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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和色生香 更新:2021-02-07 03:03 字数:8567
ˇ 珠帘暮卷西山雨(三)ˇ
一路上侍人们见了苏薄红,纷纷地匆忙行礼之余,心中都有些讶异,后来这留言传出府外,简直将太女传成了神仙模样,受了当一刀,在床上躺了几日,竟起身便似无恙一般,若非帝王血统英明神武,哪得如此,这自是后话。
君拂羽犯下的是刺杀太女的大罪,虽则大家心知他是为咒术所控制而身不由己,但总不能开此先例,对他若是毫不追究,终究会埋下往后的祸患,贻害皇族一脉。所以苏季初虽顾及苏薄红的心情,暂时不曾查办他,让他仍居住在约素小筑,但却是形同软禁一般,门外立着的都是禁中的铁卫,腰上悬的都是钢佩剑。
君拂羽身陷如此之境,却丝毫没有想到自己的安危,恍惚间眼前见到的幕幕都是那日将刀子刺入女子间的情状,然后就是一片触目的猩红,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继续思考下去。
为何自己如此的不堪,如此的软弱,竟会被那邪术纵,那一刻的自己,就算身不由已,却亦是同样的无法饶恕。什么都不足以成为他刺出那一刀的借口,那女子,既与他血脉相连,又早已身系他一世喜乐,只是,他那一刺,已将所有脆弱的幸福假象击碎,即便所有人都理解他,愿意原谅他,他自己却永远无法宽宥自己。
他知道苏薄红不会介怀,也有办法让世人都不介怀,只是他自己,已然绝望。
如此残破的身子,不堪的人生,再继续下去,唯有可笑二字而已,继续在她身边,坐享无边喜乐的日子,他即使再奢望,也无法继续过下去了。
如今他心之所系,无非是在了结一切前,再见那人一面而已……
"拂羽!"苏薄红甫一踏入约素小筑内室,便见君拂羽着一身惯常穿的浅色青衣,神色轻松平常地在房中立着,落在她身上的眼神中是纯然的喜色,正心头一松,谁料下一刻他便从袖中拔出一把泛着寒光的小刃,照自己前去,苏薄红见状不由惊呼出声,身形疾动抢了过去。
死死抓住男人的手事,刀尖已然送进去三寸有余,顺着刃槽渗出的殷红很快泅湿了男人口的衣物,洇染出触目惊心的形状。
"你是嫌那日不曾真正至我于死么!"苏薄红迅速地点住他口周围道止血,出言带着七分怒气。
"我不配的。"男人唇角勾出清浅得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的弧度,恍若一朵开在寒冬瑟瑟的春花,眼中慢慢地失去了焦距,说完一句,便侧头过去轻咳,血涌出,他脸上神色却是越来越平静,似是寻得了最后的安稳。
"住口。"把他打横抱了起来,直到将轻如片羽的身子牢牢拥在怀里,苏薄红才觉得惯常的冷静和神智回到了自己脑中,才没有失去判断力地将那在他前的碍眼的匕首拔出,随便抓了个小侍,让他将合府医官都宣入约素小筑。
小侍匆匆领命去后,太女府中医官本就在之前君拂羽中咒术时严令年内不准请假离京,这一宣之下全赶来约素小筑,请过脉后互相商议着拟方,只是到最后竟无定议,最后由一个胆子最大的向苏薄红请道:"公子病况迅疾,主先以固气培元之物入药保其生气不失,然后续如何……"
"你之意为,你们无法决断?"苏薄红淡淡一句,面上并无太多表情,却直看得那医官背上冷汗涔涔而下,半晌才答出一个是字。
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看着小侍扶起君拂羽小心地喂下汤药去,苏薄红才道:"本亦是今日才知,太女府竟养着这一群尸位素餐之徒,好,好得很。"
她此言一出,下面医官即刻跪了一地,为首之人求告道:"殿下恕罪,下官并非推诿,实则因首座未到,难以定决。"
"首座未到?"闻言扬眉,苏薄红转身问侍立一旁的小侍,"本方才着你宣的,可是所有医官?"
