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部分
作者:
清 吴贻先 更新:2022-05-05 08:48 字数:12944
功能 和 功能!家中事毕。嫣娘闲着,又同娟、、关、窈一处玩笑。娟姐说:“你如今是老爷了,我们还称你相公不成?”嫣娘说:“老爷倒是老爷,只是老爷这个混名,写在题名录上未免不雅。”又说:“你们这些人真真是天天做梦,还不知道我去考的时候,就起了大名叫常敏。我进学就是这个名字,中举也是这个名字。”关关说:“什么敏不敏?我说没有嫣娘两个字,念的嘴里也好,听的耳朵里也好。”窈窈说:“一个人自然有个大名,有个r名,岂可把r名当了大名?”嫣娘说:“莫说这名字的话了。我问你们,我如今是老爷,你们是什么呢?”娟姐说:“我们四个还是丫头。”嫣娘说:“你们既然还是丫头,我自己一个做个老爷有什么趣?不如我叫你们也叫老爷罢!”引得大家都笑起来。 姐说:“你这些小孩子的话,到那一天才不说了?”
正在说笑,一个丫头来说:“相公快些上去,爷一下跌倒不说话了。”嫣娘连忙跑到上房,常兴已经闭着眼发喘。
郑氏守着哭,见嫣娘来了,郑氏说:“你快些叫你父亲!”嫣娘叫了一声,常兴把眼微微一睁,把头略略一点,就呜呼了。嫣娘嚎啕大恸。郑氏忙着叫家人备了后事。俱已全了,将柩停在中堂。郑氏想家中无人照料,把当典里一个老伙计请来做了朝奉,凡家中事一一交他照料。这伙计姓李,名立,本是在常家典里多年的人,亦老成,受了郑氏的嘱托,就将常兴的丧事不丰不俭的办完了。又择了本庄的吉地,到七七上葬了。
嫣娘在家守制,外边有李立管理家务,仍然是自由自在的。过了半年,因在制不好出门,就想着:“家中无事,何不将这花园从新修造修造?”又想:“这园如何修法才好?”
想了一时,忽然想起那年在画箱里见了一个西洋园图,何不就照那样去修?遂去将画箱开了,找了图出来,铺在桌上细细看去。看着第一层是个大门,进了大门是个月门,当着门是个六方亭子,四外俱是小红栏杆,亭子上俱满装格子。这个亭子是要连着正庭的意思,亭子外即一长池,池上一水桥,桥上两旁是小栏杆。过了桥是正庭,过了正庭,庭后是一大假山,大假山两旁是两小假山。大假山正中一d门,门上镌着是:“处处”,右边小假山的d门上镌着是:“所所”。这三个门,原进去是三个园,正中是大园,两旁是小园,俱是假山遮断,两个小园假山空里,又各有小夹道通着是园。嫣娘看毕,拍手大笑,说:“妙地!妙地!我就照着这样去修,并园名亦照着这样。”就叫家人向李立说,叫了匠人动工,把娟、、关、窈俱以挪出到上边厢房去住。又派了几个能干的家人,把图交给他,叫他照样去修,家人领着匠人天天去修。
嫣娘想:“宜人那里是知道我的,我守制不好去的,就是引香、拾香,这也太近了,一则不好去,二则去也未必得见,不如去访访娉婷。”嫣娘就向郑氏说:“我想到外面去逛逛,不过临近几家,不几日就回来。”郑氏说:“也好,家里虽然修理,有家人照应,且有李朝奉在家,诸事可以问他,你去也罢!”嫣娘就换下重孝服,穿了素服出去了。
一直到了三山街,又到那茶肆里找着那胡小厮。那胡小厮见了,说:“老兄来了,怎么穿着素服?”嫣娘说:“我如今大总的没依靠了,我老人家又没了,我想求求老兄,替我引进引进。”小厮说:“老兄来了甚好,我家老爷才回来。内花园的书房没人照看,正要寻人。像老兄这干干净净的,且年轻又伶俐,老爷看着是必收的。”说着,就起来说:“你同我到那边去。”嫣娘就跟着他到了大门。进了门,到了门房里,管门的家人问说:“这是那个?”小厮说:“这是我的朋友,也要来我们家来的。”又向嫣娘说:“这是张二爷。”嫣娘就给他作了一揖。管门的叫他坐下,小厮说:“老兄坐着,我进去回老爷。”小厮去了,一时来了,说:“老兄快来!老爷在内书房,我引你进去。”
