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见少校，为什么要这么愁眉苦脸呢？”
    不抬头看，程见都没发现诺尔院长还站在那，他走下了主席台，站在右侧第一排桌椅的前面，湛蓝的眸子正看着她。
    程见瞪他，诺尔毫不在意，只是继续说道：“你对克莫拉人的‘母体精神’怎么看？”
    “邪恶的东西。”
    “哈……世界上能有什么是绝对邪恶的东西吗？F射线就是从被母体精神辐射过的陨石上发出的，你难道觉得F射线不好吗？”
    诺尔引导着程见的话题，这些问题的答案太双面性了，程见做不到不回答。
    “不是F射线不好，是F射线引发的这一系列事情太恐怖，从它出现开始直到现在，几乎已经毁灭了半个世界！丧尸现在还围在安全区的电网外想闯进来，人类中又有大量变成了野兽人，beta怀孕困难，而担任主要生育力的omega又是如此稀少，再这样下去人类都要灭绝了！”
    诺尔摇头道：“我们的初心其实并非灭绝人类，只是想消除种族、国家、文明之间的隔阂，让人类的智慧能够团结到一起。就像母体精神那样，大家齐心协力的发展，才能最快的促进地球文明繁荣。”
    “少给自己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那么你呢？这么固执的守着这些老旧死板的东西，真的有意义吗？我认为更新颖更辽阔的科技才最吸引人，尤其是对于你这种头脑聪明的孩子而言，你根本没必要墨守成规。”
    “院长，在这之前，中央研究院内我最尊重的就是你，但现在，这份尊重就到此结束了。”
    程见朝他低了下头，起身离开了，即将走到门口时，诺尔院长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这只是一个开始，那两个被安排在你身边保护你的人的命，就是用来威胁你的第一波筹码，等他们被推翻后，桌上还会出现更多用来威胁你的筹码，程见，不要犟，没用的。”
    “在这种处境里，你根本就没有退路可走，一个被逼到死角里的人，又能做什么呢？”
    程见没回头，她脚步没停，太阳穴在隐隐作痛，克莱拉就在前方的通道里等她，看见她走过来时，表情显得有些担心。
    “他们说你被院长单独留下来说了些事情，没事吧？”
    程见眼神僵直地抬头与她对视，想试着去相信克莱拉的敏锐度和身手能力。
    她希望克莱拉能将这一切都告诉许尉，哪怕只是告诉他，程见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对劲，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说不定都会好点……
    但她更怕克莱拉在联系到许尉之前就被那些天眼炸得连灰都不剩，她没做错什么，她应该好好活着。
    程见又看了韩行一眼，少年见她时还是有些腼腆，但比起之前来说要好多了。
    别这样，别拉他们下水，他们应该活着，他们的时间还很长。
    程见在心底这么劝了自己一句，灰蒙蒙的阴郁又压了一层到她的头上，前方不太光亮的走廊仿佛一口幽森的深井，让她觉得尽头恐怕有只恶魔，正在蹲守在那准备随时咬断她的脖子。
    “没事，我只是和院长聊了些事情，走吧，回去休息。”
    克莱拉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看程见脸色不是很好，那话最终还是按在嘴里，叁人沉默地离开了会议大厅。
    程见脑域进化了很多次，大脑思考速度并非常人所能理解，在去招待处的路上她就已经将许多事情都分析清楚，而现在也仅仅只是等她做一个决定。
    拿到钥匙进入房间，为了方便保护，克莱拉提出和程见住一间屋子，这里的两张床刚好一人一张。
    程见本想答应，但周围数量突然激增的天眼将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心脏直跳，说出拒绝时，那些眼睛就撤走了。
    ……它们刚才是在威胁她吗？
    程见一个人坐在床上这样想着，冷冷的与墙边漂浮着的天眼对视，看起来就像一具已经死掉很久，正僵直坐在床上看着生前画面的尸体。
    诺尔说得很对，这样的情况下，她就像被逼到死角的猎物，就算她想出法子让克莱拉送出了消息，这样许尉就可以救得了她么？
    甚至……就算许尉把她从这无穷无尽的眼睛里救了出来，可是之后呢？这个平衡被打破后，所有人都会发现，几乎半个中央研究院都是达尔城的人，谁知道军方里又有什么人会是隐藏着的卧底？
    如果克莱拉也是卧底呢？如果韩行也是卧底呢？如果许尉的老师威尔中将也是卧底呢？
    程见和那只机械眼对视了一整夜，当窗外的天空变成了深黑与地平线的白混合而成的青灰色，她的两只雪白眼球上已经布满了血丝。
    这么多潜藏着的未知危险，却没人能告知他，到那时，许尉该怎么办？
    当他一个人面对这些事情，当他也像她现在这样被无助地逼到了死角里，他该怎么办？
    许尉是最强的那个，所有人都会在倒下时的那一刻想到我们还有他。可当他倒下，他根本就没有能指望的人。
    绝望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如果可以，她希望许尉永远都不必绝望。
    坐在那一动不动地沉默了十一个小时后，她开口了。
    “我做好决定了。”
    那只银白的电子眼浮动着，不知疲倦地死死看着程见。
    “我要见诺尔院长。”
    现在是早上八点四十七分，电子眼飞到前方，密码门被后台输入自动打开。
    程见走了没两步，克莱拉就开门看向了她，alpha女军官穿着整齐，看样子像是根本就没睡。
    “昨晚休息的好吗？”
    程见这一刻面对克莱拉的目光，有种自己是个卑劣的背叛者的感觉，她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毫无包袱地接受她的视线，在她作出那种决定后，同伴的目光对她来说就变成了审视。
    “顿特安全区的研究院发生了事故，诺尔院长紧急叫我去帮着看看情况，我正想来叫你……”
    程见说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克莱拉笑了笑，又问道：“虽然头儿有说让我盯住你的睡眠时间，但你也没必要这么逃避，和我说又没什么关系，你昨晚休息的怎么样？”
    “还行。”程见随便找了个词来敷衍，不想再和她把这个话题进行下去。
    “先去吃饭吧。”克莱拉说道。
    其实程见根本吃不下去，从昨晚到现在没吃一口也半点都不饿，但她为了不让克莱拉怀疑，还是点了点头，说“好。”
    克莱拉发出了一个奇怪的声音，这时，埋伏在楼梯上的韩行拿着枪走下来。
    “走吧。”
    显然，他们并没有放松警惕，程见背脊一紧，心情有些复杂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