小侍忙回道:"禀殿下,真是所有医官。"
"那何以首座未到?"言毕,冷冽的目光直向跪地众人,即便不曾与她目光相接,那些医官亦无不感受到沉重的压力。
一阵静默之下,终于有人大着胆子道:"回殿下,日前正君身上不好,也说是殿下有口喻在前,首座便入鸣玉轩请脉,尚未回返府中医寮。"
"马上去宣他前来,若本一刻之内不见他来,你们便全部自经以谢好了。"苏薄红勾了唇角,态度很是淡然,说出来的话却令那些医官恐惧欲死,当下便唯恐慢了半步地争先恐后而去。
死令在前果然无人敢再有延宕,首座来后很快统一了医官意见,拟出方子来马上着人配方煎药,一番忙碌过后,君拂羽虽仍昏迷,却无命之忧。
将众人屏退后,苏薄红一人留在内室,伸手掬起男人垂在床沿的一缕发丝,看着他在乌发映衬下显得更为苍白的脸,愈形尖巧的下巴,垂着的纤长睫羽投在目下的浅浅黑晕,一时间却有些忘记了前事。
"如今一刀你已还给了我,快些醒来吧。"自己本该是最了解他的人,知道他的苦,知道他的无可奈何,知道他的妄自菲薄,却不曾与他说过半句,任由他在自己的思绪中沉沉浮浮,以至越来越极端。
所以,他虽然有自刺一刀的勇气,却无与她能够从此相伴一生的信心。
只是对于他,她从未有过放手的念头,哪怕一点。
所以,当君拂羽为苏季初所掳,产下她这具身体那一刻起,所有一切便已注定,他休想逃开这般宿命纠缠,总是世间是情全为孽,他若想抽身,已然太晚。
"拂羽,若你还不醒来,明日我便入禁上奏表,要陛下准了你入我府门。"俯身在依旧昏睡的男人耳边低语,略低的声音带着万般来自幽暗空间的诱惑,只是床上那人,不曾有一丝回应。
鸣玉轩自大婚日由太女正君入主后,底下的侍人无不伺候周到,然渐渐的既不见太女殿下稍作示问,反是为那一位约素小筑的君公子四处奔波,其后更是为君公子将在鸣玉轩中诊病的医官首座调出,渐渐也知哪一位才真正是太女殿下心尖上的人,便自疏淡起来不说,竟连主子也支使不动了,久而久之,偌大一个鸣玉轩,连门窗上的大红喜字都不曾揭下,却镇日里连侍人也不见一个,陆隐玉一应衣食,在照应着的便只有那日陪嫁过来的喜公。
那日苏薄红离去后,陆隐玉喘疾与心疾并在一处发作起来,凶险万分,只是苏薄红竟是不闻不问,只随口一句着医官看着便不曾上心。
按制首座去为陆隐玉请脉,一看之下果然是大意不得的重症,便在鸣玉轩中住下,日日施以针灸替他压制病况,谁知又是太女一道口喻,将他传去约素小筑,竟再无人管陆隐玉的病状。
"公公,什么时辰了?"男人的声音虚弱到几乎飘忽,躺在布置洞房的大红喜被中,原本只是略有些瘦削两颊此时已是明显地凹陷了下去,肤色苍白得恍若透明,隐隐浮着一层青气,而艰难开合着的薄唇却是浅紫颜色。
"殿下,约是酉时了。"喜公刘公公是从前洛国里的老人,是以对陆隐玉称呼总是因着前朝旧制。
"扶我起来。"似是神略复一般,陆隐玉稍动了动身子,说完却引起一阵剧烈的呛咳。
刘公公忙上前替他抚背顺气,急道:"殿下,你如今的身子,怕是不能出门见风,千万要保重自己身子啊!"
"保重?呵,为何人保重?"哑着嗓子说着,陆隐玉只道,"陆家不过把我当作一枚棋子,而太女……苏薄红……"
"殿下!"听自家主子居然直呼当今威势无二的太女名讳,刘公公不由忙道,"殿下你如今春秋鼎盛,若是日后能为太女诞下世女,正君之位又是陛下所指,终究还是有望的。"
"公公,你……"陆隐玉再发话时,声音里却带着些笑意,"你莫不是把我方才的话当真了罢?"
他语毕又是一阵急喘,刘公公将锦囊凑至他鼻边轻嗅,又是半晌才渐渐缓了下来。
"唉,殿下,老奴年纪大了,你莫要总与老奴开这等玩笑啊。"刘公公等见他脸上青气略退,方才续道,"老奴两世为人,只求殿下此生平安喜乐,如今老奴看来,若太女仍是待殿下如此,不若放殿下另寻良配。"
他这一番新奇言论听在陆隐玉耳中着实有趣,竟连自己身上的病痛都似轻了几分,奇道:"公公你这番说法,可是要我休妻?"
