怕我们已是路人。”
  他的声音干哑，似乎是嚼着几个字出来的，说完已费了好大的力气。
  白飞飞一把推开他，嘶声道：“你为何要给我惊喜，你早就发觉了自己想不起来一些事情了吧。”
  沈浪欲言又止，神情呆滞，终于似是下了好大决心：“王怜花说，我忘记的，可能再也想不起来了。”
  白飞飞愣怔的看着他。
  沈浪静静道：“我知道你是世间难得坚强的女子，可是我怕苦了阿飞，兰儿。”
  白飞飞平静了一会儿，道：“你是浪子，我不知道没了白飞飞和朱七七的你会做什么，但接下来你会做得事是解决叫你‘沈头儿’的那个组织吧。”
  沈浪勉强一笑道：“那叫一楼阁，我解决这个一楼阁之后呢？”
  白飞飞道：“我会找到你。”
  沈浪喃喃道：“那别再离开我，不管我看起来多么不需要你。”
  白飞飞抚摸他的脸，咬牙道：“好。”
  一楼阁，名义上是江湖最大情报机构，实质上的见不得人的勾当却不为人知。沈浪也是游走中受了一位将死的老者的委托，找寻他的女儿。不然这样凶险的事情，他是不会去做的。还好他只是去解救一个姑娘。
  对对方一无所知。
  沈浪此行，并不靠谱。
  ——听白飞飞分析完后，不等沈浪言语，白飞飞直接拒绝了沈浪要让阿飞陪伴的意向。
  白飞飞道：“并非我赌气，只是怕你用着用着，阿飞是自己人你都给忘记了。”
  沈浪长叹一声，便不再求什么。此时他虽不语，白飞飞却知道他那平静的带着笑意的面容下隐瞒的许许多多——他正在遗忘。
  沈浪对于一楼阁说的并不多，走前只告诉白飞飞：“我不能承诺多长时间找到这个姑娘，因为对你说的话只怕我会忘记了。你若是找我找不到，就找寻王怜花和熊猫儿吧，但一定要找我。一楼阁的事，不要参与了。”
  白飞飞转身不理。
  在一楼阁能够混到一个小头目对沈浪来说轻而易举，恰恰那四大护法死了一个也不能怨他，他就如愿当上了一楼阁的四大护法之一，朱雀，名字依旧是沈浪。
  他把阿飞和沈兰委托给沈管家照顾，阿飞已知道他会忘记自己，不吭一声。沈浪一时也不知道阿飞想的是什么，只好作罢。
  他未看到他大步走出门槛时阿飞留恋的眼神。
  沈浪让白飞飞好生休养，白飞飞也知他自己也没有那个心，说了也是白说。因为谁也不可能拦住白飞飞的脚步。
  一楼阁楼主易普天宴请幽灵宫主白飞飞时，沈浪就在下面。
  易普天的样貌很出乎白飞飞意料之外，他身形瘦弱，模样清秀，像足了一个书生。他说话也是轻轻的，眼里闪着睿智的光，颇有几分精明的商人神采。
  外界传闻中一楼阁本身就是买卖消息的地方，他这生意做得不错。
  易普天看到白飞飞眼里有惊艳，他似乎没有掩饰的意思，也没有掩饰的必要，他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看来也没有把谁放在眼里。
  白飞飞笑道：“一楼阁素来消息灵通，飞飞只想和易楼主打听个人。”
  她说罢，已有壮汉抬上来箱子，箱子像弹跳一样打开，黄灿灿的金子耀眼不已。
  白飞飞本想偷瞄沈浪，但想一楼阁高手如云，还是不要把沈浪暴露得好。
  易普天见到金子眼底更染了几分笑意：“哦，是谁让幽灵宫主花这么大价钱来买他的消息？”
  白飞飞轻描淡写道：“一个姑娘，叫水秀。”
  易普天神色一凛，有丝寒芒自眼底闪过。“金子我收下，必然会帮白宫主把这个姑娘的去向打听出来。你先住下吧，一楼阁自然会找人服侍白宫主。”
  言语间颇有几分气势，白飞飞一笑道：“看来我拒绝不得了。”
  白飞飞也有人财两空的时候，听起来像笑话。
  这人财两空恰恰是让她目的达成了罢。白飞飞作为一个被软禁的武林名士，日子怎样可以想象，侍女的捂嘴偷笑，她若是个平凡女子，倒也罢了。偏偏是那样出色的女子，惹了多少女子的嫉妒，男子的觊觎。
  恶劣的觊觎。
  偏偏她倒是过的很是舒心。
  只因她想要的那个人，和她的距离并不远。
  那日的短暂见面后，白飞飞见过沈浪。
  想当然中的意料之外。
  如果在远处，只能看到沈浪笑意盈盈的脸在面对白飞飞时转成了无奈。偶尔有寒芒一闪而过。然后，一炷香后，他们都不见了。
  那是一个亭台水榭，刚刚还有几个调戏白飞飞的男子，一身青色绸衣的白飞飞，和后面一个踱步而来的沈浪，现在，沈浪在白飞飞身后，看着手撑着栏杆的白飞飞，眉眼弯弯。
  “你不怕我泄露你的身份？”本能地觉着，白飞飞此刻面对的沈浪还是保留着他们的记忆的。
  “我印象中的你，不会。”
