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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红粟      更新:2021-04-25 22:23      字数:11936
  第九十一章彩蝶盛会1
  接下来的节目,倒是没有什么新意,四面八方赶来祭祀的越族人,也只是跪伏在地,而那些她们带来的贡礼,则仍旧由三十六名童子抬了送上去。
  也不知那圣子使的什么法子,那些鲜花彩绸,竟凭空飞舞起来,仿佛有了生命一般,长到了那根直通云霄的石剑之上,甚至还抽芽伸藤--不过大半个时辰,原本光秃秃灰糊糊的石剑,竟被鲜花和彩绸装点成了一道直达天际的花柱。联想起那个花神降世沐浴的传说,还真有点儿迎仙天梯的味道。
  楚泠月这里不过一时感慨,她却不知道,这个被她意淫成天梯的石柱,本来就是越族千百年来信奉花神的莅临之路,也就是通天之梯。这些东西,那位上通天文下至地理的向导也从未见识过,楚泠月自然也无从得知。
  莲花峰顶数百人越人俱都被这神奇的一幕所慑服,心里惊骇之极的同时,也无不欢欣鼓舞。给花神献上的鲜花,能够落在天梯上的越多,就说明这一年花神对越族族人的敬奉越满意,也就意味着,这一年花神会给越族降下更多的福祉。保佑越族族人健康安乐,保佑这块土地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更何况,今年的鲜花不但全部落到了天梯之上,而且还生根发芽,转眼间就焕发出勃勃生机!这可是越族史无前例的了。
  司徒溟月被这神奇的一幕惊呆了,只知满眼崇拜地望着绚烂的花柱。楚泠月表面上也是一片神往,心里却不以为意。那日,她早就观察过那些小童,自然知道那些东西极有可能是巫术幻术的一种,这种落地生根的把戏,她虽没有见过,可是中国古代的书籍上可是有不少的记载,据说,早在隋唐时期,就有人能够种下梨子桃子,转眼长成果树,还挂满了果子,甚至,在场之人还可以亲口品尝那果子的味道,尝者无不谓之甘美非凡。
  梨子都能当场种出来,何况只是将鲜花种到石柱上?
  楚泠月这里正暗自腹诽着,那边的祭祀大典在一片祈祷称颂声里,就堪堪就要结束。
  对着花神一通歌功颂德的吉祥祷词之后,越族人神色恭敬地起身,正欲像往年一般,下山离开,却不想那位一直背向众人的圣子,却突然发言道:"请诸位族人留步!"
  声音如雏凤清音,动人心魄。越族人,包括楚泠月和司徒溟月也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
  再看那白色的俊逸背影,却只是默然肃立,似乎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圣子开口,越族中几位德高望重的寨主交换一个眼色,终是害怕迟了下山,冲撞了花神,眼神交流之下,推出最大山寨望月寨的寨主毋喑上前一步,恭声问询:"时辰不多了,圣子有何教喻,还请明示!"
  毋喑话落,众人静候片刻,就在众人以为圣子不会接话之时,那个雏凤清音再次泠泠传来:"敢问诸位族人,我越族之人久居这山野瘴疠之地,熟识药物,豢养虫豸,所为何来?"
  这声音虽然清泠,却自带了一种凛然之意,听在众位寨主耳里,自是心下凛然,各自暗暗盘查自己和寨中人的行为是否逾距的同时,也在观察身旁各位寨主的神色,希望在别的人脸上看出点什么端倪。
  这越族虽说七十二寨一百八十二洞同属一宗,但自从上任族长仙去之后,诸位寨主洞主各有所属,暗暗分裂成了数个派系,诸派系又力量均衡,各不相让,各自制衡,致使族长之位空悬数载。
  此次,圣子发言申饬,必是事出有因,若是哪一家除了逾距之事,势必会招致圣子,甚至花神的惩罚,自然也算是祛了一派敌手,剩下的自然乐见其成。
  这里众寨主各怀鬼胎,暗自揣摩不说,圣子这句话问出来,场中自有两人已是震动。
  豢养虫豸--楚泠月很自然地就想到了越人擅长的蛊术。这蛊术就是豢养一些蛊虫,从而达到或控制人,或杀人。当然,还可能是救人活命,延年益寿。只不过,既然能引起圣子质问,楚泠月自然不会以为是因为是后者。
  另一个盛装少年也是变了颜色,不过瞬间,他的脸上就又恢复了平静无波。
  金线蛊,虽非越族普通族众所能,诸位寨主、洞主甚至各寨祭祀、阿訇大都熟识,并不少见,想必,他只是少少使了那么一次,不会正好被圣子发现。
  少年刚刚安抚了自己心中的恐惧,就听得前方一位寨主扬声道:"我越族族人蒙花神庇护,得以在此烟瘴疫疠之地繁衍生息几百年,豢养虫豸,自然是为了避瘟疫戾气,健体强身。"
  "对啊,对啊!"