"殿下恕罪,是老奴多嘴。"刘公公自知失言,却见陆隐玉因此而笑了起来,嘴上虽然如此说着,心中却感欣慰。
"我此生惟愿,见遍山河壮丽之色,无奈总是身如浮萍,无从牵系。"陆隐玉敛了笑意,继续艰难地吐字,语气里多了几分不明的自嘲意味,"但如今……"
"殿下不必担心,太女殿下只是一时迷惑,说到底殿下正君的位置,终究是他人不能替代的。"刘公公忙安慰道。
"她如何想,我又何从得知。"语气还是淡淡的,陆隐玉略有些黯淡的眸中却藏着一丝隐藏得极深的情绪,又似乎看到那日新婚洞房夜,坐在对面苏薄红毫不避讳直视自己的目光,口突地一窒,偏过头去便咳出一口鲜红来。
刘公公顿时大惊失色,又见陆隐玉似是昏沉恍惚的样子,忙乱地想找人叫医官,却无一人愿意替他通传,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心肠略软的,只道别说是无人为他去报,就算报了也无医官在医寮中,此时医官们尽数都在约素小筑,且又得太女严令不准离开,哪里会来管他这受冷落的鸣玉轩。
无法可施的刘公公回返内室,见陆隐玉状况不稳已极,连他说话也听不到了,神色间全是隐忍的痛苦,无力的手抓在前,唇边细小呻吟声声溢出,却连微弱的挣扎也无法办到。
"殿下……殿下……"无能为力的刘公公只能坐在床前垂泪,找出他平日里吃的药来,未料竟连化在水里的药丸也已喂不下去。
"我……没事……公……公"朦胧间伸手,只想要这跟随自己多时的老人不要为自己伤悲。
见陆隐玉如此,刘公公霍然起身,留下一句:"殿下,老奴去找太女殿下,为人妻主,总不该如此不闻不问。"
无力阻止他的行动,躺在床上的陆隐玉几乎将自己的下唇咬破,朱红的血珠沾在唇瓣上,却是异样的妖艳。
ˇ珠帘暮卷西山雨(四)ˇ
"为何他还不醒来?"薄胎的青瓷杯子被重重地放在了银绞丝的紫檀桌子上,杯中茶水竟是丝毫波澜也未荡出,平静的表象之下,暗藏的是女子毫不掩饰的怒气。
"殿下……"当时轮诊的医官慌忙在苏薄红面前跪了下来,求告道,"公子口之伤势已然无恙,如今尚未醒来,只怕是……"
他说到后来,却不由地一顿。
"是什么,说。"苏薄红的声音放得柔软了些,听在那医官耳内却比方才更令她感到恐惧。
"只怕是公子自己不愿意醒来……"抖索着声音说出最后半句,医官再不敢抬头与太女目光对视。
预想的斥责不曾发生,一阵静默之后,却听见女子沉声道:"起来吧,你退下。"
医官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躬身告退。
"不愿意醒来?呵。"
你可以骗过她们,又如何骗得过与你血脉相系的我。
低头便将男人玉色的圆润耳垂含入口中,以舌齿轻轻地啮咬舔舐,若放在平日,他早已面上飞红,明明情动却仍是拼命开始抵抗自己的碰触。只是如今,静静躺着的人身体竟还是一片死寂,连垂着的睫羽都不曾起些许颤动。
苏薄红见状不由齿间用力着,不知不觉间,却将那一块白玉耳垂咬出一处细小伤口,竟自渗出琉璃色的红珠来。
眸色顿时一黯,苏薄红直起身,伸手轻抚那一点朱红,却无意将它拭去。
"我真的让你如此厌恶,不能以死来摆脱,就要用这种方式逃开?"手指从男人的耳垂移开,转而覆上他紧闭的双眼,"用心来看,如今的你,就算是再入轮回,亦不能摆脱你我逆伦之罪。"
手心略微地搔痒,仿佛是男人的睫毛轻轻动了几下。
苏薄红唇角勾起,续道:"醒过来,与我一起,享这黑暗无间之幸福。"
谁知手下却是再无动静。
笃定等待的闲适渐渐被找不到方向的惶惑恐慌取代,一炷香的时间静静流逝,床上的男人还是没有丝毫的回应,睫毛的轻颤,也早就停止。
"君拂羽。"抓着男人的衣襟将他半身提了起来,看着他无力的手垂下来打在床沿,瞬间泛起的绯红让苏薄红只觉一阵迷惑,嘴中剩下的半句威胁也忘了出口。
难道与自己在一起,终究只能带给他伤害?
