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妈，我来了。
  “所以，那个神尊仙人提供了消息之后，我们就马上把之前许诺好的赏格全部交给他了。”
  飞行在空中的暗云倦似乎有些怕陈迅误会他们暗吞财宝，很仔细地向陈迅叙述着云淙门从寻找到这个知情者开始，到如何以各种方式确定他所说情报的准确性、那个所谓可能存在半截短萧古洞的隐秘程度和完整度，直至最后确认并支付赏格的过程。
  可惜陈迅并没有太大兴趣听这些事情，他只是一边胡乱点着头，一边尽力地以自身神力神念在周围经过天空中布下神尊阵法，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和暗云倦所在区域被混沌真仙发现。
  前期的寻找就算声势极大，却也只是在神尊仙人“世俗”中进行而已，相信不太可能会引起那位混沌真仙的注意。只是这次真正找到可能存在剩下半截朱红色短萧的所在，陈迅却不得不慎之又慎地孤身和暗云倦两人前来，连唐星樱都没有带在身边。
  至于此刻漫天布置的神尊阵法，虽然陈迅最近在对整个阵法完整度上没有什么进步，但随着对神力控制的越来越精细入微，此刻随手布置出的阵法虚影早已经不逊色于之前以玉柱布置的阵法实体。要说凭此来和混沌真仙对抗是没什么可能，但要瞒住对方神识，陈迅却是没有任何疑虑。
  “这些不是问题。当初把寻找短萧的麻烦交给伯父伯母时，我就已经抱了完全信任云淙门的信心，而且两位的品格我也没有任何疑虑。”陈迅认真地看着暗云倦，打消了后者心中任何一丝担忧：“就算是被骗，云淙门为我所作的一切陈迅也必会记在心中。”
  “谢谢……大人。”
  暗云倦心中涌起股感动，最终还是叫了陈迅一声“大人”。而这次陈迅并没有再纠正他的叫法，只是随意地笑了笑，搭住后者胳膊道：“大约还有多远？如果能指准方向的话，就由我来赶路吧。”
  后者迟疑了下，才把手指向左前方极远处：“那个被发现的上古洞穴已经由我们冬临城的分舵弟子们控制住，只要笔直再往前飞行大约三百多劫就能够赶到那里了。只不过按照我们速度……”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突然感觉到自己整个身形倏地“模糊”了下，定神朝四方看去时周围景色已经彻底不同。青黑色的高大城墙，高逾数百米的雄伟建筑，以及看上去多少有些熟悉的天空和地面。
  这……这地方……究竟……
  “到了，前后几十劫之内就只有这一个城市。”陈迅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才将他彻底惊醒：“应该就是所谓冬临城没错吧？”
  暗云倦强压下心中震撼，仔细打量了周围一圈后才沉声点头：“没错，我们到了。”
  他虽然对于陈迅这位拥有神力的神秘少爷有着极高的评价，也确定以自己实力根本不可能会是这个强横存在的对手。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这种连神殿大长老都无法做到的神迹，只属于混沌真仙大人才能展现出来的终极力量，竟然会在眼前这个少年身上出现。
  ——神力这东西虽然只属于神灵专有，但毕竟大混沌星上神殿中那么多的长老大长老，使用神力“教训”他们这些神尊仙人也不知一朝一夕的事。陈迅身上有神力的事实，能够让暗云倦和笯筱罗刹心生凛意，却未必会真的把这神秘少年高手当成神灵一般的存在。
  只是眼前这一幕，却让暗云倦本来的判断彻底坍塌，连带着望向陈迅的眼神也变得更为敬畏起来。
  不是面对神殿大长老们时，那种仅仅是恭敬而没有到敬仰程度的态度。此刻的陈迅在暗云倦看来，几乎已经是和真正神灵一样强大的存在，又怎么能不让他心生无比的敬畏？
  “暗门主？”
  “唔，对，对的。”暗轩按捺不住心中震撼，呆滞了好半天之后才点头：“这里就是冬临城。”