  "这豢养虫豸之术,乃花神所传,自然是为了族人福祉……"
  剩下几个寨主不甘落后,纷纷附和,同时似也在努力表明,自家寨子里绝对不会违背族规。
  那白衣的人儿却完全不为这一阵乱哄哄的喧哗所动,只默默静立。
  须臾,诸位寨主洞主明志已毕,得不到圣子的回应,也有些无趣,讪讪地闭了嘴。莲花峰顶再一次恢复了一片安静。
  圣子不语,却只是抬起右手,一抹碧色闪过,箫声又起。
  众人错愕间,微微的空气振动之声,渐渐临近,渐渐清晰--
  天际,飘来一片云彩。
  一片五彩缤纷的云彩。
  一片五彩斑斓,色彩缤纷的云彩。
  云彩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不知谁发出一声惊呼--
  "彩蝶盛会!"
  第九十二章彩蝶盛会
  第九十二章彩蝶盛会2
  无数只蝴蝶,翩跹飞舞,头尾相接,重重叠叠,斑斓的色彩耀花了人眼,灵动轻盈的生命,似通人性一样,又震撼了所有人的心!
  随着第一声惊呼,峰顶的人都被这奇异而又美轮美奂的一幕震惊,惊讶之后,更多的是赞叹,甚至膜拜。今日登莲花峰,先是鲜花开满天梯,后是蝴蝶盛会,这其中任一件都是传说中才有的胜景,却不想一天之内就都看全了,实在是来的太值了。
  相应的,绝大多数越人,也在心里欢喜,这样的胜景,又在莲花峰顶花神祭上出现,应该是表明着花神庇佑吧?今年的年景一定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比往年都好吧!
  只是,人群中也有人没有想得这么简单,今晚的两件事,美则美矣,却不一定真的是什么吉兆!
  几个各领一派的大寨主脸色各异,阴晴不定。掩藏在人群中的楚泠月和司徒溟月也没有普通山民们的乐观想法。她们都看到了,这蝴蝶盛会并不是自然形成的,因为那位白衣圣子,还立在崖边,持萧而奏。
  她们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问。楚泠月微微一笑,揽紧怀里的人儿,让他尽管安心。不论如何,她自会保他无虞,至于其他的,既然都不明白,耐心等着看下去就是了。
  蝴蝶云彩慢慢地飞近,就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待这些美好的精灵飞到近前的时刻,这片斑斓的云彩却在莲花峰内侧的石崖上空停住了。无数美丽的翅膀擅动着,本是无声的飞翔,也因为蝴蝶裙数量的庞大,也搅乱了静止的空气,带起丝丝的风声。
  渐渐地,没有规则的蝴蝶云彩,慢慢地摊开,变薄,成了一面竖立在半空中的彩色墙壁,又像一面彩色的旗帜,在风中飘动。
  就在人们还沉醉在这令人目眩神迷的奇妙变幻之中时,半空中旗帜上斑斓的色彩突然模糊起来,就像海市蜃楼一般,渐渐变得朦胧飘渺。又过了片刻,这朦胧中渐渐现出一个个清晰地画面--
  街头,花海,身着节日盛装的人们,脸上洋溢着欢乐。
  就在这一片祥和的背景之中,一个年轻美丽的容貌突兀地成为了画面的焦点。只是,那张美丽的容颜上,是不容忽视的嫉妒和阴鸷。他视线所及之处,一对璧人的模糊背影,正渐渐融入人流。
  人群中稍稍有些骚动,似乎有些人还轻声惊呼出一个名字,却又被身边的人及时捂住了嘴。
  接下来的画面中,美丽的少男,浪荡轻佻的女子,还有一只金线绣就的荷包……
  再接下来,画面一转,一个女子在地上抽搐着,痉挛着,手指无意识地撕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乃至头发、皮肉……
  画面没有声音,但所有看到这个画面的人,都能感受到被那淋淋的鲜血和破碎的皮肉下的痛苦,比这皮开肉绽更甚百倍千倍!
