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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和色生香      更新:2021-02-07 03:03      字数:5108
  朱弦休为佳人绝(三)
  就在围观众人惊讶地张大嘴巴,一声惊呼就要脱口而出、十三王女怒气冲天,一手前指就要治罪的刹那,一道玄影以几乎不可能的速度掠到楼前,生生跃至半空,将那落下的白衣人牢牢锁进怀中。等她落地站定,人们才看清原来是个身量不甚高大,面貌却姣好若男子的一个女人。
  那十三王女怒气冲冲地下了楼,看到自己想要的美人被别的人抱在怀里,正要发作,不料抬眼一看,抱人的这个也是个美人,她一向男女不忌,此时心中火气下降,色心又起,正待发话,却被对面的女子截住了话头。
  "是你逼他的。"轻柔地替沈君攸整理好被撕裂的衣襟,苏薄红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到十三王女身上时,暖意尽褪,全数变成深不见底的暗沉。
  十三王女犹自不知死活,道:"就是本王,便又如何?他一个贱民居然敢不从本王号令,死有余辜!"
  "死有余辜,呵。"苏薄红唇角上勾,浅笑起来,眸中的冰寒之色却是半分不改,"无错,便是这四个字。"
  说完,她一步步向前逼近,就连迟钝如十三王女也感受到了袭体的杀气,叫嚷了起来:"快来人,给本王拿下这个贱民!"
  她身后的几个属下上前,还不等抽出兵刃来,就被苏薄红周身旋绕的护体真气撞飞,重重弹在墙上,下场莫不是断手折脚,一时本该人声鼎沸的金错楼中,人都退了个干干净净,只余一室哀哀呻吟之声。
  "饭桶!"十三王女见苏薄红越逼越近,她怀里的男人又垂着颈子,像是全无生气,心中终于害怕起来,喊道,"先生快快出来相助本王!"
  这一声喊在金错楼中激起几许回声,却不曾有人应答。
  而苏薄红自踏进金错楼始,便感觉到的一丝令她如芒刺在背的气息也在此时消失不见。那个高手已然离开。
  以自己现下的功力,对上那人并无必胜的把握,且,他不过是为虎作伥而已,真正的罪魁,正是自己面前这个已吓得面无人色的女人。
  "不会……有人来帮你的。"单手抱着男人轻如片羽的身体,苏薄红唇角的笑意更深,右手提起,掌缘青气大盛。
  "别、别过来,你可知本王是、是谁!"十三王女此时气焰全无,却还是嘴硬,她此时带来的侍卫都死的死伤的伤,最为倚重的那人不知所踪,成为名副其实的光杆司令,饶是如此,她还是觉得嘴上决不能输人。
  "不管你是谁,你在我眼中,都只是一种人。"
  死人。
  苏薄红的笑意中带着毁天灭地的残酷,右手挥下,只见一道无形的气劲划向已然呆在当场的十三王女,她连生命最后的惊恐表情都来不及做出,喉咙便被干净利落地切断。
  "本不该让你死得如此痛快,不过君攸想来不爱看这血淋淋的样子,真是遗憾。"撤手重新抱好沈君攸,苏薄红扣住他的脉门渡过一丝极细的真气护住他心脉生气,冷眼往四周一扫,接触到她眼神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心中一战,冷汗直冒。
  "哼。"苏薄红抱紧昏迷不醒的沈君攸,转身,终于头也不回地踏出了金错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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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安顿好沈君攸和君拂羽二人,苏薄红第一个找的,竟是苏季初。
  "不过才回来几天,便给我闹出这么大的事。"从山中别业匆匆赶回的女人显然对苏薄红有甚大不满,一边看着身边小侍为自己修理指甲一边道。
  "我不过杀了一个人而已。"苏薄红语气的重点在"一个"上。
  "而恰好,那个人是当朝最受圣上宠爱的十三王女。"苏季初语带嘲讽,却好像跟苏薄红一样,一点也不着急。
  "薄红即使不如此做,母亲有一天也会找人来做,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已。"懒得与她再打机锋,苏薄红直接说出心中所想。
  "不错,只是你可真是给我找了个好时机。"若不是面前的人是自己唯一的独女,苏季初还真有把她立毙掌下的冲动,她多年的经营,差点就在这人的一时冲动之下化为泡影,不过,好在……
  苏薄红看着她眸中变幻不定的神色,没有应答,只是从怀中取出一物,递到她面前。
  接过来展开阅后,苏季初脸上最后一丝不悦也消失殆尽。
  "你倒想得周全。"
  "不过是在看账目时想到了母亲欲为之事,薄红不过稍加辅助。"刚才她拿给苏季初的,正是那日与船厂老板签订的一纸合同,"那船下左右各开了四十个舷窗,随时可以成为火铳、火开火的窗口。"
  "从水路比起陆路,自是又容易了三分。"苏季初颔首道,"我这便知会下去,把各处的布置都改了。红儿你这次算是不功不过,之后行事,还要更加小心才是。"
  "这是自然。不过母亲的大事,薄红却不克与事了。"沉吟了片刻,苏薄红道。
  "怎么?我所争的东西,以后还不都是你的,你却想置身事外?"