  “这个我们已经说过了。”陈迅叹口气，送出道古玄经神力注入暗云倦体内：“我是问云淙门分舵，和那些弟子们保护的古穴究竟在哪里？”
  暗云倦脸上露出几分羞愧之意，深深吸了口气后终于重新把涌动的心绪平静了下来。
  “那个古穴就在冬临城内，只是没有之前的知情者告诉我们究竟在什么地方的话，恐怕发动整个城市内所有仙人去寻找它，也未必就一定能找得到地方。”
  这毕竟是云淙门高额悬赏之下得来的结果，再加上隐藏在冬临城内的上古洞穴的确有几分出奇之处，暗云倦说起来时自然会带着几分得意：“唔，那个地方离这里不远，我们飘飞过去就是。”
  或许是类似于“近乡情怯”般的感觉，真正到了无限接近于母亲留下另半截短萧的时候，陈迅心中还是不可遏止地起了几分紧张情绪。他迟疑片刻，然后才微微点头：“麻烦伯父前面带路吧。”
  当云淙门门主驾驭起身形，踩着柄光华流溢的神尊法宝在冬临城中低空飞行起来时，道路上那些悠闲往来的神尊仙人们纷纷发出阵倒抽冷气的惊羡——在东临这种小城市，可不是随时有机会见到这般顶尖高手路过的。
  倒是身后那踩着明黄色光团的陈迅却没什么人注意，毕竟也不是所有神尊仙人都能够熟悉神力的波动，大部分的冬临城居民们还只是把他当成个没进入神尊境界的仙人后代而已。
  所谓的古穴位于冬临城西北角，一处看上去破破烂烂的民居下面。
  周围既没有神力波动，也没有精美的阵法纹饰，更没有任何足以引起神尊仙人们注意的特征。
  无论怎么看，若是把眼前那深邃入口遮盖住的话，这里都只是片破烂民居后的空地而已。而拥有这座低矮民居的仙人能在自家后院，发现深藏于地底的上古洞穴，也实在算是巧合难得至极。
  此刻整个民居都被接近三十个云淙门的神尊仙人们包围了起来，任何人想要接近此处区域都会被他们以强硬姿态赶开。所以虽然周围还是零零散散地站着不少冬临城的仙人居民，但敢冲进来一探究竟的家伙却是连半个也无。
  毕竟以云淙门之强势，就算不能算实打实的地头蛇门派，但整个城内的其他神尊仙人门派还是不得不卖他们一个面子。更何况大混沌星上每隔段时间都会有不少所谓的“古穴”出现，这一个既没有七宝光华也没有阵法光影涌动，谁知道里面究竟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奇怪货色。
  若非云淙门这般大张旗鼓地将整个古穴都围起来，只怕现在这民居周围连围观的神尊仙人都不会有。深入地底的古穴，更是随时可能变成城内那些孩童们玩耍，捉迷藏的所在。
  “那个家伙说的地方，就是在这里了。”
  说话间几个云淙门的神尊仙人已经上来对着暗云倦和陈迅两人各自行礼，虽然对后者这般“身份”就能和自家门主平起平坐的情形有些不满，但这些云淙门弟子还是显示出了极好的纪律性，没有在脸上流露出任何表情来——至于他们真正的情绪被陈迅捕捉到，却不是这些神尊仙人们所能控制的事。
  一个看上去颇为落魄，但此刻却是满脸喜色的普通神尊仙人被云淙门弟子带了出来，送到了陈迅和暗云倦身前：“门主，这就是提供消息的家伙。屋子在名义上也是属于他的，只不过据他说整个古穴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被人发掘过一次，里面所有遗物都无法找到了。只有最里面的墙壁里还镶嵌着半截朱红色的短萧，和您交代我们寻找的那个一模一样。”
  “我知道了。”暗云倦摆摆手，尽显一派门主的雍容风范：“你们做得很好，此间事了之后可以集体晋升一阶。把这边的闲杂人等都轰走就好，唔……陈大人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陈迅没有去理会周围那些云淙门弟子听到暗云倦称呼自己为“陈大人”时，那惊讶之极的反应。此刻他的心神早已经完全灌注在了眼前这个深邃、幽黑的上古洞穴之中。
  强大的神念凝成束，分成丝，一点一滴地渗入到这洞穴内，他才发现原来这看上去如此普通，无论怎么研究似乎都没有任何“关窍”在其中的两米宽古穴，几乎是自己到了仙界以来看到的最神奇物事。