  楚泠月在看到第一个画面,结合圣子先前的话,心里已经了然。她无声地将司徒溟月揽在怀里,不让他再一次受到那样恐怖画面的惊吓。
  画面终结在一片淋淋的血光之中,然后,那斑斓的蝴蝶彩云,就仿佛被风突然吹散了一般,飘忽之间,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中。
  "不知各位可看清了?这是用来强身健体,还是避瘟疫之戾气?"清泠的声音响起,众人才从震撼之中醒过神来。
  那几位大寨主的脸色喜悲不同,毋喑脸色铁青,强自镇定,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紧紧握起,想要说些什么,张张嘴却终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画面上的人,她太熟悉不过了,那是她心中的宝贝,她的独子--凤兮。
  凤兮自小受她宠爱,是娇蛮任性了些,但还不是不知轻重之人。那日的情形看来,凤兮必是受了什么委屈,或是受了什么侮辱,这才出手惩戒一二,也必定想着过后就给那人解药的……她只有凤兮一个孩子,她绝对不会让凤兮有什么事。
  这件事,若是平日,毋喑并不觉得如何,只是,今日被圣子提到这种场合,又当着另外几个派系在场,只怕圣子不想过于加责,那些人也不会轻易放过她们母子,究竟该怎么办,才能保全凤兮呢?
  毋喑心思急转,一时也难以找到万全之策,正犹疑间,就听得旁边一个暗含讥讽的声音道:"此等作为,实在是违背越族族规,更是违背了花神的神谕,敬请圣子重裁,以报花神,正族规!"
  毋喑愤怒地盯着这个叫萝旭的寨主,恨不得用眼中的怒火,将她的上下翕合的嘴巴烧焦,却只换来萝旭一个嘲讽的眼神。各大派系争夺越族族长之位十余年,今日势力最强的毋喑被圣子揪住了小辫子,作为竞争对手的她自然是从心里乐开了花。毋喑只此一子,若是借圣子之手断了她的子嗣,她毋喑只怕再也无心争位了吧!哈哈……真是太好了!
  面对萝旭明显的落井下石,毋喑怒火中烧,开口正欲辩白,却听得另外平日里与她并不亲近的寨主雷岩开口道:"圣子为花神之使,自然可以明察原委。雷岩虽不能知其详情,但也可以看出,画中的男孩子是受了羞辱之后,方才出手惩戒恶人。此事虽是用蛊有误,却也有情可原。雷岩想,即使花神圣断,也必会考虑人情。更何况,受制之人只是蛊发,并未丧命,想必解蛊不难,更何况,那个男孩子只怕也只是想出手惩戒一番,再替其解毒而已,并非取其性命,故而,此事也只是少年心性,大可不必过于紧张……"
  雷岩这番话说出来,听在毋喑耳朵里,无异于久旱逢甘霖,双目欢喜,心思也活了,使个眼色,站在她身后的数名随追者,立刻有人站出来,附和雷岩,更有几个毫无起眼的人,无声地退入人群……
  第九十三章曲终人散
  第九十三章曲终人散
  几名寨主七嘴八舌的开脱一番之后,毋喑正正脸色,清清嗓子,将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这才郑重开口道:"圣子所言此事,你我众人皆已知晓,如何论处,尚需商议决断。但此时此地,议论此事,却不合时宜。若是我等在此耽搁太久,惊扰亵渎了花神,那可就是万死莫赎了。"
  此话一出,周围人蓦地记起身处何处了。不论刚才作何想,若是为了争族长之位,真的惊扰亵渎了花神,那就不是她一个寨主的事儿了,只怕将来整个越族都会招致灭顶之祸。
  于是,众人纷纷附和,几名外围的小寨主闻言则开始率人走向山道,准备下山。
  见此形势,毋喑心中略略放松,却仍不敢大意,对那一直保持沉默的白色身影恭声道:"即如此,我等就先告辞,待事情处理之后,定将给圣子传讯。"
  说完,不等圣子反应,使个眼色,手下的心腹自然心领神会,即刻组织各寨山民准备下山。
  "慢着!"萝旭厉喝一声,止住毋喑几个心腹的行动,目光凛凛冷眼盯着毋喑道:"毋喑阿姐,看你的意思,这个违背族规的人是你的了?"