"醒过来吧,拂羽。若是醒来,你要离开,我再不拦你,如何?"放柔的声音暗藏着无数甜蜜的诱惑,只要醒来,只要醒来……
"殿下,见老奴一面吧,世子快不行了!"一声尖利苍老的喊声却突然传来,将魔咒般的气氛打破,怀中人再无任何反应。
"谁?"
苏薄红语调不变,外面常在她身边伺候的侍人却只她动了真怒,唯唯诺诺半日,才有人隔着帘子来报,是伺候正君的刘公公,不知为了什么事要来见太女殿下,外面的人把他给拦下了,他便在外间高声喧哗起来。
静静地听完后不置可否地一笑,苏薄红只是放柔了动作将君拂羽抱回床上,替他塞好被角,然后才起身道:"让他进来,本在外间见他。"
外间早有侍人将刘公公引入外间,让他在地上跪着,等苏薄红问话。
里面侍人挑了帘子,苏薄红从内室出来,也殊无要他起身的意思,只是在紫檀木绞银的椅子上坐下,等了片刻,才道:"你是何人,找本又有何事?"
"回殿下,老奴是伺候鸣玉轩正君殿下的奴才。"
"哦?怪不得本觉得你有些面善,便是当日向本报来正君病重消息的人么?"
她这话问得轻松,听在刘公公耳内不知为何却是心中一沉,听这太女话里的意思,竟不是先前不知他家主子病重,而是知道了却置之不理,如此想着,他一时间却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说话?"拿起侍人奉上的君山银针凑在唇边浅啜,苏薄红续道,"若无事,本便恕你冲撞之罪,回鸣玉轩罢,只是,不要再有下一次。"
刘公公不防她有此一说,所有的话都似被堵了回去似的,半晌不知该如何开口,再偷偷抬头时,却见苏薄红起身,正欲离开。
"殿下!"他一时情急之下,竟膝行上前抱住了苏薄红的裙摆,只是求告道,"正君殿下病情危殆,殿下却将所有医官召入约素小筑严令不准擅离,是要正君殿下的命啊!"
苏薄红只是低头冷冷望着他,唇角微微勾起,语气冰凉:"本要如何做,尚没有你置喙的余地!"
"求殿下救救正君殿下!"没想到刘公公既已做到如此地步,全然把其他都置之度外了,泣声道。
"放肆!"苏薄红态度不见软化,反是唇角勾得更高,"来人,把这奴才拖下去,上家法。"
那刘公公已然说不出话来,只知道不停地伏在地上磕头,样子极是狼狈。
几个孔武有力的女侍听了苏薄红的吩咐,便从两边上前把他架了起来,就要把人往门外拖去,只是才来的门边,却又都退了回来,躬身行礼道:"公子。"
苏薄红闻言搁了杯子抬头望去,来人却是方才被她留下的林星衍。
男人脸上神色略有些憔悴了,漂亮的幽蓝色眼睛里的光采亦稍稍黯淡着,松松裹在外面的一身纯白织锦纱衣衬得垂在身后的乌发鸦翼一般,浅色薄唇微微地抿着,颜色间,又是倔强又是几分疲惫,全是她方才匆匆赶来约素小筑之前未曾发觉的。
"怎么动了这么大的气。"林星衍阻住了往外走的侍人们,走到苏薄红面前,纤长的睫羽垂下,遮去了他眸中神色。
"我何曾动气。"苏薄红唇边浅笑一抹,望之可亲,"倒是你,怎么还是过来了。"
"终究还是不放心。"垂着头说着,林星衍往刘公公的方向略看了眼,又续道,"拂羽之事我听闻了,如今你又何必拿下人来开刀。"
苏薄红眼中掠过一丝异样光彩,只道:"星衍若是如此想,我便放过他,也不是不可。"
"嗯,便如此吧。"顺着她的话轻轻颔首,林星衍站在苏薄红身前三尺,便停步不前。
随侍众人陆续地退了下去,苏薄红便把他拉了过来,林星衍一时不防,却是跌坐在了她的腿上,顿时面上浮起淡淡晕红。
"为何要我替你做戏,给那个公公人情?"虽则有些羞赧,苏薄红却只是搂着他的腰抚着他的鬓发不说话,林星衍终是开口问道。
"哦,是吗。"苏薄红仍只是笑,"不过是我喜怒无常。"
"鸣玉轩……才是你的正君居处。"对她的怀抱开始略微地抵触起来,却被女子把手抓在掌中。
"别闹了。"将他略有些濡湿的手心攥在手里,展开,苏薄红的语气似是认真,"我的确有心将太女府交予你。"
她这话出口,林星衍突地一惊,什么也顾不得地转过头去,虽未开口,惊讶都满满地写在脸上。
拨开他脸上的几缕碎发,苏薄红笑得闲适,"怎么,要林大主掌管小小太女府,却是大材小用了?"
