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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和色生香 更新:2021-02-07 03:03 字数:3636
繁星曙兮情未疲(二)
自苏薄红以降,众人都重又开始欢宴,没有人注意到,浑身湿透的林星衍默默背转身去,准备离开。
"那个……林……公子。"突如其来的唤声,莫说是林星衍自己,就连苏薄红也是意外。
只见定春袅袅地走了过去,不顾脏污水渍,握住了林星衍的手,道:"多谢林公子为定春找回玉佩。"
"……不必。"林星衍步子一顿,说完后便又继续走去。
"定春,今日本是欢宴,如此细枝末节的小事,不必放在心上。就如……林公子所说。"苏薄红一把将定春拉入怀里,递上一杯酒喂进他嘴里,定春面上飞红,再也无力思考其他。
她语中的称呼冷漠而疏离,似是他们之间,既不曾有夺位之恨,亦不曾有半场欢爱。
这大概便是自己应该承受的代价罢。
林星衍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笑意,不再留恋。
他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只觉遍身的寒意慢慢变成了灼烧着身体的热度,待他回到玉房,神智早已模糊,昏昏沉沉地靠在床上便睡了过去。
"林公子……林公子……"一片朦胧间,不知谁的声音在耳边声声唤着他的名字,让他不得好眠,但是想要开口出声让那人离开时,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却连张嘴的力气也没有,如同身体不属于自己了一般。
半晌的努力不过动了动唇瓣,然后喉咙处传来如遭火焚的痛感激发了全身上下的酸痛,使尽了所有力气,不过吐出一个模糊的气音:"水……"
马上有清澈甘甜的体被递到了他的唇边,又是努力时许才勉强喝下一口。
"太好了,林公子你终于醒了。"熟悉的声音里面有着一种林星衍久违了的发自内心的欢乐,就连他也不由地被这情绪感染了,身体中也似乎恢复了几分气力,不像方才那般一点动弹不得。
"林公子……"那人见林星衍挣扎着想坐起身来,连忙在一边帮忙,一边说道,"你昏睡之中一直叫着……主的名字,可要我去请她过来?"
"你的名字,是叫定春吧?"林星衍的嗓子被水一润,说话间虽还有几分沙哑,却已能顺利发声,不过答非所问。
"是。"
"为何要来……这里。"林星衍话中有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浅淡疑问。
"林公子是为了拾回定春的玉佩才染上风寒的,定春自当前来。"柔柔软软的男儿家嗓音,平日里在苏薄红面前说话也带着三分媚意,只是现在听来,却是十分的认真。
"我不过是个侍人,这本是我的本分。"
"不,林公子,"定春正要说些什么,却被一阵脚步声打断了,"该是药送来了……啊、主。"
进来的居然是苏薄红。
"定春,你先下去吧。"苏薄红眼光只看着倚在床头的林星衍,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定春闻言,向她行过礼后便退了下去。
"星衍……"苏薄红面上神情最终变为三分无奈,走近床前,将滑落的薄被替他重新披上,方才续道,"你赢了。"
"我本以为,那些人都只是些趋炎附势之徒,所求不过自身的绝对安全。但是没想到竟还是有异数……"这里与自己从前的世界不一样,所以也许林星衍所做的一切,会有另一种回报。
或许,应该重新开始,再相信一次的人,是她自己。
林星衍不答,只是微皱着眉头,偏过头去小声咳嗽。
"那么,便如此罢。以后我不会再找事情为难你,其他侍人们我也会去关照。你若还是愿意留在绿觞中,就重新搬回玉房去住,若想要离开,自可去帐房支了银子,无人会阻拦。"苏薄红斟酌着说完,却发现林星衍脸上的血色一时之间褪了个干净。
但此时的她,已然没有询问缘由的立场,所以她只是几不可闻地轻叹,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本来以她如今的功力,自是到了踏雪无痕,不着片羽的境界,但是每次走近林星衍身边,苏薄红便会刻意地将脚步声放响。
是想让他知道,自己已来了。
此时,脚步声正渐渐远去。
林星衍觉得满心的气苦,却在一时间迸发了出来。明明夺了自己主之位的人,是她;为解"沉壁"毒的人,是她;让自己在春寒料峭之时下水拣她侍宠的玉佩,染上风寒的人,也是她,为何她如今可以走得那么自在,不留一丝痕迹?