  白飞飞沉默了。他的声音，一直很好听，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他的声音里多了陌生的温柔与一种特质，一种有意识的特质，如果把重生后的白飞飞从他的世界里刨去，他以前面对白飞飞时，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恍若隔世。
  他眼中她依旧是那个狠辣，变态，充满仇恨，心比海深到宁可**来算计自己亲爹的幽灵宫主。
  可是她早已回不去了。她要怎样来面对他？
  沉默许久，倒是身后沈浪面对她瘦弱的背影，先开口：“在我的印象中，你也从来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你刚才也没有发现可以求救的人——你绝对没有发现我，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那时她软软躺在救下她的沈浪怀中，衣衫半开，眼神宁静，不由自主地散发出一种高贵的气息。那样的满面光华，让人不敢直视。
  沈浪抱着她的手臂一紧，点住了几个见色起意的江湖高手的穴道，顺手推入了湖中。
  沈浪解开衣衫，披在她身上，手指触碰她身体，点开穴道。转身，等待她整衣，而白飞飞只是把他的衣服还给他，不发一语。
  两人之间的静默诡异的可怕。
  “你从来不是弱小的人，即使那群人的功夫高过你，为何不去报复？”
  他是真心怕她报复那群人，点了穴道推进水里，水不深不致命，但这秋夜也够人受的。但，想她不会就此消气。
  白飞飞淡淡道：“只是懒得周旋罢了。”
  沈浪挑眉：“哦？”显然不相信。白飞飞苦笑，他眼中的白飞飞，应该是那个满身作意，会袒露身体只为达到目的的白飞飞，是那个他可以下死手去杀的白飞飞。白飞飞坦白道：“我知道你在附近，我知道你今日跟了我一路，我只是想引你出来，所以没有行动。你我算是故交了吧。”
  沈浪苦笑道：“是，是故交。”
  白飞飞沉声道：“你笑什么？”
  沈浪道：“……故友重逢，你却要我的眼珠子。”
  白飞飞佯装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她已有作意流露，就是要迷惑沈浪，掩盖住自己探测的本质。
  沈浪道：“幽灵宫主，你好吗？”
  白飞飞长长地叹了口气，喃喃道：“你既知我是幽灵宫主，便好，便好……”她眼中盈盈泪光看着沈浪，眼波汹涌，泪水不自禁地掉了下来，“……一切都好。”
  原来他的回忆止于此，在沈浪掀开幽灵宫主的面纱，看到的是一张孤女白飞飞的脸时。那时，他们的故事，他们的明争暗斗，汹涌激荡的冲突还没有开始。
  沈浪动容道：“你这是……为何……？”饶是铁石心肠，但是能够看出这是真实的悲伤的明眼人也无法不对此动容。沈浪对女子一直很无情，染香，王夫人，白飞飞，就连追他千里的朱七七也是。可他又隐隐多情。太好的女子，都抗拒不了。所以他此刻的怜惜，白飞飞一点也不觉得宝贵——她不想像从前那样，成为他的一次艳遇。
  白飞飞挥手，转过身再看，泪水铺满整个手背。她强自压抑，回身时已经整理好了状态，可是眼前却吓了她一跳——悄无声息的，沈浪就在她背后。似是见她突然转过身，也很吃惊。两人怔怔望了一会儿。
  那双眼里，清澈，晶亮，美好，是那个正直义气的大侠。
  白飞飞静静笑了，沈浪看她芙蓉泣露般泪水涟涟的笑容，不知不觉也笑了。
  “你想做什么？”
  沈浪不笑了。
  白飞飞道：“刚才我不备，沉溺在自己的情绪中，你想趁机做点事情。”
  他依旧没有被戳破的尴尬，瞧了白飞飞一阵子，微笑道：“幽灵宫主好眼力！明日的探宝，你是我最大的敌人，在易普天的众多宾客中，你很不同。你了解我。”
  白飞飞眉毛一挑：“哦？”
  但马上，她的眉毛重重拧了起来。“你了解我，你听说过幽灵宫主和沈浪在快活王那里的故事。”
  沈浪长长看她一阵子，道：“是，可是你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白飞飞心道当然不一样，你重新活过两次试试。可她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她道：“明日探宝易普天放过话，谁最后探到那件‘玲珑七窍心’便不仅可以得到宝，易普天还可以满足他一个愿望，你的愿望是和我一样的吧，想要水秀那个姑娘。”
  沈浪突然大笑道：“那你呢，你会和我争吗？”
  白飞飞想了想，没有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