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7 章
作者:
一千灯盏 更新:2022-04-29 16:00 字数:4520
在这猎场上,旌旗滚滚,人们喜气洋洋,各路英雄好汉,围场广大,容纳上千人。场势浩大。
凡是归到易普天或在易普天门下暂住的,都来到了这次探宝之旅。其中也不乏江湖上各大门派慕名而来,名门正派,妖门邪路,似乎都为了这玲珑七窍心着迷不已,近乎痴迷。这个玲珑七窍心并非什么实物上的珠宝或者饰物,而是一本武功秘籍。相传是当年九州王沈天君留下的武功秘籍。白飞飞对沈浪的过去并不了解,也不知道他的功夫是从哪里学来的,更不知道他是否关心这本玲珑七窍心。她违背沈浪的意思一意孤行,就是想要潜伏在一阁楼里与他共度难关。
这是他答应沈浪的,无论沈浪怎么样不需要她,她都会陪在他身旁,她不可以食言。
她关心的只有水秀到底是谁,在一阁楼的哪里。她不关心沈浪的安全问题,不怕他有危险,他自己会解决。她抱着一个自己都觉得可笑的想法——如果水秀找到了,她的丈夫就可以回到她和两个孩子的仁义山庄了。
所以沈浪问她会和自己争探宝的最后胜利者的时候,白飞飞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换做你,你会相信从前那个放荡虚伪的要杀自己的女子会好心来助自己的吗?
一楼阁占地甚广。从猎场开始,群雄可以出发。在一楼阁的范围之内寻找这一本薄薄的本子。
沈浪看了看周围的人。轻巧的一本武功秘籍,引得那群人垂涎三尺,狰狞贪欲表露在脸上,也许这种时候才是人性。
不。
他抬眼看了看在黄金虎皮宝座上安稳地翘着腿的易普天。易普天此时正用手指一扣一扣,将那黄金宝座敲得铮铮有声。
沈浪闭目,淡定聆听。在这闹场之中,腌臜鼠类的叫骂声,名门正派老辈嘱咐小辈的殷切声,聚堆研究秘籍能够在哪里的互不信任的怀疑腔调,偷偷掩饰着彼此传达内部消息的嗡嗡细语……不,这围场上千人,每一个人几乎都在发声,一个人不同的动作可以发出不同的声音。沈浪偏偏就能从这上千种声音中分辨出易普天轻轻的叩击声。
他嘴角慢慢渗出了微微笑意。
这不是一场探宝,不是易普天为了宣扬一楼阁在江湖的地位的刻意组织。他易普天势力遍及大江南北,大漠东瀛。岂会需要扩大名声?聚集英雄好汉,名门正派是假。引得江湖儿女相搏相杀是真。今日来的都是各大门派中的精英,说中流砥柱也不为过。他们死掉了,门派内迅速会乱起来,一楼阁便可以趁机获取利益或者称霸武林。
怕只怕,他想的不只是称霸武林那么简单。
沈浪闭目间,就在这时,察觉到了异样。这围场每个人都在发声,没有发声的那个人……
他迅速睁开眼睛,目光灼灼地望向白飞飞的方向。
白飞飞正在静静盯着易普天,她的目光很轻也没有意味,是不会引起人的注意那种。她似乎正在看着易普天轻轻叩击的手势。她在鉴定一种信息。
沈浪看她安静的面容,眼中明明灭灭,深深浅浅。白飞飞确实如传闻中一样聪明。她也是看透易普天潜藏着阴谋诡计了吧。
她会站在那一边呢?为什么……她也想要水秀那个姑娘?
