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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和色生香 更新:2021-02-07 03:03 字数:4246
或秋风兮暂起(二)
将人安置在自己的春风沉醉轩中,苏薄红便传令下去要医官速速赶来,府中医官听得是大小姐宣召,都拿出十二分的神来伺候,不敢有半点怠慢,还没等她净完手,就匆匆赶到了。
又是施针又是燃炙一番忙碌,三个医官最终诊断君拂羽不过是一时情绪波动过大,痰迷心窍,才厥了过去,稍缓一缓便自可醒转,无有大碍。至于常年茹素造成的体弱气虚,就不是一时之间可以解决的问题了,需要长时间的慢慢调理才可渐有起色。
为何苏家的当家主夫会被忽视至斯,苏薄红心中先存下了这个问号,至于答案么,既不难猜,也不重要。总之结果已在眼前。
回望床上掩在重重纱帐中男人若隐若现的脸,苏薄红不由有些感慨不知是这洛国水土养人还是君拂羽保养得当,本该三十出头的男人看起来容颜就如二十几岁的少年一般无二,脸颊虽然因为糙的饮食而变得深陷消瘦,反而却透出一股清冷静美的意味来。反观刚才出来迎接自己的母亲,本来就比君拂羽年长几岁,兼之在商场上勾心斗角的事做的多了,又沉迷于酒色,气势犹在,容颜相对来说却要苍老许多,到外面去可能会被人认作母子也说不定……
苏薄红全无腹诽自家母亲的愧疚,四下看了看自己这与整座苏府建筑风格极为相似的豪华小轩,思及自己从进了苏府到现在还没有真正的休息休息,于是坐下一边暗自调息一边开始慢慢细品手边的君山银针,倒也悠然自得。
"薄红……"虚弱的呼声响起,苏薄红拂袖起身,却正好对上男人想要勉强起身的场景。
走进床前扶他坐好,又拿来靠枕垫在他身后,苏薄红的目光落在君拂羽与自己极为相似的薄唇上,稍稍有些失神。
"你还在……"好像拿回了什么失而复得的宝物一般,君拂羽轻轻闭上眼睛,一手却死死抓住了苏薄红衣服一角不肯放松。
他生下苏薄红后才两天,就被人从产床下赶进佛堂冷院,并不知如何与自己的孩子相处,更是从来没有见过别家的父亲是怎么对待自己女儿的,现在的他只知道,只要看着这曾经是自己身体一部分的女子,就好象所有的一切都不值得畏惧了一般。
"恩。放心,我不会离开。"男人苍白的脸上一丝脆弱的表情勾起了苏薄红别样的情怀,忍不住作下承诺。
早就得令下去准备点心的小侍此时端了托盘上来,苏薄红接过上面细瓷荷叶纹的小碗,递到他面前,道:"爹,这是刚熬好的碧粳粥,不妨用些。"
"薄红……"似怨似叹的一声,君拂羽不去接碗,却又重新睁开眼睛定定地看苏薄红,仿佛要将她的样子深深刻进心里一般。
"不过是垫底的,多少还是应该动些。"苏薄红恍若未见,倒是拿出了少有的十二分耐心,
"一会去宴上,多半还要被娘灌酒的,容易伤胃。"
听到苏薄红喊"娘",君拂羽脸上的些微红色在瞬间便退了个干干净净,薄唇抿得死紧,半天才说道:"她……我……不去……"
这意义模糊的几个单词自然不能给苏薄红提供什么完整的信息,她只当君拂羽面薄,也不曾想,把粥塞进他手里,就站起身准备出门与母亲说明此事。
才走到门廊转角,苏薄红却听见房中一声瓷器坠地碎裂声,心中没来由地一紧,身随念动,掠回房中时却见那碗碧粳粥洒了一地,本该靠坐在床上的君拂羽半个身子伏在床沿,正自呕吐不止。
微微皱起眉头,苏薄红不顾污秽走近床沿,扶起君拂羽的身子,看着他煞白的脸色,着实是不明白自己不过是转了个身怎么会发生如此惊天动地的事。
难道……目光落在了地上碎成四瓣的细瓷碗上,苏薄红面色一凛,冷声道:"来人。"
很快便有小侍来清扫了一室狼藉,替君拂羽也换过衣衫被褥后,她吩咐传来的厨子也到了。
那厨子被苏薄红冷锐似冰的目光一扫,抖着身子跪在阶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碗粥中,你可动了什么手脚?"一块破瓷片叮得一声被扔到厨子面前,苏薄红的话中汹涌的杀意让厨子支吾了半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哼。"苏薄红右手微抬,气劲如刀,正要发出,却被人从身后拉住了衣服。
"不……不是……"君拂羽艰难地一字字说着,还没说完又是一阵恶心涌上心头,顾不得其他,只能捂着嘴干呕起来。
见他消瘦的身体在被面下难受得蜷成了一团,苏薄红敛回劲气,从银盘里绞干了帕子替他一点点拭去额上的汗珠,然后再一次转头向厨子问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那碗粥里究竟放了什么?"
倒也是那厨子命不该绝,急出一头汗来后突然福至心灵,道:"……是啦!那粥里下了**汁调味,多半是、多半是公子吃不惯荤腥……"
这看起来荒谬的理由在苏薄红眼中自然只是个保命的借口,但她还是侧过头去征询君拂羽的意见,男人虽然呕得两眼朦胧泪光闪烁,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确认了并非是有人故意下毒后,苏薄红这才卸下一身的寒,命人带了吓得魂不附体的厨子下去,自己则对着仍是干呕不止的君拂羽微微扬眉:"爹啊,你如今这般模样,待会怎么去我的接风宴呢?"