小厮引着嫣娘进了二门,又进了穿庭、大庭、茶庭。从茶庭院西一小角门,进了角门一条长夹道,夹道头前又一小门,进了门往左一转,就是内宅的角门;往右一转,就是个小花园。进了花园,嫣娘看这花园虽不甚大,却也精致。几处小假山,石头俱玲玲珑珑;几株松树、梅树、梧桐树,也是古古致致;又有几株湘妃竹,疏疏落落。小厮引着进了书房。嫣娘看这书房是四间,中间设着大罗汗榻,两旁俱是博古图书架,架上设着各样古董玩意。头间有一碧纱厨,小厮引着进了厨子,嫣娘看窗前一几,几上设着笔砚等物;上边有一小榻,榻上盘膝坐着一个五十许的人。小厮说:“给老爷叩头。”嫣娘只得磕了两个头。那老爷说:“起来罢!”嫣娘起来站在旁边,那老爷看了一看,说:“你可识字?”嫣娘说:“小的识字。”那老爷说:“你就在这里伺候罢。”嫣娘答应着。过了三日,那老爷因在任之事未清,有文书提他,他就连忙去了,将内书房交给嫣娘照应。嫣娘就天天掏花送于老太太房里c瓶,又掏些送送各处丫头们。混了几天混熟了,见了娉婷,也时常说一两句话。一天,老太太叫娉婷到园内去,看可有新开的花掏几枝来。娉婷去了。到了园,只听书房里一个人在那里哼哼唧唧,像念书的样。娉婷想道:“这是谁?”偷偷到窗跟前,隔着纱看去,只见嫣娘在那里背着手,念那壁上悬的诗屏。娉婷在外叫着说:“你这个小厮,疯了不成?在那里哼什么?”嫣娘听是娉婷说话,就连忙说:“请姐姐到屋里坐。”娉婷说:“我不进去。”嫣娘说:“这有何妨?”说着嫣娘就出来了,到了廊下,娉婷也到了廊下。
嫣娘说:“姐姐今年十几?去年秋天坐轿从那里来?”娉婷说:“你这个人说话真是奇怪,我今年十几,与你什么相干?我去年坐轿,你怎么知道?”嫣娘听了,“哎哟”了一声,说:“我今个可有死的地方了。”娉婷说:“你莫当真的疯了?”嫣娘说:“不疯!不疯!真真是真话。”娉婷说:“怎么是真话?”嫣娘说:“一言难尽,我也无从说起。”娉婷说:“我站乏了,我进屋里来,我们坐下。我倒要听你细细的说说。”娉婷进了屋,到榻上坐下,嫣娘也到下边椅子坐下。
娉婷说:“你说。”嫣娘说:“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娉婷说:“你是个小厮。”嫣娘说:“像我这个小厮,这南京三年才出一个。”娉婷说:“怎么这等稀罕?”嫣娘说:“我是去年的新解元常敏。”娉婷说:“你真疯了,岂有解元情愿给人家做小厮的?”嫣娘说:“我是来救你的。”娉婷说:“我又无病无灾,要你救什么?”嫣娘说:“我自从去年秋天在轿里见过你,我想你这样一个人,可惜!可惜!”娉婷说:“怎么可惜?”嫣娘说:“你想,你想。”娉婷把脸一红,说:“你这个人还了得吗?我去向老太太说,打不死你!”接着就走。嫣娘说:“你去只管去,你想我这话到底是为了谁?”娉婷站了一时,说:“我去看老太太,等我改日再说罢。”不知后来怎样说了?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回 花归 珠还
话说娉婷说着怕老太太等他,就出来到院子里,随手掏了两枝花去了。将花送于老太太看了,老太太叫他把窗前几上一个白磁大瓶灌上水,将花c上。娉婷去灌了水,双手捧着,一路走来,心里却想着嫣娘的话,走到堂阶上,一步未上完,手中的就“滑郎”一声,掉在石头上成了白玉开花了。娉婷就吓呆了站在那里。老太太听着,骂了一顿,又说:“你这小蹄子不中用,明日拉出去配小厮就完了。”娉婷站了一时,也不敢再来见老太太,就到下边厢房坐着去了。坐在窗下一张椅子上,一边靠着桌子,手托着腮,噙着眼泪想着:“我自小到这里,从没受过这样的气,不想到老太太说拉出去配小厮的话。”想了一会:“这真真是园里那人说的话,说我可惜可惜了。”越想越酸心,不觉呜呜咽咽哭了一场。到了晚上,老太太着人叫了去,又数说了一顿,说:“我说你几句,你就使性子不来了?”娉婷又站了一时,老太太说:“你必然歇罢?明日一早还到园里去看,有新开的花再掏几枝来,我那案头上还有一个翡翠瓶,你没摔完,好再来摔这个,去罢。”娉婷去了,到了厢房,和衣睡下,左思右想没个结局。想今日这个没趣,不过是老太太一时生气,后来自然仍是一样,那配小厮的话,毕竟这一辈子难免了。