"……站住。"林星衍的声音听在苏薄红耳中,好像从另外一个维度传来,没有了往日的隐忍自制,却多了几分连她也不由按照他所说的做的强硬气势。
所以苏薄红自然地顿下了脚步。
"不是我想这样做的。"闷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隐隐有几分哽咽。
他林星衍再强、再能忍,最终还是个男人。
苏薄红扬眉,转过身去,重又走到他的身前。
感觉到熟悉的浅淡气息接近,林星衍伸手抓住她衣襟一角,用的力道之大,连苏薄红都觉得为自己这件刚换上的丝衣哀悼。
"从小,我就被教导,绿觞是我的责任。"不知是因为风寒,还是因为苏薄红的无情放手,林星衍只觉得有太多太多藏在心里的东西,如今都急急地找到了一个缺口,想要倾泻而出。
"嗯。"因为衣服被人抓住,苏薄红倒是想离开也不能了,只得顺势在床边坐下,默默看着林星衍开始聚集水气的双眸。
"母亲总是说,我本该是个女子。所以她从来都以教养女子的方式来教养我。"
"因我自出生始,便目有异色,这被母亲视为不祥之兆,所以她让人以点青之术将我双目染黑,而自此我目不能视。"
"在主之位时,我总是强迫自己所有事情都做到最好,即便只有最微小的可能,我也要将它永远地扼杀。"
"所以,这绿觞上下千人,所有的人都可以说我冷酷无情,杀人无算,可以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是,只有你,苏薄红你不行!"
"是……我都明白。"说到底,林星衍不过也只是个少年而已,自小严厉的家教,成年后主之位的沉重负担,无一不带给他巨大的压力,而现在……有些无奈地将面前显然将自己看成发泄对象的男人,苏薄红却不知为何,无法如她所应该做的那样抽身离开。
一直以来,她都在不断地试探着林星衍的底线,但等他真的不复往日的三分冷漠三分隐忍后,却换成她放不开手。
原来世事不过如棋一场,自以为是执子的人,到了最后才发觉原来不过是深陷局中,不可自拔的一颗棋子。
"你夺我主之位。"
"是。"这是苏薄红无法否认的事实。
"你……辱我清白。"
"……是。"虽然他的清白不算是断送在苏薄红手上的,但是接收了这具身体始,便意味着接收了它前主人的一切,这一点苏薄红亦不能辩驳。
"你当着众侍人的面,要我下水为你的侍宠捡回玉佩。"
只觉男人的声音越来越闷,苏薄红低头,才发现原来不知何时,他已被自己揽进了怀里,无声流淌的泪水早已浸湿了自己肩头的衣衫。
"是。"为了不让自己的衣物损毁得更加严重,她只有附议。
"连你中的门槛,都想绊倒我。"
听到这里,苏薄红不由有些愕然,这已经到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地步了吧?不过……
"来人。"苏主的声音中暗含绝世内力,远近之人听之都如在耳边,不片刻就有两个女侍应声走了进来。
"明日之前,不要让本座再看见内房室还有门槛。"苏薄红用的是一贯主式不容反驳的命令语气,是以那两个女侍即使觉得这道命令再怪,还是只能诺诺称是,得令便下去开始着手布置人手。
"星衍,门槛之仇我已为你查办,至于其他的……我人便在这里,你看如何是好吧。"苏薄红语气里三分无奈,却又三分纵容,因为无论如何她也料不到,卸下了层层防备,不再拿盔甲武装自己的林星衍竟是这般的……可爱。
然迟迟等不到回答。
轻轻将他身子扳了过来,却发现他双目紧闭,面带潮红。
认真想来,自己之所以回来,却有几分是担心他裹着那层湿衣回来,会不会染上风寒。没想到先见了定春,又遭他震撼的剖白,到最后竟忘记了初衷。
林星衍与当初的自己的确不同。
无论如何,他身边还是有像定春这样的人。而且,这次,是在她苏薄红的地盘上。
与其让他看清所谓的现实,不若为他撑起一片可以继续保存这份心情的天空,因为就算是她,也想看看,那样的坚持,到了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