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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和色生香 更新:2021-02-07 03:03 字数:3694
ˇ珠帘暮卷西山雨(七)ˇ
冬至日过后,苏薄红开始正式恢复每日朝请。
虽说是重回朝中,但女帝有旨,说她大病初愈,入朝也不必参与议事,所以万事仍是不沾手的,照旧清闲着。
这日入朝前便见太女府照壁上悬着白描勾勒寒梅傲雪的九九消寒图,她先拿黑墨点染了一瓣花瓣,日后按制便该由正君始,房房轮下去。
只是鸣玉轩中早已多日不曾传膳食了,问起下人来,都道不知,连总管都只是摇头。
总不能让人就这样不闻不问地死在自己府中。
苏薄红正想要往鸣玉轩一行,却有小侍来报,锦华楼侧君正等她去吃汤圆,于是终究还是转了身子。
雪玉一般的汤圆在清水里漂着,冒着丝丝的热气,衬得对面男人的清丽容颜也朦朦胧胧着,竟有分说不出来的柔和。
苏薄红心中一动,低头拿匙子去舀汤圆,轻轻一口咬下,心里已然明白过来八分。
"今日这汤圆……"等细细嚼完咽下,苏薄红搁了匙子表情甚是高深莫测,只说了半句,便不续下去了。
林星衍半侧过头来,几缕发丝从肩上垂落,轻轻抿着薄唇,像是在等着什么。
下一刻他的唇便被人不由分说地含在嘴里,细细地碾着搅着,那人齿间残留着的汤圆里芝麻的香味也同时传递了过来。
"味道很好。"等他快要喘不过气来时,苏薄红才满意地停下动作松开了他,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见外面更响,上朝的时间到了。
知道今日为了等自己吃汤圆又亲自手制,林星衍昨夜定然一夜无眠,于是苏薄红也不再逗他了,只让小侍替他换衣睡觉,自己也整饬衣冠准备入朝。
等她走到门口,却听见身后男人低低叫了一声,她转头去看,隔着一层纱帘,他的外衣已然半褪,致的锁骨因为纱的隔绝显得模糊,却仍优美。
只见他半垂着头,也不似有话要说的样子,苏薄红不以为意,脚步略顿,终究还是径自去了。
本以为今日入朝也如从前一般闲闲无事,苏薄红笼着袖子站在丹陛下神情甚是闲适。谁料日常政事奏过一轮,自己却被苏季初点了名。
"太女近日身子如何,都在进什么药?"苏季初高坐在龙椅上,表情模糊不清,语调里却难得地透着亲切。
苏薄红闻言,照实回答,只是把自己身体虚弱之状,硬是添油加醋成了八分。
苏季初为君后仍是商人本难移,事事都算计准却少高瞻远瞩,上次为澹台无垢所制之后,尤忌臣子坐大,朝上总是一副铁面无私的冷酷模样,就连对她独女也不例外,谁知今日却在殿上与她拉起了家常来,颇是费解。
"想来太女身子是大好了,不然如何有此等喜事。"
苏薄红倏然抬头,她并不知道自己有何可喜之事。
与她的视线相接,苏季初无意解她心中疑惑,只是扬手让身边侍人将一个盒子交到苏薄红手上,算是赐给她的。
手中盒子并无重量,看起来该是些细小物件。
苏薄红脸上再无疑问神色,把小盒笼在袖内,敛身行礼。
等退了朝坐在太女府的紫纱轿子里,苏薄红伸手在红底绣金的盒子边上的机括一按,盒盖倏然弹了开来,露出里面闪着细小银光的物体。
却是一个小小的银锁,上面刻着四个"受命于天"的古体字,放在手上把玩,倒也致可人。只是单看尺寸,全然是孩童所用之物,若说是给桐儿的,则在满月宴上便该给了,况且桐儿是男儿,并当不起这四个几乎定下帝国大统的字。
抚着手中银锁上镂刻花纹的细小纹路,苏薄红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复杂,苏季初此举含义甚是不明,莫非……莫非……
才回了府,换下朝服后便有府中略有地位的小侍来见,说是云澈阁公子日间用过当节的汤圆后呕吐不止,请了医官来看过后,诊出的竟是喜脉。
苏薄红放下手里茶盏,垂下袖子来,那银锁滑入掌心,触手处全是凉意。
今日朝中官家为何赐下此物,用意直到此时她才明白了过来。
沈君攸有身一事,苏季初竟比她知道的还要早,端地可以看出,她安在太女府中的,是何等样人物。
苏薄红身为她唯一的独女,她竟也是不能全心信任,不仅安暗桩,还用银锁来试探她是否有心于大位。
广有天下,竟可使亲情变得如许淡漠。
且她终不知她所求何物,不过枉费心思而已。
比天下更大的,是人心。
这是即使是从前的她,也不懂得的道理。
"叫他们备下去,本要去云澈阁。"淡然的声音从口中吐出,知道苏季初心中真正想法,她再无所惧。