“静一静!静一静!”一楼阁的四大护法之一,玄武登上台。另一护法青龙手轻轻一摆,手中钢针“嗖”地飞向那面巨大铜锣。“叮”的一阵巨响,余音绕耳,绵绵不断,人群中发出了一阵阵唏嘘惊叹,竟然用一根钢针,仅凭内力,就可以达到如此效果,看来此护法青龙不可小觑。看那青龙,只是二十几岁的年纪,他……过于年轻了。
唏嘘过后,人群中落根针的声音都听得到。
易普天轻轻“哼“了一下,看起来心情很好。
“各位英雄请听,楼主有话要说!”玄武洪亮的嗓音传来。
易普天缓缓起身:“各位英雄好汉,名门侠士。易某为了增加这次探宝的乐趣,特意又加了一项宝贝。各位若是能够得到玲珑七窍心,除了易某可以满足大家一个愿望,也可以得到……”
他手臂抬起,众人看着他指向的方向。竟然是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众人一阵惊叹,在人群中这女子没有做声,众人忙着觊觎商榷也没有看到,竟然是一个如此妙的人儿。
沈浪眼神一紧。
易普天道:“这即是当年在快活王一役后便消失的幽灵宫主白飞飞,她现在在本座座下。你们谁要是赢了这场探宝,既可得到她。”
一阵静默。
幽灵宫主白飞飞的手段毒辣阴损,这是众人从说书人手中都听到过的。易普天这样冒犯……
众人看向白飞飞。
在最初的吃惊过后,白飞飞面无表情,玲珑娇俏的脸庞上慢慢渗出了坚定与无畏,她静静看着远远在台子上的易普天,抬高了下巴,没有一点易普天想象的惊慌与屈辱,或惺惺作态。
倒是易普天边上的侍女动了动。
被人这样当众羞辱,而且是在整个江湖面前,像物品一样被交出去。她竟然不生气?
好,很好。
易普天慢慢笑起来。和他之前想的一样,幽灵宫主白飞飞果然不是什么庸脂俗粉。这的确是一个很有趣的女子。
人群中有人壮着胆子说:“幽灵宫主白飞飞的功夫那么高,她哪会听令于胜利的人?”迎着白飞飞探去的目光,那目光似乎可以把他生生剁成肉馅。他又不禁缩了缩。毕竟江湖上传言幽灵宫主水银剖人的变态手段他不是不忌惮的。
易普天转身,随口道:“她已经没了内力。”他扬着袍子坐下。
众人大呼,没了内力竟然还来参加探宝?有几个人已经对白飞飞慢慢露出色迷迷的表情。白飞飞一阵好笑,说谎她已经失去内力,易普天这是想要她成为众矢之的吗?人人都是有那么些阴暗面,若是不能探得宝物,还可以占占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的便宜,这等好事怕是一辈子有一次就此生无憾了吧。许多人,会从袭击白飞飞开始他们的探宝之路。
易普天,白飞飞深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他让白飞飞陷入险境。究竟想要做什么?
易普天不再去看白飞飞的眼光,手一挥。青龙袖中钢针发出,又是“叮”的震震荡荡的一声。场下片片群雄,跃跃欲试。
玄武嘶声道:“一楼阁探宝,现在,开——始——!”
怒雪威寒,天地苍茫。
沈浪帮她挡风寒的那晚还是晚秋。探宝这日已算入了冬,他们探宝的地域广阔,地形奇特。不知何时飘起鹅毛大雪,几丈外的景色已模糊隐退。
在这雪皑皑大地之中,找寻一个人谈何容易,何况那人防她如蛇蝎。
仁义山庄离这里远远的。方圆千里内,她唯一的亲人却不认她。
——不知怎的又回忆起了那晚。
白飞飞还记得沈浪那时孩子气的笑,还有他防备她报复时的表情。
小心翼翼,如临大敌。
是沈浪处处让着她罢。
让心高气傲的她占上风,让心高气傲的她觉得自己是强于沈浪的。
沈浪的温柔从未用言语表达过,只在行动间,不易发觉。让她被保护得很好却又不自知。
可是她是白飞飞,工于心计,她怎么会真不知道。
其实她心里从未觉得自己是个强者,她一心给别人强悍而压人的印象是心中的心虚与骄傲在作怪。
白飞飞一直觉得自己应该变得更强,所以她不是强者。她从未达到自己满意的程度。
这样对自己不满的时候很多,一如今日。