  "不敢,不过薄红想,自古修身齐家后方才能言治国平天下,薄红身不曾修家尚未齐,剩下的更是无从谈起,所愿不过如此,还请母亲惠允。"
  苏季初看着立在面前自己唯一的女儿,脸上神色倏忽多变,最后很是无奈地叹了一声道:"我也拗你不过。便随你去罢。"
  "谢母亲。"眼中异色一闪而过,苏薄红行了个礼后便退了出去。
  自接手账目,从中看出钱粮流动异常之后,一个疑问始终在她心里盘旋不去。而今天在尚不确定的情况下贸然提了出来,实在是一步险棋。
  不过幸好她所料无差。
  苏家世代从商,财富庶几可与国库相抵,皇家想动苏家也不是一日两日。而苏家,亦不会满足于仅仅是洛国的最大商贾而已。经过代代经营,终于到了苏季初做主的这一代,准备发难。
  苏薄红杀了十三王女,不过给了她一个不得不做的理由而已。然方才开口之前,她对苏季初是否会让自己全身而退尚有疑虑,所幸她现在还不是皇帝。对于她来说,独女总是比王位重要。
  只是她那片刻的神情变幻,却也足够苏薄红背上泛出一层冷汗。隐藏在酒色风流表象下的苏季初,是连她也无法把握的人,深不可测。
  苏季初既已顾念亲情允准自己脱身,她便自可以在这苏府中安安稳稳地做她的大小姐,不必被推到前台当枪使,隔绝外界瞬息变幻的风云,乐得逍遥。
  不过,总还是有那么几个人,让她不能省心……
  湘妃竹缀珠的帘子一掀,发出的悉索声音惊动了守在床边的男人。
  看他一双眸子哭得又红又肿,虽向来都以捉弄他看他要哭不哭样子为乐的苏薄红,终究还是不曾出言戏谑:"你守在这几天了,怎不回去歇着。"
  "那时……若非我……走,君攸便……不……会……"磕磕绊绊地说了一半,君拂羽声音哽咽,再也续不下去。
  "你若是在场,情况亦不会有所改变。"伸手将身子微颤的男人揽入怀中,苏薄红淡淡道,"或者,拂羽是在责怪我去得太迟。"
  君拂羽说不出话来,只是在她怀中用力摇头。
  "好了,事情都过去了。"轻抚他不断抖动的单薄脊背,苏薄红的语调也变得有些沉重,"这样的事情,我不会让它发生第二次。医官说君攸并无大碍,不过是受了些刺激暂时醒不过来,你也不必太过自责,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见他没有反对,便当他默许,苏薄红俯身将人抱了起来,亲自送到西厢,向厨房要了助眠的汤药喂他喝下后,才又回到沈君攸房中。
  看着床上男人沉静的睡颜,苏薄红似乎又回到了见到他恍如秋日里的最后一片落叶,自金错楼上掉落的时候。
  依沈君攸的子,她绝想不到他会如此惨烈决绝,她甚至开始庆幸,当沈君攸被秦家送回来时,若非自己温柔以待,只怕一等他有拿起簪子的力气,便会自我了断。明明已把人留在了自己身边,却还是碰到了这样的事。她苏薄红换了个世界,却终究还是不够强,不够狠。既不能强到护他周全,亦不能狠到对他的遭遇无所感怀,结果还是一样的可悲。
  或许自己所期待的所谓新的开始,不过是过去的重复。苏薄红眼中眸色暗沉,伸手拉起锦被一角,想替他重新盖好时,突然感受到床上男人有了动作。
  他极缓极缓地睁眼,定在苏薄红身上的眼神由迷惘慢慢变得清明,最后如同看到了一刺向自己眼睛的针一般瞳孔剧烈地收缩,无力的双手紧紧抓住被子,仿佛这是最后一件他可以依靠的东西,而苏薄红触到他脸颊的手更使那一侧白玉般的肌肤上瞬间生出许多细小的突起,他的嘴巴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张大,却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君攸?"眉头轻皱,苏薄红只觉得她重新回到了与沈君攸初见的那一日,只是这一次的沈君攸,似乎比上一次的反应还要激烈。