"我……不去……"强忍着一波波涌到喉间的恶心,君拂羽轻轻摇头,声音虽然微弱语气却是十分坚定。
本来有意让这场接风宴成为父母之间融冰第一步的苏薄红自觉讨了个没趣,但看君拂羽现在这个样子的确也无法入席,便也随他去了,心道总之日后机会有的是。
君拂羽折腾了这半日,虚弱的身体实在无法支撑,片刻后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苏薄红觑着机会,等他吐息渐渐变得匀细之后,便去了自己房中重新梳洗穿戴了一番,诸事毕后正巧她母亲叫人来请她去到宴了。
"来来来,红儿快过来坐娘身边,今儿个这场宴席就是为了给你接风备下的,你这个主人却又迟了,大家说,是不是该罚酒三杯?"苏母苏季初盛装坐在正中主座,拍着身边的位置向姗姗来迟的苏薄红笑道。
底下的一群侍宠们都含笑颔首称是,苏薄红也不推辞,拿过面前的海棠冻石杯,一口一杯,三杯很快下肚。
三杯酒一毕,苏薄红突然又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向苏季初道:"女儿有一事禀报母亲。"
像是料到她要说的绝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话一般,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宴席一下子静了下来,苏季初脸上的笑意也挂不住了,只道:"你只管说便是了。"
"薄红已将父亲从佛堂接至春风轩中。"
苏季初显然对此事兴致缺缺,淡然道:"你爱怎样便怎样罢,女儿大了,总是该自己做主的。"
听她这话里语气,却好像苏薄红不是将她的正夫接了回来,而是背着她私下纳了一房小爷似的,这让苏薄红心中疑惑更甚。
不过现下并不是问问题的时候。
她目前,还没有去试苏季初底线的必要,如此旁敲侧击一番,已是够了。
于是苏薄红却也不再提起君拂羽的事,重新入座,与苏府众人一同欢宴起来。
酒至半酣,苏季初醉醺醺地拿着手里的一杯美人醉,手指着席上一众侍宠道:"红儿啊,你难得回家,这些个公子少爷们都是为娘在年内纳的,你瞧瞧可有看得上眼的,便拿去使唤罢。"
席上的侍宠们一听家主如此说,又见苏薄红一等一的好人品,有的就连男儿家的娇羞也顾不上了,羞羞怯怯地向她这边投过媚眼来。
苏薄红内力既高,酒量也就随着变大了,神智还不曾被酒纵,再被一两个浓妆艳抹的"花样美人"眼神一扫,顿时连半分酒意都不剩了,道:"母亲取笑了,他们都是在母亲手下使唤得力的人,薄红如何敢逾越。"
"我看你不是不敢,而是不想吧。"又是一杯酒下肚,苏季初风流的个完全展露了出来,一面勾着其中一个少年的颈子灌酒,欣赏他被女人喝的烈酒呛得满脸通红的样子,一面说道,"只怕你是看不上他们。"
还没等苏薄红有所回应,她便自己续道:"上次你说发现了你们那什么的主竟是个男儿身,寻思着要向他下手,事情怎么样,成了没有?"
苏薄红一时有些讶然,她怎么也猜想不到前面那位居然连这事都与母亲说了,看苏季初的行迹,几可揣测从前的苏薄红是怎样一个人,多半也是极好男色,又喜凌虐之事,跟她从前那个世界里有钱有权玩弄女人的男人相去无几。这件事上她实在无法正面应答,便只是以暧昧的笑带了过去。
"早就听你说那主清泠美丽,只怕比我这座上的人都好吧?"苏季初只当她已经尝过了其中妙不可言的滋味,也不疑有他,续道,"何不带回家来给母亲看看,我们像上次那样……"
语中意犹未尽的部分在苏薄红听来,暗示着一种十分龌龊的可能。习惯地勾唇,道:"只不过是平凡姿色,又是江湖上的男人,哪里比得上这些孩子柔嫩水灵,母亲定是不入眼的。"
"我看,倒是你真看上了人家,不肯拿来给为娘看呢。"苏季初醉眼乜斜,那份慵懒的样子倒与苏薄红更似了几分。
苏薄红索顺着她的意思,又喝了杯酒,默然不语。不过说起林星衍,她倒真还有一事要问。
"母亲可识得一名叫祈紫宸的女子?"看苏季初当时放入自己体内探测的那一缕真气,宏大浑厚,显然是内家高手,一定与武林有所牵扯,所以,这件事问她再合适不过。
"祈家那丫头?怎么你遇着她了?"
苏薄红点头。
"呵呵,我哪知道你们年轻人的事,倒是小时候她和她爹过府来叙旧的时候,被你错认成了男孩,嚷着要娶她呢。"苏季初酒喝多了,话也多了起来,"那丫头倒也长得好相貌,可惜是个女儿身,不然……"
听她又要开始乱想些有的没的,苏薄红敬上一杯酒,堵了她的话头。苏季初是酒醉之人,说过也就忘了,片刻后又重新拾起之前的话头。
"那你也该把那主带回来看看么……"苏季初也就着身边少年的手喝了杯酒,醺然道,"我看你这次回来前事都忘得差不多了,都那么久了还不见你去找你房中的那沈家孩子,从前不是宠得紧的么,好歹也是正经过了门的夫侍,我还指望他给添个孙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