雪皑皑大地之中,前后看不见人,风雪割着她的脸,尺高的雪阻挡着她的步伐,风呼啸而过,将瘦削的她弄得东倒西歪,呼吸困难。前行艰难。
围场那里还是秋意寒寒,不知怎么东绕西走,就随着沈浪拐到了这山路上,沈浪轻功强悍,踏雪无痕,她终是跟丢了沈浪。
沈浪必然发觉了她在后面,不管她隐的多么好。
沈浪必然是深深领教过幽灵宫主骗人的厉害,直到白飞飞失踪沈浪都记挂她,根本未识破。再见时被白飞飞戏耍让他吃惊与失望。
沈浪必然是不信任她。
所以刚刚易普天那样的戏弄羞辱,在沈浪看来狠辣的白飞飞的沉默只是在做戏。沈浪对这种虚情假意向来不齿。
白飞飞忽然觉得有些寂寞。
她停下来,手抚上额头,盖住眼睛,久久不动。
她的手指纤长,她的容颜清丽,她的秀发飘扬,她的身形在风雪中婀娜挺拔。
她孤身一人。
不知何时,四面八方,她已被七个人围住。
她愈发寂寞,这些人已跟了她好久。
冰天雪地之中,杀意与侵略的眼色让她愈发的冷。
这是她跟着沈浪以来纠缠她的第三伙人。
也是因为这些人,让她看丢了沈浪。
眼角看到这群人的样貌。白飞飞一皱眉,拿下额上的手指。
这群人她不愿对付,不是怕,而是不是对手。
他们原来并不有名,可他们也一举成了名。他们成名和白飞飞的幽灵宫有关,因为白飞飞那被快活王抛弃了的母亲的功夫,也就是白飞飞所学习的幽灵宫的功夫,被这些人的庄主破了。叫秋云庄。
所以白飞飞所到之处总会先打听秋云庄的人,极力避开。
所以白飞飞在围场内最先打探的不是沈浪而是秋云庄,她认得他们的样貌。
他们不仅有着白飞飞的母亲暗算围剿秋云庄,老庄主为救弟子而丧命的恨。
他们也有着拿下白飞飞,重振秋云庄这唯一出路的愿。
他们更有着如今白飞飞内力尽丧,前后无人的望。
虽然这利于他们的局势有些偏差,白飞飞没有丧失内力,可是他们交手之后白飞飞依旧不是七个高手的对手,他们有一身专破白飞飞招式的功夫,他们还是那样的苦大仇深,意念坚定。
而女人在孤独时的意念往往最不坚定的。
所以那群人在制住她,按倒她,撕扯她的衣服时,她想到了死亡。可是那群人偏是不让她称心如意,她是他们隐忍多年,光宗耀祖的希望。她的口中被塞入预先备好的丝帕,她感觉到有兴奋到颤抖的手指接触到自己温暖的皮肤,她被冰的一阵心寒。
她恨自己,不能抗争,就选择死亡,她何时如此意志薄弱过?
可是自断心脉这样的事她还是去做了。
世事荒诞,造化弄人。
就像沈浪在看到她眼中赴死的光芒后尽管护住了她的心脉,可是她的一身引以为傲的功夫还是这么废了。
就像白飞飞料到沈浪走不远,料到沈浪放心不下一路那么多人觊觎的自己,可是他实在不信任她,跟着她,不屑地看到了最后。
沈浪急急拨开她倒在身上的死尸时,白飞飞用力打开他来掩自己胸口的手,恨恨道:“你若想试探,你若瞧不起我屡屡的假作和阴谋,就该看着我让他们做到最后,让我吃个哑巴亏,沈相公如此沉不住气了?”
白飞飞用力过度一阵晕眩,沈浪接住她,她知道倒在他怀中,可她实在没有力气出来,只有咬着唇沉着脸色,喘息剧烈。
沉默不是随和同意,而是被按捺在别人篱下的暂缓与奈何不得。
沈浪呆了许久,白飞飞听到他喘息渐渐浓重,他解下的外衣,披在白飞飞肩上,将她揽进怀中。胸膛宽阔而坚实,白飞飞颤抖着用手将她的胸部与他的胸膛隔离开。她感到他因这动作抱着自己的手一松,似乎失了力,马上又将她抱紧。
他似乎艰难而沙哑道:“对……对不起。我本没有恶意。”
她知道他真心怀着歉意,他知道这件事是他极少有过的意外做错的事,所以在他无畏的自信中也难得有了认真的歉意。她知道他行走江湖多年,正直与道义是他融在他骨血里的,白飞飞这次原来不是在引诱他来救,让他愧疚万分,心存怜惜。
可白飞飞知道,那终究只是怜惜,朱七七为他往火场里奔,染香为他甘愿赴死,他都会泛起的怜惜。
她唇边的血终于汇成了一滴,滴在自己抵着沈浪胸膛的手腕上,在他温热的气息间,那血还是凉了下去。
她最后的记忆就是凉凉的,后来大概是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