一直哭到天亮,又不敢不去掏花,就早早起来,也未甚装束,就去了。
到了园,看嫣娘正在那里浇花。嫣娘见娉婷来了,就笑嘻嘻的说:“姐姐怎么起来镇早?”娉婷也不理他。嫣娘又说:“怎么姐姐也不梳头,就衣冠不整下堂来了?”娉婷仍是不理他。嫣娘看见娉婷站在那里,问他话也不说,又不是掏花,呆呆站着。嫣娘说:“姐姐好像受了委屈的样?”娉婷仍是不理他,嫣娘叹了一口气,说:“哎!可惜!可惜!”娉婷说:“怎么可惜?”嫣娘说:“姐姐是聪明人,这‘可惜’二字还来问我?我是个局外人,这‘可惜’中的甘苦只怕还知之不真,姐姐在‘可惜’局中的,这甘苦自然是都领略过了。”娉婷听了,不觉将身一蹲,蹲在地下放声大哭。嫣娘连忙问说:“姐姐,这是何必?”连忙又作了一个揖,说:“是我的不是,一时言语冲着了。”又说:“这清早地下湿气甚厉害,蹲在这里受了寒也不是玩的。”娉婷拭拭眼泪,就站起来一直往书房里去,嫣娘也跟进来。娉婷说:“你来做什么?”嫣娘说:“不是姐姐叫我吗?”娉婷说:“我何曾叫你?”嫣娘说:“姐姐来园里来,自然是掏花,为何到书房里来?难道这书房里栽花不成?”娉婷说:“人心里过不得,你还呕人!”嫣娘说:“我虽不才,姐姐如果有甚烦恼,我也可以分分忧,何不说说?”娉婷说:“我对你说也是无益。”嫣娘说:“或者有益,亦未可知?”娉婷叫嫣娘站近些,就小声把昨日的事一一告于他。嫣娘把眼一红,就淌下眼泪来了。娉婷替他拭了一拭,说:“我问你可有什么法,你只是哭,终有何益?”嫣娘说:“姐姐坐下,等我想想。”娉婷就坐下
了,又叫嫣娘也靠近坐下。嫣娘说:“姐姐何不将计就计?”
娉婷说:“怎么将计就计?”嫣娘说:“姐姐只管仍然不做错这就做错那,或者仍然与老太太呕气,或者天天偷空去睡着,或者再是老太太骂你,你就装着寻死。”嫣娘说一句,娉婷把头点一点。娉婷说:“到后来到底怎么样?”嫣娘说:“只等老太太气你不过,要打发你了,我就回去着人,来买你到我家去服侍我母亲。姐姐后来,我自然有个安排。”娉婷说:“你几时回去?”嫣娘说:“我等姐姐有信,就给他做个金蝉脱壳之计。”娉婷又点点头。嫣娘说:“姐姐去罢,看老太太怪你,姐姐以后也莫来了,看旁人疑惑。”说着,嫣娘就到院子里替娉婷掏了几枝花,交给娉婷拿着去了。娉婷果然从了嫣娘的计,天天呕气,呕了十几天。老太太始而骂他,继而劝他,他总是不改,老太太气着叫家人来说要打发他,这也是个气话,原是吓他的意思。谁知他仍然不改,并且时常偷着要上吊,要吃毒药,老太太怕将来闹的不好,就当真要打发他了。
娉婷一闻此信,这日就起个早,走到园门口中叫嫣娘说:“解元回去罢!”说完了,连忙跑了,嫣娘从书房里出来就不见他了。嫣娘知是其计已成,就到大门首找着胡小厮,接到对门茶肆里坐下,吃了两碗茶,嫣娘说:“我承老兄照看,这有一个财,想叫老兄发发,以为谢礼,不知可受不受?”胡小厮笑着说:“什么财照顾小弟?”嫣娘说:“我听府
里要打发丫头,不知是哪个?人才如何?年纪多大?”胡小厮说:“是老太太房里的,老兄是去年在轿里看过的。”嫣娘说:“我有个表兄,姓李,要买人,老兄若能去说,包管谢仪加厚。”胡小厮喜欢的了不得,就一口应承说:“在我,在我。”嫣娘说:“这还等我回去,先向他说明才好。”胡小厮说:“老兄只管去,园中的事,我替你照应。”嫣娘就去了。
到了家,见堂屋院里放着些桌椅并米麦等物,嫣娘也未及问就进了堂屋。见了郑氏,郑氏问他在那里住了一两个月,嫣娘就随口支吾说:“不是在一家。”随口编了几家。郑氏说:“难道我着人去找你,再找不着。”嫣娘说:“不是还未得回来,只因有一家有个丫头要卖,我想俺家人甚少,母亲何不叫李朝奉去买来。”郑氏最是疼儿子的,岂有不肯的,就说:“你去向李朝奉说就是了。”嫣娘出来,见了李立说:“三山街有个许老爷家,他家有个丫头,乃乃要买,你去带二三百银子,找着他家家人姓胡的,说有个王贵向我说你家府里有个丫头要卖,我是来买的,不拘多少银子,务必买来,外谢姓胡的二十两银子,就说这谢仪也是王贵说明的。他若要问王贵,你就识作是你的表弟,说他不几日就来,在我家替我照料事。”