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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和色生香 更新:2021-02-07 03:03 字数:8265
ˇ珠帘暮卷西山雨(五)ˇ
四季轮替,时序入冬。
冬日天际仍挂着一轮白日,却似封在了冰中一般,不能带来丝毫的暖意。只余凛冽的寒风偶尔才会吹过如今寂静冷清的院落。
刘公公伺候主子喝完药,已然离去,陆隐玉只是一人静静地在床上躺着,看着窗外斜阳,慢慢地没入远处的几抹青峦之间。
这般的等待,总是如此漫长而残酷。
终究黄泉咫尺,竟是不如归去。
拼着全身的力气才把身子支起寸许,这般动作引来的,却是又一阵急喘。
索放弃了努力,任由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就在一切行将结束的那一刻,无法违逆的本能却令痉挛的手指抓住了床头已然失去当初锦绣颜色的香囊,凑在鼻端贪婪地吸着。
唇角勾起嘲讽的笑意,他只是不知,自己居然是如此贪恋此世之人。
然自出生始,所见只是头顶四方天空,此生不见那苍山负雪,明烛东南之浩荡,凌山绝顶,星河天悬之宽广,又如何能够甘心。
只是这一切,如今只怕再无实现之机。
将手指伸入喉间,狠狠地抠挖下去,脆弱的喉中哪禁得如此刺激,下一刻便"哇"地一声将方才吞下的药汁和着丝丝殷红呕了出来,渗入床下的泥土里,很快就消失不见。
"苏……薄红。"失去凭借的身体颓然落回床上,游丝般的声音低低唤出的,却是那印在心上无法稍忘之人。明明如此绝情,对他万事皆不屑一顾,他却因为洞房之夜的那一个眼神,自此泥足深陷,心中思之念之,竟全是她那般模样。
即便江山万里如画,景色无边壮美,身侧若无人分享,也是一般的寂寞可怜。
在看见她的第一眼起,他便知,他想要与之并肩的人,出现了。
未料相逢总是舛错,或许太晚,或许错了时机。
天色渐暗,刘公公却迟迟未归。
陆隐玉知道这是因为所有医官仍依着苏薄红的严令,居于约素小筑中不可擅离,刘公公拿出许多陪嫁财物打点,才换得一个愿意过来诊治自己,只是坐吃山空的,那些妆奁日少,近日医官已是越来越难延请过来。
窗棂上传来细细的簌响,勉强抬眼望去,却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已然开始飘落。
莹白的雪在暗夜中显得格外鲜明,只是这般美丽只能维持一瞬,等雪花落地,却化成污泥一般的颜色,与尘土为伴。
房内无人掌烛,太女府惯用的夜明珠也早已被好赌的侍人偷去当了,此时全然的昏黑着,只有窗外几处积雪投入淡淡的反光,隐约可见远处灯火通明的地方,便是她如今所在的约素小筑。
伸手扣在床沿,想要支起身子看得更真切些,却在动作至一半时眼前一黑,连带着让身子往床下重重栽去,眼看便要撞上地面。
失重的黑暗中,有人稳稳地托住了他下落的身子,动作之间如此轻柔,似乎是一种无法触的温柔。
并不是刘公公熟悉的扶助。
轻轻地"啊"了一声,陆隐玉垂在眼上的睫羽颤动着,却不敢抬眼看看,这人究竟是谁,片刻后,更是连身子也微颤了起来。
这是梦么?显然不是。
最美好的梦境里也不敢奢望的,这一刻的温存。
扶陆隐玉躺回床上,那人的手却似乎并不想松开,像是察觉了他身体的颤抖一般,竟也是抖了一下,然后突然将他紧紧拥入怀里,带着仿佛要焚尽世间冰雪的热度,再也不肯有丝毫放松。
鼻端传入的淡漠气息,已然让陆隐玉知道来人的身份,一时间眼角湿润了起来,颤抖地伸出手去,环绕在那人颈后,任由她以几乎令人窒息的力度抱着自己。
那人进房后不曾掩门,刺骨的冬风从门里吹了进来,还带着细小的冰粒雪花。
只是陆隐玉恍然未觉一般,只是放任自己沉浸在这几乎不可能的拥抱中。
然越是如此想要的美好,越是短暂。
那人的手在他凌乱的发中,贴在他滚烫的颊边,语气近乎痴迷的呢喃。
"拂羽……"
并不大的声音让他如遭电极,全身的热度一点点地退却,僵在那人的怀抱里,逐渐从飘渺的幻境中醒来,这才发现她身上浓烈的酒味。
"……别怕。"着他头发的手一路沿着他的脸颊滑落,在触及他眼角的湿润后顿住。片刻后柔软的物体便带着滚烫的热度贴了上来,一点点吮去那已变得冰凉的体。
只是接下来却有更多的砸了下来,一滴滴恍然孤独无助的样子,一路滑了下来。