林星衍心中全是一片茫然,只见苏薄红带笑说着,她说什么却都听不入耳内一般,她之意为,她之意为……
"既入我苏家之门,你还想逃么?"勾着他削尖的下巴强迫男人对上自己的视线,苏薄红续道:"如今我能信任之人,唯你而已,星衍。"
话尾微微地上扬,充满了惑人的语气,令人不由自主想要跟随她所指示的方向。
"……嗯。"终究是对她无法拒绝,林星衍恍惚地颔首。
"乖。"苏薄红着他的头发,笑得更是开怀,眼底情绪却是不明。
手紧紧抓住了衣摆,几乎把衣衫揉皱,面前女子眼中似是浮冰皆化春水的脉脉模样,衬着窗外入的熹微月光,却是万般地动人。
"啊、"突地一声短促惊呼,却是苏薄红竟将他抱了起来,往外走去,林星衍不由失声。
"今晚去你处。"不容他再有所异议,苏薄红就这样把他抱了出去,"我也很久未见桐儿了。"
"你的伤……"顾及苏薄红尚未伤愈,林星衍不敢使力挣扎。只是微微动着身子。
"无碍。"太女府中有的是灵丹妙药,禁中又流水价赐下,国师府中亦常常有些施过术法的物件送过府来,她的伤想要不那么快好,都几乎是不可能。
林星衍抿着唇不再说话,任由她抱着自己往锦华楼去了。
正是月上柳梢之时,新月如钩洒下一地清辉,照着紧贴着的成双背影,几欲羡煞交颈沙洲的鸳鸯。
然皎皎明月照不到的某处,却是……
"殿下!"在约素小筑险险逃过一劫的刘公公进入鸣玉轩内室,映入眼帘所见便是令他险险惊呼出声的景象。
"……噤……声。"
只见陆隐玉半身跌在床下,却有半身拖在床上,一头乌发散乱地披着,越形深紫的唇瓣上布满皲裂的纹路。
慌忙跑过去把他扶了起来,刘公公急道:"殿下你……你可别想不开啊!"
无力地望了他一眼,陆隐玉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明明如此憔悴,却在清冷中荡出十分的风情,病痛折磨之下,竟也未曾让他失去"洛神美玉"的绝世容颜,反是不经意间露出的一丝脆弱让人对他的容颜更加沉醉:"我……只是……渴了。"
这才恍然大悟的刘公公正要去斟茶水,却见室内的一套瓷杯全砸在了地上,里面的茶水流淌了一地。
去重新找来茶水斟好凑到他嘴边,刘公公不由垂泪:"殿下,你这是……"
"是……我……"艰难地吐字,陆隐玉口猛地一窒,又是熟悉的腥热涌入喉间,滚烫的血合着绞碎的腐冲出唇边,"哇"地一声便尽数染在了大红的喜被上,片刻便消失不见,与那刺目的红溶在一处。
"若我……若我……无幸……"似是有了什么觉悟一般,他突然抓住刘公公的手,十指紧紧扣入他的手腕,"陪嫁妆奁中尚有……宝珠……名器……公公你……"
"殿下!"刘公公竟无言以对,跪在地下几乎泣不成声。
口又是一阵紧似一阵地绞痛起来,陆隐玉终于连说话的力气都失去了,茫然间只想得到,那人如今与人同温鸳梦,合欢正盛,可曾想到,她这名义上的正君,却在这冷清的鸣玉轩中挣扎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