  毋喑一惊,随即懊悔不迭。
  她虽宠溺凤兮,但凤兮对族务无甚兴趣,她又疼惜凤兮年幼,也未曾过于逼迫,加之,萝旭、雷岩等大寨主,平日里往来不多,若非花神节等重大族务,极少凑到一起的,故而,她们并不认识凤兮。可是,情急之下自己竟然乱了分寸,几乎自动将罪过揽到身上……
  毋喑眼中的懊恼一闪而过,却未逃过盯着她的萝旭的眼睛。也不等毋喑反应过来,萝旭更进一步,冷声道:"我想,圣子既然在此时此地提出此事,必定是得了花神的均旨了。毋喑阿姐,既然如此,也不必再回去麻烦了,就再次将那个违背族规的人带出来,交给圣子处理吧!"
  一个人神色慌张地挤到毋喑身边,附耳一阵低语,毋喑脸色霎时惨白,只有转到萝旭脸上的目光异常的黑沉,泛着一种异样的光,让人禁不住联想起某些爬行动物那种阴冷的目光。
  萝旭说着,视线对上毋喑的,那惊人的森冷,也让她忍不住下意识地移开目光。不过,也只是片刻,她就稳定了自己瞬间的心虚,再次镇定之后,脸色不变,只是唇角微微勾起一个极细小的弧度,带着淡淡的嘲讽,道:"怎么?毋喑阿姐是不是有什么不便啊?要不,就让我青云山的娃子们出面吧,小妹我倒是不怕那些虫豸的小把戏……"
  只是,她这话未说完,目光蓦地看到人群里一个向她微微摇头的壮妇,剩下的话就此堵在了喉咙里,吐之不出,咽之不下,急忙掩饰地别传了头,掩饰住骤变的脸色。
  毋喑心里懊悔万分,接到手下回报没有找到凤兮,又听到萝旭如此说,还以为凤兮已经落入了她的手中。
  有惊又急之下,心中想到的都是惩处违背族规之人时,那惨厉至极的情形,甚至,她的脑海中,凤兮已经被施以最残忍的嗜心蛊,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抽搐,哀哀惨嘶……哪里还顾得上注意萝旭的神情变化。
  而就站在她和萝旭之间的雷岩却将两人的神情举止尽数收进眼中,心中有数,却并不着急参与,一张脸带着温文尔雅的微笑,目光在对峙的两人身上转过,却并不参言,而是转身对着那一直沉默的圣子的背影躬身道:"花神临世之辰将近,此事如何裁度,想必圣子定有决论,还望圣子明示,族民也好依照行事!"
  雷岩此话一出,无论是萝旭还是毋喑,虽怀着不同的心情,却都将目光望了过去,盯着那个白色的清逸身影,等着他的回应。
  众目睽睽之下,那白色的背影却似无所闻无所觉。也不应答,反而手臂轻挥,碧影一闪,手中的玉箫滑过一道漂亮弧线的同时,也发出一道萧音,只是,那道萧音极淡也极浅,就如闺中的一声轻叹飘落风中,转瞬不见。
  只不过,这边毋喑几个大寨主的脸色,却在听到这丝萧音的同时,遽然大变!