托着他脸的手也变得湿润,那人细心地抹去他脸上的每一滴水珠,然后如此切近地与自己贴合着,以唇舌挑弄着他的感官。
"唔……"双眼无助地瞪大,死死抓住被子的手收紧又松开。
明明知道,她此刻想要的并非自己。
但,如此的机会,或许一生只有一次。
自己不知何时,就会如窗外那些雪一样地融化掉,什么东西也留不下。
如果能拥有这个掌握着未来华国万里河山的女子……哪怕只有片刻……更哪怕,只是虚幻的假象,自欺欺人的癫狂。
怀中男人突然变得主动的反应让苏薄红在神智模糊中只觉得满意,转而将他身上那些碍事的衣衫都撕了下来,开始攻掠另一处敏感阵地。
从未体验过的酥麻感从前传到脑中,冲乱了一切。
模糊暧昧的低吟从他口中泄露,朦胧迷乱的视线过处,却见自己羞于启齿的部分,已在女子的挑逗下变了样子。
全无知觉的恐惧让他紧紧抱着贴在自己身上的女子,长长的指甲掐进她光洁的皮肤里,带出血色印记。
"……拂羽。"
在两人之间再无空隙地紧密结合在一起时,情难自禁的低声呼唤从女子嘴中逸出。
脑海中翻涌的痴狂刹那间褪去,陆隐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下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件事。
他将男人的清白身子,交给了一个神智不清,以为自己是另一个男人的女子。
甚至自己对这段欺骗得来的温存,还如此地沉醉。
松开手,绝望地闭上眼睛,任由她一边唤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一边挑弄着不忠于自己的身子,残酷地玩弄着一切。
不知何时竟在如此的难堪中昏睡过去,等陆隐玉抖着长睫醒来,正对上的,是苏薄红漆黑如子夜的幽深双眸中不可解读的视线。
"为何我会在此。"这句话,她问得很淡,并无质询的味道,但却没有丝毫疑问的意思,所以,在她心中,早已有了认定的答案,不是么。
于是陆隐玉仅是望着她,并不说话。
"你既为我正君,我自会抽空来往鸣玉轩。"果然苏薄红的确并不需要他的答案,只是续道,"然,这种手段,不要让我见到第二次。"
牙关咬得紧紧的,浓烈的血腥味道在嘴里弥漫开来,陆隐玉脸上神色变了又变,最终只吐出一个字:"好。"
然后他所见的,不过是苏薄红重新穿得严整不苟,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般,转身离去。
在再望不见她背影的刹那,陆隐玉重重地倒回床中,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落在视线内的,全是一片无尽的白茫。
再也看不到了,他梦中的河山。
又是冰凉的水滴从颊边滑落,连细小的挣扎都已停止,陆隐玉只是静静地躺着,恍若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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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昨日……去了鸣玉轩?"正在查看帐目的林星衍突然被人从后面拥住,自不必回头,也知来人是谁,于是直接开口便道。
"嗯。"苏薄红承认的大方,亦因此事在她看来全无隐瞒之必要。
拿着紫毫的手忽然一抖,一滴墨汁溅在了帐册上,迅速地泅染开来。
慌忙地拿了白纸去吸墨,林星衍动作间,却更似在掩藏着什么情绪。
重新执笔的手被人握住,不能再有所动作。
"没有想要问的了?"阻住他动作的女子扬着话尾问。
"无。"将手从她的掌握中抽了出来,林星衍眼也不抬地续道,"'洛神寒玉'的风采,自然是出众的。"
他此话一出苏薄红顿时勾了唇角,"在我看来,凡有所相,皆是虚妄,什么美色都不过是空的。"
"你何时论起佛法来了。"淡淡瞥了她一眼,林星衍索搁了笔,伸手去触她的额头,果然尚有些异样热度,便不由皱眉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以为意地笑笑,苏薄红答道:"昨日禁中赐下蜜酒来贺我伤愈,贪杯了。"
等了片刻,林星衍传了侍人来,要他备下醒酒汤,这才转而续道:"来的只有御酒?"
