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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和色生香 更新:2021-02-07 03:03 字数:3818
忽兮群景之将驰(二)
次日清晨,苏薄红果然一反平日日上三竿才懒懒起身的习,起了个早不说,还亲自备下了车马和一些礼物,将绿觞托付给了瑾之后,便整治行装准备出发。
倒也凑巧,昨晚开始下的一场暴雨到了临近出发的时候终于停了,苏薄红望了望被雨水冲刷过之后一碧如洗绿树,培增娇艳的繁花,念及自己不知何时能再回来,终于在去新的地方冒险的期待心情之外,生出了一番别绪。
在花丛前稍作驻足,看那花开正娇恍如美人芙蓉面,苏薄红这才想起自己似乎遗忘了一件很重要的"行李"。
那人总该不会真的以为,自己肯将原先那位拼命夺来的主大位如此轻轻巧巧地双手奉上罢?说到底自己也是一时意气,恼他明明日前就已在自己面前放下了身段架子,到了紧要关头又拿起乔来,小惩大戒而已。
不过被这事一闹,竟忘了跟他说带他一起去苏家的事,晨起之后又忙于打点,倒是到了现在也忘了知会他。
好在苏薄红今日起的早,又不比从前出个门要赶火车赶飞机的,当下便绕到玉房,要是他人还不曾起身就直接用棉被打个包扔上马车罢了。
在自己的地盘里,苏薄红全无礼节敲门的自觉,玉房的门无事亦不落锁,被她一推就大开了,几步绕到内室,床上的被褥却还是如昨夜般叠得整整齐齐,就连自己随手抛下的剪子也还静静地躺在原处。显然昨晚并无人在此宿夜。
意料外的状况令苏薄红不由扬眉,昨晚一夜风狂雨骤,若林星衍不好好在玉房呆着,又能去哪里?
她此次回去苏家的事在绿觞中不便声张,瑾护法日前对内宣称主闭关,所以现在她倒是不好大张旗鼓地在中搜寻林星衍的下落。
而且……
苏薄红的目光落在了微敞的衣柜上,里面被翻得有些凌乱,林星衍常穿的衣服也少了几套,不由心中一动,等找来瑾问过之后,才知昨日漏夜,林星衍已经出了绿觞。苏薄红自从听他剖白内心后,对他的行动不再多有限制,进出门的腰牌也还给了他,近来更是与他缠绵几日,全上下都知道林星衍目前是惹不得的,所以见他要出门,连问都不敢多问,马上放了人。
瑾护法一边奏报,一边偷眼去看苏薄红脸上越来越深的笑意,不由地脊背上窜起一阵凉意。
"很好。"苏薄红笑得开怀,半晌才说出两个字。
"主,还有一事。"
苏薄红示意她说下去。
"方才准备套车的时候,马厩里一匹马不见了。"
"恩。"苏薄红不过漫应了声,瑾护法也当她并不在意这等小事,继续问道:
"主,现下应该……"
一句不曾问完,便被苏薄红打断:"备马,套车,上京城。"
她此话一出,瑾护法虽是不解也不敢多问,即时照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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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苏薄红大多笑得开心的时候都是她真正动怒的时候,但这次她是真的很开心。
追求享受的她自是不会委屈自己去骑什么马,正靠在她主专属的豪华马车上吃着中巧手匠人按她要求所作的水果味蛋挞,一面撩起窗帘闲看外面的景致。
看来这洛国多半是个还处在封建社会的国家,处处可见的田舍农家,都透出自给自足,与外界基本隔绝的隔膜感。
苏薄红面上虽闲适,然眼神却始终有意无意地扫过车辙边的另一串蹄印,待发现这蹄印越来越新时,脸上的笑意也越深。
马车行得却也不快,车轮子轱辘辘不紧不慢地向前转着,等到了一处山脚,苏薄红眉梢一动,突然传令停车。
"主,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负责赶车的下属有些为难,不知苏薄红心中是何计较,但这位的威仪从来无人敢擅自挑战的,所以马车还是慢慢停了下来。
"本座要等一个人。"苏薄红心情甚好地替她解释道。
下属不敢再问,只是垂首恭敬地退到一边。
不过片时,得得蹄声就从另一条岔路方向传来,绕过来的一匹白马远远看着全身上下一杂毛也无,膝如团曲,额前高耸,甚是神骏。
"是踏云!"见了这马,下属突然惊呼出声,苏薄红却是一脸意料中的了然。
大袖一挥,强劲的内力涌出,就算"踏云"这等神驹亦是抵受不住,高高扬起前蹄,眼看就要将背上一抹白色的身影颠下马来。
那人正是林星衍。他昨夜冒着风雨出门,牵走了马厩中的这匹识途老马,便匆匆上路,只道就算自己目不能视无法辨别方向,这匹马也可以将他带到想去的地方。又顾及苏薄红明晨便要出发,却怕被她发觉,是以趁夜早她一步出。
直到昨夜,他仍以为绿觞是自己的一切,而当它不费吹灰之力又回到自己手中时,竟不若想象中的欣喜。
原来人不过是一种善变的生灵,就连自己的内心,也在无法为他所掌控的时候,变得面目全非。
第一次不曾将所有利害计较在心中转上千回百遍,只是任由自己的身体选择想去的方向。
拿腰牌、牵马、出门。
等到那禁锢了自己近二十年的豪华房殿门的靡气息被道路两旁青草的味道渐渐掩盖的时候,他才发现,离开,跨出一步,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
惊起的马被人以迅疾的动作安抚,险些坠马的林星衍只觉身后一暖,已被人搂着腰重新坐稳,然后熟悉的女声传来。
"离家出走好玩么?"