  似是完全听不懂她的唤声,沈君攸更加努力地抓紧了锦被,看着苏薄红的双眼中只有戒备和无边的恐惧。
  "你不认得我了?"一字字问出,心中所掀起的,是连苏薄红自己也想象不到的狂澜。
  回答她的,只有急促的喘息声。
  府中医官很快被召了过来,却也诊不出什么,只道是心中郁结所致,一时迷了心窍,可大可小。苏薄红正欲发作,那边君拂羽听说沈君攸醒了,也挣扎着赶来,堪堪保住了一众医官命。
  "君攸……"君拂羽尝试着靠近缩在床上一角的沈君攸,不料他对他的接近似乎反应不如苏薄红靠近他那般强烈,竟任由君拂羽替自己在单衣外披上一件外袍,然等换苏薄红想去喂药给他时,沈君攸又骤然吓得面无人色。
  君拂羽见状似乎有些明白,伸手去帮他抚背顺气,沈君攸却也不躲,乖乖地任他动作,而苏薄红只要略近床前一步,他便抖个不住,最严重的一次,竟带起了不能控制的痉挛。
  "他究竟是怎么回事。"耐心渐失,看着眼前苍白虚弱像是随时都会化作一缕云飘飞而去的男人,明明心里只想把他拉进怀里好好疼爱,却只能远远看着一手指也动不得,苏薄红终于感觉自己快到了爆发边缘。
  被她拉住了衣领喝问的医官吓得不轻,半晌才道:"沈公子似是只惧怕小姐一人的接触……"
  苏薄红脸色更沉,唇角也开始渐渐勾起,道:"治好他。"
  医官哪敢说一个不字,连滚带爬地挨近床前,就要伸手替沈君攸切脉。
  不料沈君攸见她如此,往后一退,险些撞在床壁,幸亏有君拂羽及时拉着。
  "小姐,看来沈公子似乎……似乎……"医官顿了顿,鼓起勇气才说了出口,"似乎抗拒的,是女子的触碰。这本是心中之疾,常言道心病还需心药医,求之于药石,收效只怕甚微那!"
  唇角的弧度一点点平复下来,苏薄红退了几步,离床更远了些,遥遥道:"拂羽,将手放在君攸颈上三寸。"
  虽不知她所为何事,君拂羽还是照做了。果然对他的触碰,沈君攸不过略皱了皱眉头。将手凌空虚放在苏薄红所说的方位,见她点了点头后,君拂羽狠心聚起力气按了下去。
  那正是睡所在,君拂羽虽无半点内力,位置却找的极准,这一指下去,沈君攸便立时软了身子,重又坠入梦乡。
  苏薄红这才得了机会靠近他,怕他突然醒转,又在另几个道上补了几下。
  "薄红?"君拂羽不解地看着她。
  将沈君攸蜷在一起的身子轻轻打开放平,苏薄红不曾回头,道:"医官,你既说药石不行,那便用心药罢。"
  那医官被她的话一惊,额上冷汗涔涔而下,道:"在下……在下……"
  "你既知有心药,便必有救治之法,请下手便是。"苏薄红安顿好沈君攸,负手站到一边,定定看着医官道。
  自己家传的金针渡之法确是可能救治这般病症,只是……
  "小姐,若在下全力施为,有八分的把握让沈公子不再畏惧女子的接近,只是恢复神智……只怕只有三成机会。"那医官在苏薄红的注视下慢慢敛去汗水,正色道。
  "请。"往边上一让,苏薄红顺便将犹自不解的君拂羽也揽了过来,示意医官上前医治。
  医官深吸了一口气,从随身带着的医箱内取出艾草金针诸般物事,又要了烛火,便屏气凝神,开始施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