  没错，这里没有任何阵法防御，也没有哪怕只是用来做装饰用的纹饰和仙力残余。至于各种所谓的障眼法，掩物法更是一应俱无。随随便便来个普通的神尊仙人……其实哪怕只是最普通的修真者，也都能够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探险。
  但偏偏这个古穴，以陈迅先阶段糅杂了古玄经神力的神念，居然根本无法探不进去分毫。
  能够穿越空间，无视时间，可以清清楚楚看明白每一位强大神尊仙人上下一切的神念，却偏偏无法突破这个古穴最外层的空间。当他以神念扫过时，整个古穴仿佛根本不存在般，毫无声息。
  是为了阻隔仙界宇宙三个神灵的神念扫视，保护其中印有古玄经心法短萧的布置吗？
  只凭着这点，陈迅对于这个古穴就是当年母亲在仙界宇宙留下“后招”的信心，就大了好几分。
  ——若非如此，该怎么解释连自己这大半个神灵的神念，都无法穿透整个古穴的缘故？
  陈迅看都不看其余几个云淙门弟子，连暗云倦在旁边说话都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般，就这么径自走向了前方的古穴洞口。他身形消失在幽黑深邃洞口前，还淡淡地抛下来一句：“别让任何人进来。”
  动门口那几个云淙门弟子齐齐闷哼一声，终于有些忍受不住地想要冲过去揪出这家伙，却在身形才刚刚向前飞出时就被股强横到无可沛御的力量直接拉了回来，又向上狠狠丢出。
  “不得无礼！”出手的暗云倦满脸怒容，那几个云淙门弟子骇然之余才算是想起来方才自家门主也对那年轻人恭谨不已，顿时多少都有些心惊：“门……门主，这个人究竟是谁？”
  “别问，别说。”暗云倦冷哼一声，倒是没有再追究这几个家伙擅自胡乱出手之罪，只是以极为严厉的声音告诫道：“连记忆都不许有，知道吗？”
  几个云淙门弟子被平素温和的门主这般一吓，顿时都噤若寒蝉地连连点头，半句话都不敢多说。
  此时，陈迅的身形已经完全消失在了古穴那黑漆漆的洞口，连一点轻微痕迹都没有留下。
  云淙门弟子开始按照暗云倦要求驱赶周围的闲人，这些围观者们同样也是敢怒不敢言，没多久便老老实实地各自散去。要知道现在可不仅仅是云淙门的弟子们在这里维持次序，在场的可是还有来自云淙门总部的大人物呢——围观仙人们听到那些平素高高在上的云淙门成员对暗云倦的尊称之后，心中可是都打起了鼓。
  “门主”！除了传说中整个大混沌星上，神殿之下最有权势的一堆夫妻之外，还有什么人能够当得起云淙门弟子这般尊崇的称呼？
  正因为如此，这些围观的闲散仙人们才会那么容易地被驱散。
  ——云淙门的门主亲来，谁敢再惹事？
  古穴下面带着点微微的阴风。陈迅虽然不惧任何寒意，但还是下意识的稍紧了下衣袍，运足目力朝前方更深的洞底望着。他的神力在这古怪洞穴内没有丝毫作用，除了以古玄经明黄色的光芒做点儿照明之外，其余力量都只能潜藏在体内的每一处经脉静静蛰伏，连加快速度想要飞起来都没丝毫效果。
  洞壁上各处同样没有什么纹饰，只是每隔个四五千米就都会有个已经被取空的木头架子，架子周围则还有三五块小小的凹槽，应该是原本用来放置装饰用并兼照明效果的晶石之用。
  应该是第一个发现这里的大混沌星仙人，把里面放置的宝物取走了吧。
  陈迅微皱了皱眉头虽然有些心疼，但同样模模糊糊地想到那些被拿走的“宝物”，或许只是母亲为了掩盖藏有自身印迹短萧转移视线而用，便也不再怎么把它们放在心上。
  他一路下来已经走了大约六七十公里之远，此刻终于逐渐看到了前方正在隐隐发亮的洞穴底部。
  而那股极为熟悉的神力波动，也终于从前方转弯处开始进入了陈迅的感应范围。轻微，但是与之前从五湾等人手中得到的半截短萧几乎是一模一样……连光芒都是。
  心中开始激荡的陈迅几乎在感应到这股气息的第一时间，就加快脚步朝前方疾奔而去。
  三个转角，不到十公里的距离。
  花了不到五秒钟就已经凭借肉身力量冲完这一段路程之后，陈迅整个人就傻傻地站在了原地。