"还有征我重入朝议之旨。"
"你本也该去了。"林星衍合上账册,将一旁的文书整理过后抽出一张来递到苏薄红面前,"这是今日医官们诊断的记录。"
拿在手里,却不细看,苏薄红道:"他终究不愿醒来。"
"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林星衍将眼神移了开去,投向一边遮着帷帐的婴儿木床。
如今孩子已然有七个月大,与一般这么大的孩子不同,并不十分好动,总是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床里,玩着太女府各色的玩具。
林星衍接过合府事务后空闲本少,苏薄红又挂心君拂羽的事,所以两人对孩子的事,终归还是有些疏漏了。
似有所感一般走过去把孩子抱在手上,只见他一双与林星衍神似的幽蓝眸子只定定地看着自己,苏薄红不由扬眉,把他又抱高了些。
"照顾桐儿的公公说,前些天桐儿已经能走路了。"见她神色便知她心中所想,林星衍也起身走到近前。
"是么。"苏薄红的语气还是淡淡的,却有丝遮掩不去的喜悦。
当下便把孩子放在地上,牵起他的一只手,由林星衍牵着他的另一只手,两人在两边扶助着,这孩子竟真能跌跌撞撞地从床边走到门口了。
"乖孩子。"重新把桐儿抱了起来,拿过侍人奉上的绢帕为他拭汗,苏薄红的笑,仿佛与惯常不同。
"今日留下用膳吧。"看了看桌上的更漏,林星衍一面把儿子接到手里,一面状似不经心地说道。
"好。"苏薄红半侧着脸,垂手浅笑,细细的阳光从窗棂镂刻美的图案中了进来,恍然间似是可以融开世间所有冰雪。
ˇ珠帘暮卷西山雨(六)ˇ
已然燃至末端的白烛在由窗外吹入一阵冷风后,突然火焰暴长,发出的亮光令昏沉在床上的人略清醒过来。
睁眼不过片刻,白烛便燃到了底,在那一瞬的光亮之后,便渐次地黯淡了下去,终至失去最后一丝光,散出淡淡的青烟。
室内并未因此陷入全然的黑暗,昨夜一场大雪,门外的积雪反映着浅淡荧光,投到室内,恍然让所有摆设染上一层银白。
内室房门的帘栊被风吹动着,发出悉索的声音,却似有人进入一般。
刘公公早已在自己的劝下歇下,此时怎会还有旁人光临这已如冰窟雪洞一般的鸣玉轩?
勉强转头想要看清是否真有人在如此深夜踏雪而来,陆隐玉却发现自己连这般动作都几乎做不到了,全身僵硬着,竟似全不能略动的样子。
就算是想动一动手指,也……
将全身力气都聚在小指上,什么也不去想,只要它略动。
本是冰封雪飘的数九寒天,屋内更是因为他受不了炭火气而不曾燃炉,陆隐玉的额上,却渗出了一层细汗,然后终于见到自己右手的小指略屈了屈。
浅浅舒出一口气,脱力一般再不能够思考,男人不由地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时,却见自己右手被人捧着,无力的小指被含入一处温暖的所在,仿佛被吸吮着。
僵硬合着战栗一路沿着手臂传了上来,瞬间让他的神智又清明起来。
将涌上喉间的血腥味道又强压了下去,放低了声音,好不容易挤出一句带着威胁意味的问话:"是谁?!"