李立说:“买丫头这事容易。又是什么王贵,我不懂?”嫣娘就发了急说:“你真真罢了!连这点头小事也不能办,你只管去像我这样说就是了。”李立也不敢再问,只得拿着银子去了。嫣娘又到堂上,见了郑氏,说明李立去了,又问说:“院子放这些东西做什么?”郑氏说:“你还不知道,李朝奉有个姐姐在这不远住,他姐丈姓奚。前日午后背禄了,一家可怜烧了个干净,只有他姐丈、姐姐并他两个甥女单人跑出来。李朝奉来求了我,将这左边空房赁去暂住,又把他两个甥女叫引香、拾香的结义于我做了干女。这些东西是送给他们的,你间着也去看看。”嫣娘连忙答应着,又说:“人家有难,母亲该重重的周济周济,这太少了。”郑氏说:“等明日再送。”嫣娘说完了话,就到厢房里来,与娟、、关、窈谈谈,又说起如今你们好了,又来个伴了,娟、、关、窈又问了一会这些时在那里的话,嫣娘也是随嘴答应了几句,又出来去看看园子修理的如何,又想就去看引香、拾香,又怕他们不理应着,不如等老李来,同他一齐去。
天到了傍晚时候,见李立引着一乘小轿进来了。下了轿,嫣娘看着是娉婷,却闪在一边,让李立去叫了丫头来引他进去。娉婷跟着丫头进了大庭、茶庭、宅门,到了堂屋见了郑氏,给郑氏磕了头。娉婷四下一望,却不见嫣娘,心里到着了忙了,想道:“那小厮莫不是个解元,怎么他家也这样富贵?”又想道:“这莫不是他家,那小厮莫是个拐子?”又想:“若是拐子,怎么肯用一二百银子买我?”狐疑不定,站了一时。
郑氏叫了丫头送他到厢房同娟、、关、窈接着,各施了礼坐下。娟、、四个人看这娉婷,眉如远黛,目会秋波,腮点桃花,腰同细柳,他四个心里不胜羡慕。娉婷就问了这四个的年纪并各人的名字,他四个又问了他的年纪名字。娟姐说:“娉姐在旧主人处甚好,何故又到这里来?”娉婷不好说的,只是含糊答应。忽见嫣娘进来,娉婷见了低头一笑,也不站起来。娟姐说:“这是小主人相公。”娉婷又笑了一笑,嫣娘也笑了一笑。娟、、关、窈他四个倒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不胜诧异。娉婷说:“解元是今日那个时候来家的?”嫣娘也不答应,只笑了一笑。娟、、关、窈心里倒疑惑他怎么知道他是解元,娉婷又说:“我蒙解元之德,何以为报?”嫣娘说:“你想着怎么报就是怎么报?”他两个说话,娟、、四个越听越糊涂,娉婷又说:“我来也罢了,只是老太太跟前,我孝敬了这几年,把老太太的恩也算报了个万分之一。只是我家小姐并小姐之婢我那妹子,一时离了未免叫人伤感。”嫣娘听到这里,却忘了把做小厮的事瞒着娟、四个,就问道:“我在书房住了这几日,怎么未见过小姐并你那妹子?”娉婷还未答应, 姐说:“相公跟他旧主人有亲吗?往他家去做什么?你到他家是个客,他家天天有人陪着他家小姐,知道外边有客,岂肯进来的呢?”嫣娘说:“不是去作客。” 姐说:“不是去作客,到他家作什么?”嫣娘说:“你问娉姐就知道了。”娉婷说:“你莫叫 姐问我,我不知道。”嫣娘说:“这个话等我晚上来睡时,闲着再说,你们也不必问了。”又向娟、四个人说:“娉姐来的是客,你们凡床帐这些照应照应,我出去有事。”
嫣娘出来,找着李立,问明了买娉婷的事,又挟他说:“我母亲把你两个甥女作了干女,我们是干姐妹了,我去看看,且看看你令姐、姐丈。”李立说:“我姐丈出门去了,你要去,我同你去。”嫣娘就同李立去了。
到了奚家,先见了李立之姐,嫣娘也称个伯母;又请见了引香、拾香。坐下叙了一时话,引香想道这个人好像见过的,又不好问嫣娘。嫣娘因他母亲在跟前,也不敢问引香、拾香的。一时嫣娘去了,引香向拾香说:“这个人,妹妹可曾见过他?”拾香说:“好像那年秋天那个不知芙蓉的秀才。”
引香说:“听说这是解元。”拾香说:“解元原是秀才中的,焉知不是他?”正在猜疑,忽见来了一个丫头向他母亲说:“俺家乃乃给奚乃乃请安。俺家乃乃说明日请两个小姐搬在俺那边去住,俺家相公与这里小姐也是干姐妹了。相公的性情极好,常在一处谈谈也不妨的。”李氏说:“你回去给乃乃请安,说我方才也见了你家相公了,引香、拾香也见了相公了。我看你家相公甚好,明日就