如今惟愿……安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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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澈阁与约素小筑本来相距不远,晨起后沈君攸有了症候,这边知他恩宠正隆的医官们便哪管什么禁令,全去了云澈阁献力,最后结论竟是一致,沈君攸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子。
苏薄红是苏季初唯一的独女,如今年纪放在平常人家早已膝下儿女成群,她却只得了一个苏桐,虽算不上是子息艰难,竟也是还没有正式的继承人。
如今沈君攸按名分来说是入苏家门墙最早的侧君,若诞下女儿,以后只要嫡室无出,以长为尊之下,继承大统的多半便是她了。
是以没等苏薄红回府,合府便都忙碌起来了。
沈君攸自隐瞒记忆恢复一事被苏薄红看破后,她待自己固然是没有半点芥蒂,只是自己心中却总是难以介怀,勉强着对她笑附和她,心里总是苦的。谁料苏薄红不过在云澈阁留宿了几晚,就有意把那千叶莲茶换了自己常喝的金露,终是留下如今这结果来。
正自思想着,却被人从后面圈住了身子。
"在想什么?"那人语声略低沉,却是十分的清雅,似是有百般辗转的温柔一般,要将人都融化了。
在她的怀抱里动了动身子,然后放弃似地由她抱住了自己,沈君攸脸上神色复杂。
松开他绕到他身前,苏薄红握过他的手,把今日御赐之物塞入他的手中,只道:"这是母皇听了你的喜讯赐下的。"
看着银锁上的四个字,沈君攸眼中更是流露出淡淡的愁绪来,这孩子的到来太过突然,所要承受的,也太多……
"你若不喜,扔了也无妨,到时候我会送更好的。"苏薄红不以为意地笑笑,伸手抵着他尖巧的下颚强迫他抬头看着自己,对上那似笼着一层轻烟般的秋水双瞳后,又思及一事,便道,"我本还另有礼物。"
不解地看着她,沈君攸心中存了疑问,愁思也被冲淡了些许。
"答应我,不要害怕。"
迟疑片刻后,沈君攸轻轻颔首。
苏薄红却是少有地有些犹豫了起来,"本来你在孕中不宜见此,只是这终归是大畅你我之心之事……"
一语未竟,手却被沈君攸握住了,虽有些冰凉,却柔软而稳定。
又望了他一眼,苏薄红这才轻击双掌,房中原本伺候着侍人都退了下去,又等了片刻,房中放置盆景的小格自动旋转了起来,露出边上一处暗阁,只见一队身着玄色服饰的女卫鱼贯而出,为首的两人手中还提着一个被黑布蒙住了头脸的人。
那人露出来的手上颈上全是伤痕,只身上的一身布衣服是全新的,连尘土也看不见。
"怕么?"
看沈君攸的眼光死死盯在那些皮翻烂的血痕处,苏薄红出言问道。
似乎已经知道她想要他看的是什么,沈君攸缓缓摇头,表示愿意继续看下去。
于是苏薄红也不再有言,挥手让女卫们继续。
"公子,你识得这人吗?"
其中一人一脚踢在那人腿弯迫她跪下,另一人揭开罩在她头上的黑布,恭敬地问道。
甫一见那人容颜,沈君攸竟似再也无法自持般全身狠狠地颤抖了起来,无数黑暗尘封的记忆被唤醒,那残酷的一幕幕恍然昨日一般清晰。
直到揽住他腰身的手微微用力。
"君攸……她可是……"苏薄红语气里似是斟酌着字句,"秦青?"
刹那间双眸被雾气弥漫,几乎不能动作,但男人终究还是颔首。
"你要她如何便说,我帮你做。"苏薄红在得到他的肯定后勾了唇角起身,欺近早已被打得头晕脑胀的秦青面前,笑颜甚是灿烂。
又有女卫抬上来一个几案,上面放置的都是明晃晃的利器,用途一望即知,全是苏薄红近来从大理寺借过府的刑具。
看着这些沾染过无数血腥的器具,苏薄红眼底竟有稚气的愉悦,伸手一一在上面拂过,每每在一些看起来用途最为酷烈的上面留恋,意似不舍。
沈君攸唇瓣死死抿着,因为用力而泛白,走到案边,提笔写下几个字,递到苏薄红面前。
"你要我……放过她?"苏薄红脸上笑意更盛,却是不达眼底,略高扬的话尾显示着游戏被迫终止的不悦。
『为我腹中……』沈君攸还没写完便被苏薄红捏着笔管夺了笔去,被她极用力地带到身前,狠狠地吻住。
本来激烈的吻在女卫拉着秦青退去后逐渐变得缠绵,苏薄红抽出怀中丝帕轻轻拭去沈君攸沾在唇角的银丝,声音无比轻柔:"那你便是愿意为我生下此子了,君攸。"
被她拥着,沈君攸还是不由身子一颤,原来今日,不过是她为自己演的……一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