  前方，半截熟悉的短萧正牢牢地插入整个洞壁最深处的岩石内，散发着幽幽的朱红色光芒。
  终于找到你了……
  ……
  ……
  短萧在黑暗中闪耀着红色的光芒，一明一暗间似乎缓缓诉说着时间长河在它身上流淌过的日子。
  断口依然很新，每片木茬上的任何一丝纹理都带着淡淡的清香，也没有沾染上半点污迹：仿佛折断它还只是昨天或者前天才刚刚的事情。
  陈迅看了看短萧深深嵌入岩石的半截，手指搭上去时自然而然地用上了点力量。
  至少可以掀动巨石，碾碎金精的肉身力量，却没有令这嵌入岩石内的半截萧身挪动哪怕一分一毫。
  要知道他这神灵之体的肉身力量，至少不会比中阶神尊仙人的全力一击来的稍差。
  “好紧，怪不得当初找到它的仙人只能把它折断呢。”陈迅恍然地点点头，手掌整个儿地帖在了岩壁之上：“不过要是这样的话，应该就能直接出来了吧？”
  古玄经神力从他丹田和混沌海开始，顺着四正经八奇脉不断涌向右手腕脉。有若实质的光芒凝聚下，令他整个手掌看上去都仿佛是被明黄色某种金属制成般。
  而岩壁内本来被巨力推动都稳若磐石的短萧，就随着这明黄色力量的不断注入，一寸寸一寸寸地从里面自动伸了出来。
  这种情形似乎还不完全是因为神力注入其中，强大力量才将短萧从岩壁中“挤”出来。毕竟直到现在陈迅也还没发现自己的古玄经神力，在这个古穴中能够发挥作用的迹象。
  所以与其说母亲留下来的这半截短萧是在自己神力下被挤压出来，还不如说是它感应到了同质同源的力量，主动从岩壁中“钻”出来的才对。
  三五秒钟后，他身上明黄色光芒瞬间全消，半截短萧也全部钻出了岩壁“咚”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就在这同一时刻，陈迅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原本被不知什么东西压制住的神力，瞬间就恢复到了正常状态。他手指只是轻轻一招，地上依然散发着光芒的短萧就涨了翅膀般，倏地钻入了掌心之内。
  “好熟悉的感觉。”
  接触到短萧这半截的一霎那间，陈迅脑中很快闪过了无数道复杂至极的信息流。
  一部分毫无疑问的是古玄经从第十六层到十八层的心法，就算晦涩难明陈迅也迅速地以真灵意识将其全部记录下来，没有错过丝毫。但剩下来的那部分，却是一堆堆看上去仿佛星球爆炸、云河撞击，整个宇宙从诞生到衍化再到毁灭的壮丽景象。
  其雄伟诡奇之处，连陈迅这个曾经见过数个宇宙不同情形的“神灵”，都禁不住悚然心惊。
  而每一次爆炸每一下撞击，每个宇宙从诞生到衍化直至湮灭的过程，都带给陈迅一层灵魂上的明悟。他只觉得自己的神灵意识和更深层次中的灵魂，都在不断向上拔高着飞跃着，似乎随时都可能脱离身体出去，到达一个人类生命体更本无法了解的层次中去。
  这种感觉……
  就是神灵的力量吗？
  心中突然升起如此念头的陈迅，情绪无悲无喜亦无任何正负面的波动。整个人如同入定了上百万年老僧般进入到真正“沉寂”状态中的他，虽然很清晰感应到自己身体内每一处细胞，每一段基因链上的数值变幻，感应到自身神力和精神境界正如同坐火箭般飙升，但偏偏却像看着一场完全与自己无关的电影般，生不出任何关注的心思。
  如幻似梦，五蕴皆空，不生不灭, 不垢不净, 不增不减……
  此即彼伏的幻影爆炸中，某段或许并不怎么确切的地球上古经文突然出现在了陈迅脑中。同时感觉到整个身体变化终于从激烈趋向于平缓的他，原本紧闭着的眼睛也缓缓睁了开来。
  母亲留下的朱红色短萧悬浮在他身前三尺处，上面的神蕴光芒基本已经全部敛去，但那温润和熟悉的气息却没有减弱分毫。就像是“看到”他睁开眼睛一般，短萧很快失去了悬浮起来的力量，直接倏地一声跌入了他手心里。
  稍带着点暖暖余温的短萧，热力通过掌心传遍到了陈迅的全身，令他有种小时被母亲抱着的感觉。
  “妈……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