叫他两个搬去。”丫头去了。
这原是嫣娘回来,见了郑氏说:“母亲没人作伴,何不将奚家姊妹接来?”郑氏原也喜欢引香、拾香,所以着人来接。不知搬来没搬?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 递书 泣卖
话说李氏许了那丫头,说叫引香、拾香搬来。到了第二天,果然李氏就将引香、拾香送过来了。见了郑氏,叙了一时。李氏要走,郑氏又留住吃了午饭才去,李氏去了。
郑氏叫人将东厢房收拾了给引香、拾香住下。引香、拾香到了东厢房。这房子对面就是西厢房,是娟、、关、窈、娉婷五个人住的。一时嫣娘来了,到堂屋见了郑氏,郑氏说:“你见过你的干姊妹没有?”嫣娘说:“昨日是母亲叫去看看,我去了。今日还未见他。”郑氏就叫丫头到东厢房去请两个奚小姐来。一时引香、拾香来了,与嫣娘施了礼坐下。郑氏说:“你们这是姊妹了,不可不分个长幼。”就问了引香、拾香的年纪,却是引香长嫣娘一岁,拾香小嫣娘一岁。郑氏向嫣娘说:“你以后就叫引姐姐、拾妹妹就是了。”又向引香、拾香说:“你两个以后就叫嫣娘哥哥、弟弟就是了。天天在一块,总要和气些,莫生疏了。”嫣娘、引香、拾香俱站起来答应着。郑氏又说:“嫣娘,你去送姐姐、妹妹到东厢房里去看看,看可少什么东西,照应照应。”嫣娘答应着,同引香、拾香去了。
到了东厢房,一齐坐下,引香说:“弟弟,你可怪我?”嫣娘笑着说:“没甚怪的。”引香说:“你不记得那年在芙蓉花下我抢白了你一顿。”嫣娘说:“姐姐的话我怎么敢忘,我正是心悦诚服不了,那还有怪你的意思?”拾香说:“哥哥不怪我姐姐,我把你推在地下,自然是怪我的了。”嫣娘笑了一笑说:“这更是不怪,若不是妹妹一推,只怕到如今我还在那里站着哩!”正在说话,丫头拿了一封书进来说:“这是前边李朝奉说有人送来给相公的。”嫣娘接过来一看,上面红阡上写着:“解元常君手启”。嫣娘想道:“这必是宜人的书子。”就拆开,背过脸来偷着去看。看了一回,把眼红着,几乎掉下泪来。引香问说:“什么人送来的,又是什么事这样张惶?”说着就要来百~万\小!说子,嫣娘把书子往袖中一笼,说:“姐姐看他怎么?”一句未说完,那知书子未曾笼好,把袖子一拂就掉下来了。拾香在旁趁势抢去,嫣娘想来夺,拾香已经拿跑了。嫣娘说:“这个书子我原想给姐姐、妹妹看的,替我想个主意。救人一命,也是姐姐、妹妹的修行。”引香说:“这书子到是什么事?”嫣娘要说还未说,拾香说:“等我念给你听。”嫣娘说:“好妹妹,小声些!”拾香点点头,就小声念道:
昔劳眷注辱临蜗庐,去后神思,
又蒙仙风一度,洵为幸幸。
今越载未亲芝范,曷胜惆怅之至。
愚意以为暂时小别,终当聚首。
不料变生不测,家慈有市珠之意。
再抱琵琶,赧颜殊甚,
决不敢负前日之德,而贻君子之羞也。
阿粲小妹同出一辙,望早援手,
是切,是祷!宜人裣衽。
拾香念完了,嫣娘说:“请二位高明指示指示。”引香说:“这有何难,费几两银子就完了。”拾香说:“姐姐之见与我相同。这个人我想必是个才貌双全的,来跟我们在一块,岂不又得个良友?”嫣娘笑着说:“我说他,你们也不信,等来个就知道了。”
嫣娘就出来找着李立,向李立说:“河坊有个姓何的、姓翁的,他两家有个小女要卖,一个叫宜人,一个叫阿粲,你去买来,难为!难为!”李立说:“乃乃不知道,我怎么敢去?”嫣娘说:“我一时去说就是了,你莫耽搁了,快去罢!我明日好好备个菜请请你。”李立笑着去了。
嫣娘只望一时就来才好,急得了不得,只得又往园里去看看,借着散散闷。到了天晚,李立来了。嫣娘看李立自己一个来了,就慌了,忙问说:“怎么你自己来了?必是人家已经卖了,不是就是你舍不得多出钱?”李立说:“事成了。我对你说,我一去,他家听说是你家买,就要几千银子。后来我哄他,我说是我买了做妾。”嫣娘说:“你这话该死,你死了定要下拔舌头的地狱。”李立说:“这样说不好,莫买就是了。”嫣娘又笑着说:“好人,你对我说罢,到底怎生了?”