只是来人似乎毫不在意他的话,一路顺着他的手吻了上去,靠近他微微跳动着的颈脉边,戏弄似的,一会将那处含入,一会又作势要啮咬一般。
恐惧和酥麻同时从心底蔓延上来,心跳的速度近乎疯狂,一阵阵地被扯痛着。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睁大眼睛看着那人慢慢地与自己更加接近起来。
柔软却冰凉的手抚上他的眼帘。
滚烫的泪水从她的指缝中渗出来,覆在陆隐玉唇上的柔软带着似曾相识的温柔。
被堵着唇不能发出一个字音,全身都似僵死了一般全不能动作,口更像是被人撕扯着一般绞痛着,但自己那软弱的神智,却在那人每一个抚的动作下几乎忘却所有。
渐渐地连眼前的事物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与那人紧贴着的部分,也慢慢变得冰凉失去感知,唯一能感觉到的,是要将身体里最后一分空气榨干的窒息。
"吸气。"女子的声音还是很淡漠,笼在他眼上的手移开,转而抵在他的前。
一阵温暖从她手中传入他的体内,轻柔地抚平所有鼓噪着的痛楚。
放任自己跟着她的话努力吸气,终于驱走笼罩自己的黑暗,涣散的瞳眸中,重新映出了那人带着深沉夜色的身影。
似是察觉了他的视线,女子略侧过身子,窗外反的雪光正照在她的脸上,如冰雪般的凛然却是如此优雅雍容,带着让人如扑火之蛾一般奋不顾身的沉沦魔力。
"薄、红……"陆隐玉的声音模糊,宛如梦呓。若非以为自己身在梦中,如何又能叫得出那明明在心头转过千遍,却永远没有机会亲口唤出的名字?
像是被他的唤声骇了一跳,苏薄红霍然向着他的方向俯下身来,甩起的广袖将几上的瓷碗打翻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窗外的天色,也在此时逐渐变得明亮起来。
原本带着三分疯狂的眸子,在凝视着男人泛着水光的双眸时,慢慢失温。
熟悉的腥热涌上喉间,他紧紧抿着唇,不让一点渗出。
定定看着他又是片刻,苏薄红面上仍是淡漠着,再停了片刻便决然推门走了出去,全无留恋的模样。
她走得匆忙,只留下在风中开合着的门。
最后,连她的气息,也在冷风中逐渐淡去了。
划过脸颊的泪水因为脸上的热烫未褪而显得冰凉,最终渗进了绣枕中,将上面凤凰翠色的尾羽,染成黯淡的沉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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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薄红一路行来,屏退了所有侍人,亲自挑了帘栊,入了约素小筑内室。
两个小侍正跪在床前喂药,见她进去,匆忙弯腰行礼。
抬手让他们先退,自己将药接在手上,试过温度后,用手巾垫着,盛了一匙凑在沉睡中男人的唇边。
只见他似是有所只觉一般,乖顺地张嘴,把药咽了下去,双眸却还是紧闭着,连垂下的睫羽都不曾颤动一下。
伸手抚在他的背上助他吞咽,然后耐心地换了帕子拭去他唇角溢出的药,苏薄红耐心地等一碗药喂完,才突然地将他没有丝毫知觉的身子紧紧拥着,像是要把他揉入怀中一般。
"为什么不愿醒来。你该知道,我不会允许——你就如此逃开!"苏薄红语气神色间全是坚决,片刻后又转为柔和,"你难道不想,再披一次嫁裝,再坐一回喜轿,再入我苏家之门么?"
回答她的,仍是寂静。
"没关系。"换了姿势把人揽在怀里,伸手拨开他颊边的碎发,苏薄红续道,"我给你时间考虑,晚间我会再来,等你之答案。"
重新将君拂羽抱回床上,拉过锦被罩住他越发消瘦的身子,又将他的神色细看了一遍,苏薄红这才转身离去。
外间早有要替君拂羽按摩身子的小侍侯着,低身给太女行礼时,却觉冷冷得寒气入体,几乎牙关也要打起战来。
大约,是天气太过寒冷了吧。
苏薄红才在府中回廊里走着,却听背后有暗器破空之声传来,护体真气自然生发,将那凌空飞来之物弹开,等她回身看去时,却是一个大雪球。
雪球撞在太女府玄色的墙上,瞬间崩散开来,又落回了墙角扫在一处的雪堆里。
望着男人脸上天真的失望神色,苏薄红终于唇角勾起,上前抓住他因为团雪球而变得湿冷的手。
"好玩么?"从善体上意的侍人手里接过手炉把男人的手塞了进去,苏薄红状似不经心地问道。
用力地点头,沈君攸的眼神干净而澄澈。
"呵。"了他有些微湿意的头发,苏薄红笑道,"衣服湿了,外面凉,还是回去吧。"
也不知有没有听懂她的话,沈君攸重又把手从笼着的手炉里伸了出来,扯着她的衣角在手里缠着,身后跟着的小侍们却在雪上跪了一地。
"本并非怪责你们,起来罢。"敛了眸色,苏薄红只道。
那些小侍们更是怕得全身都抖了起来,却不敢对她说的话有丝毫违逆,当下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
不再看他们一眼,牵住男人的手,苏薄红带着他往自己卧房去了。
苏薄红内力深厚,寒暑不侵,入冬仍穿着单衣,等回了房中内室,一时竟寻不到可以给沈君攸替换的衣物。
任由苏薄红将自己身上被雪水濡湿的衣物脱下,只着单衣的沈君攸本能地贴到她身上,如同小动物一般汲取着温暖。
这才发现自己的房中不曾燃炉,见他如此便顺势拿搭在一旁的裘衣把人裹了起来,软软地抱住。
"还冷么?"