  那丝萧音方落,天梯上怒放盛开的百花竟如被狂风卷过,花瓣如雨,缤纷而下。虽是落花,芳菲凋零,却分外的绮丽,美轮美奂,惑人心神。
  而且,这花瓣雨竟不是垂直落下,反而如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牵引了一般,纷纷扬扬,飞到聚集在峰顶的人群中,沾到每个人的头顶、发梢、衣襟。
  越族人虽然世代居住在四季如春的云州,却也没见过此等美景,有些年轻人,忍不住地伸了手去接。也有的调皮地仰起小脸,伸出舌头,那花瓣也似有了生命一般,落入口中,齿颊瞬间溢满甜香或浓或淡。
  隐在人群中的楚泠月和司徒溟月,同样为这美景吸引,但楚泠月却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甚至,在看到司徒溟月忍不住伸手去接花瓣的时候,也迅速地止住他的动作,同时挥袖,掩住了他的口鼻。
  越族人擅使蛊毒,这里又是越族核心之处,那圣子诡异的巫术,又是驱动似鬼似幻的小童,又是弄什么幻影留音,她可不敢,随意沾染这些花瓣,谁知道这美丽无比的花瓣雨,是不是蛊毒传播的媒介。
  与她同样心理的还有那几个大寨主,她们也纷纷避开飘落的花瓣,同时掩住自己的口鼻。
  花瓣雨虽美,却终是又飘尽之时。不过几息功夫,漫天缤纷的花瓣,已经纷纷落尽,只有余香袅袅,渐渐飘散。
  花尽香散,刚刚兴奋地人群终于渐渐安静下来,望着寥落的周围,再看向那仍旧繁花怒放的天梯,一时醒过神来,竟有些不所以。那天梯上的繁花依旧,这些花瓣又是从何而来?
  "好了,你们去吧!"圣子冷冷清清的声音,淡淡飘来,唤醒了迷茫的人们。
  毋喑和萝旭对视一眼,讪讪地放下遮掩口鼻的手,一时不知如何应对。雷岩却反应的快,施施然躬身道:"谨遵圣子之命。但是,那违背族规之人……"
  "我已经惩治了。"圣子声音冷淡,听不出喜怒。
  毋喑却是听得心惊胆颤,忍不住开口问道:"圣子何时出的手?"
  "方才的花雨……"圣子的话未说完,就引起人群中的一声惊呼。
  "圣子?这些人都是无辜……"
  那圣子说话被打断,却只是稍稍一顿,随即就像没有听到惊呼质问之声,素手轻抬,圆润细白的手指在月光下划过,似留下一道淡粉的弧度,声音平淡道,"去吧!"
  惊呼出声的楚泠月和其他人同时一愣,了然之后,目光迅速地四下搜寻,方才还满地的落英,竟一片难寻。瞬时,脊背上一片冰凉。
  花雨?
  楚泠月看向四周的人群,丝毫没有看出什么异样。
  那么,只能说明一件事--花雨是解药!
  那么,就是说,她们上到峰顶之后,不知何时,已经被这圣子下了毒?施了蛊?
  毋喑想通圣子话中之意,顿时惊出一声冷汗。不管是谁带走了凤兮,凤兮没有见到花雨是一定的了,那么,凤兮现在如何了?可是已经蛊毒发作?
  她曾经不止一次亲手惩罚过违背族规的族人,那一个个痛苦至极,惨厉扭曲如鬼的面孔,仿佛就浮现在她的面前,她甚至忘记了自己刚才也掩住了口鼻,她也有可能身中蛊毒而未解,更顾不上招呼自己山寨的族人,急慌慌地挤出人群,直奔下山。
  那些越族人倒是没有想太多,得了圣子之命,看天色着实不早,深恐自己再留下来惊扰了下界的花神,再不迟疑,纷纷行礼下山。
  几个同样掩住口鼻的寨主,此时心里也是悔恨惊恐交替,幸好,她们还没有同毋喑一样失去理智,竟不计前嫌,空前一致地对着圣子躬身请罪。
  圣子淡淡挥手:"没有内争,不怕外侮!去吧!"