李立说:“我说是我买也花了几百银子,何家的是二百八十两,翁家的是二百七十两,说明了明日去接。”嫣娘欢喜不了。却说宜人听着说将他卖于一个姓李的,年纪有五十多岁,阿粲也是卖给他,宜人就大哭了一会。哭完了,就着人去请了阿粲来,又同哭了一会,宜人说:“哭也算不了我们的事,想俺两个见嫣娘的时候俱是弹琴,我想我做个《清商怨》,你弹着,我唱,发抒发抒这一腔的幽恨,何如?”阿粲说:“好。”就理了弦弹着,弹出那一段如泣如诉的音来,宜人这边唱道:
这孤灯影醉,坐着俺两个人儿,一递一声长叹。
叹的是有缘的偏无缘;
叹的是无缘的反有缘;
叹的是好姻缘变成了恶姻缘。
恨只恨前生不曾见;
恨只恨今生见了如不见;
恨只恨来生不知可能再相见。
俺两个人儿,你对着我,
我对着你,凄凄惨惨,呜呜咽咽。
可怜俺买风光错使了金钱;
可怜俺种美玉错耕了蓝田;
可怜俺访桃源错上了渔船。
只想着见那月下老儿,骂他一番,为什么把红绳不紧紧的手牵?
唱毕了,琴声犹悠悠扬扬未断,忽听窗外乌鸦嘎然一声,看着外边月明如画,阿粲向宜人说:“姐姐何不打开窗子向外一望,凭我两个人的眼望断了波淼淼,就是嫣娘不来,也算我们不负他了。”宜人同阿粲开了窗子向外望着,宜人用手指着向阿粲说:“这就是嫣娘那年坐船从这里来了。”阿粲说:“水呵!水呵!你也太无情了,为何前日送人来,今日就不送人来了?”宜人又指着窗前说:“嫣娘就是从这里上来的。”阿粲说:“窗子呵!你也太不知事了,为何人来了,你就不曾留住?”又听着乌鸦叫了一声,宜人说:“乌鸦,你何必这样太狠,一声一声的,把我的心都叫碎了。”
阿粲说:“这乌鸦想必也是可怜我们两个,前来一助悲声的,不然就是这乌鸦也或者是情有所钟,不能自禁了。”宜人说:“关了窗子罢!我这时甚渴,叫丫头烹茶吃罢!”阿粲说:“想必是心火上炎,我亦如是。”他两个就坐了一夜。
到了第二天,嫣娘一早就催李立来接。李立带银子来交明了,就雇了两乘小轿,李立引着来了。到了大门,进来到了大庭,下了轿,进了茶庭。宜人、阿粲见嫣娘站在屋里,宜人就哭着说:“你怎么也在这里,可能救救我两个?”阿粲也是哭。嫣娘连忙说:“你两个到上头去,我就来。”宜人说:“哎!真真天下男子最是薄情,天下女子最是痴情!我两个待你不薄,如今我们到这个地位,你不替我们解解忧,还要得空就跑,翻然不顾,是何心肠?”阿粲说:“姐姐说他怎么?他既是没个人心的人,怨我们当初瞎了眼睛,如今还说什么了?”他两个说着,哭着,嫣娘急得红涨了脸,也说不出话来了。一时丫头出来将他两个引进去,他两个拭了拭眼泪,见了郑氏,磕了头,说:“我们都是下贱人,乃乃何必叫爷要我们?”郑氏不懂,只道是说嫣娘,郑氏说:“我听嫣娘说,你们都是有难的人,他买你们来是救你们的,怎么说下贱不下贱?”宜人想道这其中必有缘故,就说:“不是说下贱,是求乃乃可怜可怜的意思。”郑氏说:“你两个到西厢房同你姊妹们去坐坐罢。”一时嫣娘来了,到了西厢见了宜、粲。宜人说:“你到底做什么鬼,叫俺两个也不明白?”嫣娘说:“我还未说清,你两个就哭起来了,叫我急得没法,大总说不上来了。”嫣娘才从头把李立之事说清,大家欢喜不了。
嫣娘就日日催着家人,叫匠人上紧修理。又过了一个月,园修起了,嫣娘又叫李立去叫家人将各处所用几榻桌椅等物送进园去,又叫李立叫家人将各处所栽花木并所养的仙鹤、孔雀、鹦哥、八哥等鸟俱以买全送进园去。嫣娘就向郑氏说:“园修起了。我想搬进去住。这园原是一园而分三园,三园而合一园,我在当中大园名‘等闲乡’的住,可以叫奚家姐姐、妹妹到左边处去住,若是嫌没人作伴,就叫宜人、阿粲去陪他。右边留着闲逛。”郑氏允了。