不由地身子一战,本能地想要挣开去,却被那人搂得更紧,温热的气息一下下袭在他的颈项之间。
苏薄红曾在原先的世界修读过专门的马术训练课程,是以骑术亦算纯熟,一边顾及着林星衍,一边控马缓缓前行,尚有裕余。
"昨日的话,你该不会是当真了吧?"感受到对方身上的衣物半湿,苏薄红不由开始认真思考他就这样在昨夜大雨中奔驰一晚,还走了不少弯路这件事发生的可能。
"你曾说过我可以自由离开。"林星衍努力抵抗着越来越严重的晕眩,紧紧抓着缰绳,好像这是他目前唯一可以依靠的东西。
"我是说过。"苏薄红伸手覆上他的手,及时牵住踏云,堪堪避免了它跑进田畦的状况,然后续道:"不过,此一时彼一时。"
这近乎无赖的话语一时说得林星衍哑口无言,只迟疑了片刻,就被苏薄红勒住了马,自己先跳了下去,之后向他的方向伸出手。
衣襟被指风微微扬起,林星衍知道眼前那人正做出的,是什么样的动作。
"一起去苏家吧。"
女子如是说。
林星衍的手仍执着马缰,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是第三次,苏薄红向他伸出手。
第一次他拒绝,第二次他用计,第三次……大概便是最后一次了。若是换了世间旁的任何一个女子,能走到第二次已是绝难寻的,而会第三次伸出手的,只有面前这个女人。
或许曾有过恨意,有过不甘。然现在的他,到底该不该抓住这只手?
而且,昨夜冒雨星夜兼程的自己,心中所想要去的地方,究竟是哪里?
仿佛是受了什么蛊惑一般,林星衍竟顺从地从马上跨下,被苏薄红稳稳地接在怀中。
"一会到了前面村镇,我们便找个地方让你沐浴更衣。"苏薄红不知何时手里已多了条狐裘,抖开将林星衍微湿的身子紧紧裹住,然后直接将人抱上马车。
下属早已将踏云重新套回车上,扬鞭催马,绿觞主的豪华马车一反之前的悠然,迅速地向前行去。
"星衍,莫非你在担心若是去了苏家会见着我父母?"察觉怀中人身体的微颤,苏薄红不由出言调侃,顺手拂开他额上垂落的几缕碎发,触手处异样的灼热却令她话中笑意尽消。
"星衍?"嗓音中略带了不寻常的焦急,然并未得到回应。
马车厚重的丝绒帘子被苏主以内力震开,驾车的下属还不曾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被苏薄红一把提了起来扔到一边,自己取而代之,扬鞭重重击下,让马车如箭般疾向前。
"离最近的村镇还有多远?"苏薄红脸色凝重,头也不回地问道。
"尚余三十里……"
"该死!"苏薄红不由低咒出声,这古代的马车就算全速前进赶到那里至少也要半个时辰,只怕林星衍病情拖宕则易生变,加之也是她托大了,只道以她现在的身份武功,应该所谓的"意外"就是如同削苹果时不小心伤了手指这种级数的,所以只带了最平常的外伤药品,其他一应诸般药物全无,现下更是连基本的退烧药都找不到。
那拖着马车的六匹马都是万中选一的千里神驹,平日里就算不动鞭子,也比普通的马跑得快上许多,而如今苏薄红毫不犹豫地一鞭鞭落下,反是激起了它们的子,竟越跑越慢起来。
苏薄红感觉到马车的速度放慢,目中杀气一闪而过,一手已抚上了腰间玄铁匕首的刀柄,疾速拔出这把她得自绿觞秘库的上古利器,干净利落地在了其中一匹马的大动脉上。
殷红的血自马颈汨汨涌出,苏薄红回手又是刷刷几刀将套在它身上的绳子尽数斩断,任由它倒毙路旁。
其他几匹马本是通人的名驹,见同伴如此多半亦起了兔死狐悲唇亡齿寒之感,当下撒开四蹄没命似地奔跑起来,兼之方才踏云被重新套回车来,多了一匹马拉车的,现下死了一匹不过与出来时相同,不但没有影响速度,反而更为疾速。
终于在这一路绝尘奔驰之下,绿觞的马车在东风镇最大的开泰客栈前停下时,不过过去了小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