  几个大寨主闻言,又是出了一身冷汗,再抬头看,那白色背影飘逸立于月色之中,衣袂飘飞,萧音再起……
  几大寨主终是无法,怀着忐忑不安的心,随在族人队伍之后,下山而去。
  良久,曲尽,人散,偌大的方才还显拥挤的莲花峰顶,也显得空旷起来。繁花鼎盛的天梯之下,白色背影临风而立,披一身皎洁的月辉……
  第九十四章舍此救彼
  第九十四章舍此救彼
  没有了熙攘的人群,也没有嘈杂的人语,更没有了人群聚集导致的污浊气息,银色薄雾一般的月辉下,仿佛送凉的夜风也格外的清新,载着丝丝缕缕的或清淡或甜腻的花香,沁人心脾。
  一身白衣的清逸身影临宵而立,指端默默地轻抚着手中的玉箫,良久,落下微微的一声叹息。
  楚泠月揽着司徒溟月紧贴在石壁上,只有一双眼睛露在石崖之上,就那么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缓缓转身--
  月光如水,银发如练,白衣胜雪,容颜如画。
  谅是楚泠月见过了皇夫程清秋的雍容,见过了芳景的端庄,见过了溟月的清丽,见过了漓洛的娇媚,见过了齐青溪的俊逸,甚至见过了墨璃的绝美,却仍在这人儿转身的刹那,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眯了眼。
  银发白衣,浑身绝无一丝鲜艳之色。他的背影,清逸出尘,彷如谪仙临世。
  转身,看清他的容颜,那银光皎皎的圆月,那集万千娇艳与一体的天梯,竟都在瞬间模糊了,远去了,成了毫不起眼的背景衬托。
  不,连衬托都谈不上。
  眼前这张容颜,本身就已经集齐所有的美丽和芬芳!掩盖了流泻如水的皎皎月华!
  但也正是正是这张绝世容颜,剔透如极品羊脂白玉的肌肤,缎子般顺滑如水的长发,如月华流泻,淡色如菊的唇瓣,沐风而动的洁白长袍……这一切,包括那被半垂着的长长睫毛掩盖的眸子,虽然看不见,楚泠月却在心里勾勒出,当那两扇睫毛张开时的波光流转,芳华绝世--
  美则美矣,却丝毫让人感受不到一丁点儿人间红尘的烟火气。
  虽然极尽精致、极尽美丽,却因了这份冰冷和孤离,成了一个水晶娃娃的存在!
  是的,眼前的这个人,就像一个水晶娃娃。美丽却没有生命!
  看到这副容颜的同时,楚泠月心里就泛起微微的懊悔。
  她这一次留下来,真的可以讨到墨璃的解药?
  早知如此,她就该阻止墨璃了!
  只是,一步走错,为了墨璃,她却没有了别的选择。
  圣子亲手下的蛊,除了他,又有谁能够解?
  只是,为什么明明是初见,在那容颜回转的刹那,那眉眼,那唇鼻,甚至那冰冷的神情,都让她感到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
  "你们还不走么?"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楚泠月瞬间的迷茫,也让她忍不住暗笑自己活回去了。什么时候,她也学会了宝哥哥式的搭讪方式?别说这个圣子,就是莲花山、云州、南邵,她都是第一次来,又怎么可能认识越族的圣子?
  心里放下疑问,楚泠月反而一片坦然。她不过是讨要一份解药救人,给不给,这位圣子总不好对她下手。
  紧紧手臂,安抚怀里不安的人儿,楚泠月脚下用力,飘然落向莲花峰顶。人未落地,轻笑出声:"呵呵,在下有一朋友因故早离峰顶,想不到竟误触圣子惩罚。在下特此留下来,替他向圣子请罪,还望圣子原谅他初到越族,不懂规矩的份上,原谅则个!"
  "今日,擅离者有二,一背族规,二擅带背规者离开……莲花峰花祭,擅离者;花祭完毕不离者,视同擅闯禁地,本身就是判族背规之罪!"话音落,再不等楚泠月反应,白衣圣子已经转会身去,面对繁花盛开的天梯,挥手道,"你二人非越族族人……去吧!"
  花祭,擅离者,本身就是判族背规……由这毫无起伏的冰冷声音说出来,生生让楚泠月脊背窜上一道冷气,她正欲开口辩驳,却猛地又听到后边一句,心下登时大安。
  楚泠月此时已经放开了怀里的司徒溟月,脸上的笑容不变,声音也保持着和煦温暖,仿佛吹拂坚冰的春风,温柔又不失于狎昵,双手抱拳躬身一礼道:"多谢圣子宽宥。"
  语音一转,"但圣子还有一事不知,我那朋友也非越族之人。今日离开,并非他心怀不敬,乃是另有朋友身中蛊毒,生命危在旦夕,方才不得已带着那人匆忙离开。之前,我的朋友实在不知那人已经犯了族规。况虽有冒犯,幸得圣子明察慧断,惩凶于无声,方未铸成大错。实在让在下佩服之至。"
  "那人已经无救了,不必多言!"圣子淡淡说完,起步就要离开。那几十个小童,无声地围拢上来,列队以侯。
  "什么?"楚泠月心中大惊,身随心动,如风般急掠过去,伸手扯住那片随风飘动的白色衣袖。"墨不会有事,你是诈我的是不?"