择了日子一齐搬进去,嫣娘引着引香、拾香、宜人、阿粲、娉婷并娟、、关、窈,先从大门进去,由亭子过小桥,过花庭,到了“等闲乡”这d门,嫣娘说:“这正中就是我住的。”又望着引香、拾香说:“这左边是姐姐、妹妹住的。”引香、拾香就要从那里进去,嫣娘说:“不必。就从这正中走,中间里边也有路可通。”就一齐从正中进去,见左一假山,右一花障,曲曲弯弯,无非幽境,又有高高回回随着地势盖的亭子,小斋有十几处。到了正房,是五间,正中是三间,两边各有碧纱厨,厨内一间。一齐坐下,又看了看屋内的陈设。一时引香说:“我们也到我们的住处去看看。”
引香同着拾香、宜人、阿粲去了,嫣娘又叫娟、、关、窈送去了,一齐都去。嫣娘问娉婷说:“你前日说你家小姐,我也不得问你,这人品如何,何不向我说说?”娉婷把身子一扭,说:“可笑!可笑!”不知娉婷说不说?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回 诉情 探病
话说娉婷说嫣娘可笑,嫣娘说:“这不过是我仰止之意,有甚可笑的?”娉婷说:“我常听他们说小说的每每总是有个佳人,来了个才子,这才子与佳人就你贫我爱,其中总是个丫头作线索,即如《西厢》的曲子,依我看来,虽是莺莺不该出来闲游遇见了张生,老夫人不该遇兵围寺,急中不暇深思将莺莺许了张生,评论《西厢》的人都归罪于老夫人、莺莺,我则说这罪全是红娘的。”嫣娘说:“这个高论,我却未之前闻,愿领教而受业于门。”娉婷说:“你想起初张生见了红娘,张生的一番言语,若是红娘是个知礼知义的人,把张生之言置若罔闻,不向莺莺去说,那有这后来一段公案?我知道张生以为无望,他也必趁早去了,你以我的此番话为何知?”嫣娘说:“敬服!敬服!”娉婷笑了一笑说:“我看我那小姐,将来也必是个有福的。”嫣娘说:“你何以知之?”娉婷说:“小姐的容貌也形容不尽,就是他这名字叫富春,可谓名称其实了。就是我那妹子叫雁奴的,也可在美人中不数第二。”
正在说着,娟、、关、窈来了。嫣娘怕他四个问方才的话,他四个一进来,嫣娘就向他们说:“明日是九月九日了,我们到园里来还未赏赏这园子,明日可以在这高处的亭然亭上登高,你们大家想想明日怎么玩法?明日你五个不拘谁早些,去请处处的四位来。”到了第二天早,引香、拾香、宜人、阿粲俱来了,嫣娘知道是已经请了,就在这正房里吃了早饭,就到亭然亭上去了。大家坐了一时,又各各远眺了一会,引香说:“想我们这些人,虽不敢当‘红颜’二字,而‘薄命’二字依我看去,却是个个当成了。我想我家虽不甚富而冻馁无忧,也可自足,偏偏为火所妒,如今寄人宇下,真是比王摩诘‘独在异乡为异客’那个登高的更是难受了。”说着长叹了几声。
宜人说:“要论我与阿粲妹子之苦,更是走到蜜州也是苦的了。”娉婷说:“我如今虽然比前略可心安些,然大海茫茫何日到岸?”娟姐说:“我是扬州人,可怜到这里孤孤单单,也实在是难受。” 姐说:“我虽是本处人,自小父母兄弟俱无,谁更有比我还苦些的?”关关说:“我是苏州人,跟这窈窈妹子住的相离不远,从小在一块玩,可怜后来都是少父无母的,不料如今却又在一处,这倒是幸?是不幸?我也不知道了。”大家正在各说各的事,拾香回过头来看嫣娘在那里拭泪,拾香说:“像你这样还有什么不足的?从小父母爱如掌上之珠,后来年轻轻的就进了学,中了解元,家里又如此富足,虽是乾父不在了,人之修短有数,这也是他老人家的大限如此。”嫣娘说:“我哭的不是这些,哭的是我听你们这些话太听迟了。”拾香说:“旁人都在伤心,你这个伤心又是伤心之外的伤心了。”说着丫头将登高的果子菜肴四五十个小西洋碟子都捧上来放在亭子上,众人一齐坐下,吃了一会酒,嫣娘说:“我常听人家结义拜弟兄,我们何不叙叙齿,也修个兰谱。”嫣娘就问了,是引香大些,其次是娟姐,又其次是娉婷, 姐、宜人却是与他同岁的, 姐大他两个月,宜人小他十几天,再其次就是拾香、阿粲、关关、窈窈,嫣娘在第五。嫣娘说:“你们以后都叫我五娘罢。”