男人被狐裘包得严严实实的,听她问话,先是点点头,后来又摇摇头。
"看来是要叫人再布置一番了。"苏薄红语毕当即把他抱到外室,一边吩咐下人去内里准备。
沈君攸被狐裘裹着又被她抱着,只觉得身上松松软软的十分舒服,不多时便靠在她身上垂着头睡着了,等醒来时,已是躺在层层铺好毛皮锦被的软榻上了。
软榻四周都隔着两层屏风,一层厚实的挡在外面,后又放了一圈暖炉,一层纱制的隔在炉子前面,挡去炭气,一时间室内温暖如春,连瓶子里供的折枝花都似鲜艳了几分。
初醒的沈君攸眼神还是朦朦胧胧的,却知道往坐在榻边的女子身上挨了过去。
"醒了?"挑着眉看他,唇角微勾,苏薄红终是心情略畅快起来。
内室中此时已十分温暖,沈君攸身上还裹着狐裘,睡着时不觉得,醒来略动额上就见汗了,只是他似是全然不知道怎么脱下来的样子,瞪着系绳却不知从何下手,渐渐地连脸颊都红了。
把人抱过来放在腿上,解开狐裘却不许他脱下,苏薄红只伸手去他的额头,片刻后神色略动,收回手后勾了唇角,沉声道:"君攸……"
男人闻言抬头,看着她的眼睛里全是一片清亮。
"你是何时恢复记忆的?"
怀里的身子先是僵了,然后便颤抖了起来,宛如窗外冬风中即将飘零的残叶。
"这是好事。"收紧揽在男人腰间的手,苏薄红脸上仍是笑意未减。
冰凉的体砸在她的手背上,顺着女子微勾的小指一路滑下,落在重重的衾褥中。
"在见到澹台无垢——就是之前那个黑衣国师的时候,对不对?"苏薄红仍是追问下去。
沈君攸无法抬头,脸上的泪水更加汹涌地流下,将她的问话听在耳中,却全然不能做出一个动作回应。
那日重见黑衣国师后,仿佛要将自己吞噬一般的恐惧席卷过全身,破碎的画面与不堪的记忆全都如潮水般涌回自己的脑中,将他推至更加凌乱的境地。
苏薄红与澹台无非去了国师府,合府上下都是乱作一团,小侍将自己送回房后,也加入了外面那些惶惶不安的人群,揣测着太女殿下在大婚当晚如此行动究竟是何用意。
没有人知道他脑中翻天覆地一般的改变。
苏薄红对待失忆痴狂的那个自己的一幕幕在脑中如此清晰,若她知晓,若她知晓自己已然回复所有往日的不堪记忆,是否还会如此相待?
他并非对苏薄红没有信心,却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浑浑噩噩之间,居然还是选择了继续伪装下去,做那个可以让她对自己流露出温柔,绽出笑意的沈君攸。
只是他本该知道,天下本没有什么事,可以长久地瞒过她的眼睛,他所等待的,不过是一个结束罢了。
温暖柔软的唇贴在他的脸颊上,一点点吮去凌乱的泪迹,酥麻微痒的感觉,一直渗进了心里。
"君攸……"从女子唇瓣里吐出来的名字,恍若吟唱,暗含着令人癫狂的魔力,苏薄红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扣上沈君攸的颈项,"我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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