一时酒吃毕了,都下来到正房坐下,嫣娘说:“我这个敝庐未有堂名,请引姐姐赐一小额。”引香说:“可以叫个明月清风庐。”嫣娘说:“甚好!甚好!”引香说:“你也替我起个堂名搁在我的住处。”嫣娘说:“叫个‘妙居’可好?”引香说:“不敢当,我用个‘聊寄斋’罢。”嫣娘说:“姐姐未免太多心了。”又坐了一时,引香、拾香、宜人、阿粲都去了。第二日一早,宜人来向嫣娘说:“引香小姐昨日回去,想是午间在亭子上受了风,夜间发热病了,你去看看,或者着人去请个郎中来调治调治。”嫣娘听了,连忙同着宜人到了聊寄斋,宜人说:“我有事不得陪你,你自己进去罢。”嫣娘进了里间屋,看引香在床上躺着,拾香在床沿上坐着,阿粲在那里烹茶。嫣娘走到床沿上,靠近拾香坐下,问引香说:“姐姐觉心里如何?”引香说:“没大病,不过略略受寒而已。”嫣娘说:“姐姐莫外人气,要吃什么对我说,要喝什么对我说,要玩个什么玩意解解闷也对我说。”说着又去摸摸引香的头,说:“觉有些汗意,莫要动,这汗出了就好了。”嫣娘同引香说话,拾香因要拿茶叶出去了,阿粲去叫丫头们拿水,也去了。嫣娘说:“姐姐好好养着,等明日好了,到下雪的时候,我们好好赏雪。”又说:“姐姐,我在这里说话你可心烦?”引香向他说:“难得难得,你去罢。”嫣娘站起来就要走,引香说:“我还跟你说话。”嫣娘又站住,引香却没的说,微微一笑说:“去罢!”嫣娘说:“他们还未来,我去没人给姐姐作伴。”说着拾香来了。嫣娘去了,拾香又坐在床沿上,引香说:“嫣娘去没去?”拾香说:“去了。”引香长叹了一声,翻身向里睡着,拾香说:“嫣娘这个人倒不料这样好性格。”引香说:“他好却好,与我们也是无益。”拾香却想这夸嫣娘的话说错了?说:“我不过就人论人,他好也罢,不好也罢,与我们什么相干?”引香又叹了一口气说:“像俺两个。”说到这里,却缩住了口不说了。一时阿粲、宜人都来了。过了几天,引香原没大病,也就好了。
不觉到了十月下旬,一日忽然朔风凛凛刮了一天,到晚上飘起雪来了。嫣娘想去邀引香、拾香、宜人、阿粲明日赏雪,就自己独步趁着雪光悄悄的走到聊寄斋窗外,听着里边引香说:“我起一句‘几回却寒寒又生’。”宜人说:“我有第二句。”拾香说:“我也有了。”阿粲说:“我也有了。”引香说:“都莫说,写在纸上,联完了我读。”嫣娘在窗外听着,里边忽然这个高吟,忽然那个低咏,又听着一时磨墨,又一时呵笔,又忽听着一人向桌上一拍说:“我这一句可谓大妙。”高声念道:“侍儿偷看侬风流。”众人都是喝彩说:“妙!妙!”嫣娘听那高声念的,却是引香。一时诗成了,引香说:“我乏了,宜姐姐念罢。念着我们推敲,有不妙的再删改删改。”嫣娘听宜人念道:
几回却寒寒又生,侍儿报说已三更;床头剩有浮梁在,且开红炉再挑灯。
灯火炉火相映红,无人恼侬谁恼侬;侬亦无心亦无说,侍儿暖酒味已浓。
独酌独坐仍独饮,欲将酒兴温寒枕;一枕蝴蝶未飞来,教侬怎卧鸳鸯锦。
移时忽觉潮生颊,粉黛顿将秋波压;几点桃花香欲浓,此情无可与欢洽。
岂是有情即不醉,醉后欲睡又懒睡;侍儿背我已朦胧,谓我何故偏不寐。
更教浅浅酌一杯,谁催玉漏又相催;我色不知史漏永,回头对影自低徊。
我怜我影我难描,反恨瘦影亦大娇;问影侬醉尔可醉,我欲睡时尔亦消。
是影是梦太模糊,侬欲向影频频呼;频频呼去影不语,侬且耐寒自唏嘘。
侍儿促睡不敢言,不言欲言言又难;侬却亦有难言处,谓我侍儿夜未阑。
侍儿劝我卸残妆,银杯收毕又商量;一勾残月帘痕破,不管窗前已上霜。
褪去金钗玉搔头,侍儿偷看侬风流;侬今已醉睡不得,侍儿为我闭小楼。
侬已欲睡尔且去,侍儿欲去又回顾;重来复将兽炭添,为此夜深寒却不。
梦里可有消寒术,有术即从梦小住;睡睡不知梦可成,莫使侬被一梦误。
宜人念完了,嫣娘拍着手高声说:“妙诗!妙诗!”宜人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