  淡淡的一哂,圣子并不躲闪。那片握在楚泠月手中的白色衣袖,却仿佛清水流沙,从她紧握的手指缝里,无声而又迅速地漏下去,一晃眼,再次如翩飞的蝴蝶,在风中舞动。
  如此骇异之极的一幕,楚泠月却根本没有看在眼里,她更忘记了,眼前之人使蛊之术的鬼神莫测,只是极快地压下瞬间的急躁变色,后退一步,正色道:"泠月情急失礼,圣子原谅。"
  能够如此迅速地压抑住激怒的神志,那圣子似乎也有些好奇,虽然对楚泠月的赔礼不置可否,却总算是停下了脚步。
  略一沉吟,楚泠月沉声道:"那人乃泠月未婚之夫,泠月曾答应今生保护他不受伤害,如今,他身中蛊毒,泠月万不会束手不救。"
  圣子背对楚泠月,微微仰着头,似是看着那盘皎洁的圆月,轻蔑冷哼,"那人是你未婚之夫,那你身后又是何人?"
  圣子似是突然改了性子,也不等楚泠月答话,紧接道,"既然你心心念念都是那个,这一个想必并不在你心中。也罢,那人身中之蛊需一人心头之血为引。那你就舍了这个,去救那个,如何?"
  第九十五章心头血
  第九十五章心头血
  白衣男子圣洁如谪仙临世,出口的话却是如此冷厉毒辣。
  只听了上半句,楚泠月就愣住了,后半句入耳,她的大脑却没有做任何解析。
  他说她心心念念的是墨,他质问她将身后之人置于何地。她如何回答?
  说她没有心心念念着墨么?说身后这个是她的夫?还是新婚的夫?还是新婚的侧夫?曾经连丈夫出轨都无法接受的她,怎么说她娶了一个又一个,只是无奈之举?
  若是真的那么说,他们做何感想?
  若是那么说,她自己也会为此作呕吧?
  那样说,与现代那些出轨男习惯的借口:我只是逢场作戏,又有何区别?
  她真的变了么?她什么时候开始,拥着司徒溟月的同时,还挂念着家里的芳景,还想着墨,甚至,还不时地想着丞相府里的卿尘……
  镇定的心,被这种种疑问搅乱。她不知如何开口,她又该如何开口?
  楚泠月的犹豫只是片刻,在她身后,司徒溟月却猛地抬起头来。
  心中犹如万箭攒心,痛到极致,仿佛忘记了动作,忘记了语言,忘记了呼吸,两眼含着一丝侥幸一丝期盼,望着身前,心里一个小小的声音告诉他,这前一刻还紧拥着他的女子,是他的妻,虽然还是名义上的;这个女子是在他的父亲面前立誓终生保护他的人;这个女子是几次在他耳畔许诺护他一生的人……
  她一路的呵护,她一路的疼宠,她一路的为他所想……似乎就在眼前!
  可是,她为什么没有回话,她是要答应么?
  用他的心头血为引,做那人的解药?
  渐渐地,司徒溟月眼中那丝侥幸和期盼之光一路弱下去,渐渐熄灭。
  他好傻,他居然相信了,他居然以为自己真的找到了可以托付之人,他居然甘愿蒙蔽了心神耳目,不让自己去想,她家里的大楚皇子,她即将迎娶的契国皇子,还有那个因她甘愿出家的丞相公子……他傻傻的以为她是真的有一点点喜欢自己,他甚至刻意忘记了,指婚出宫后马车上她说的话,她曾经对他说对不起,她只是想用他做一个借口,却不想将他拉下水,竟让女皇指婚。但她会补偿他,给他想要的皇商身份,助他商路畅通。但是,她的言下之意,他不是当时就明白了么?她是想要告诉他,她根本不爱他,不喜欢他。她娶他,只因她无法连续第二次抗旨。
  心中的痛似乎耗尽了他浑身的力气,但是,他却不想让自己在这里倒下去。
  自从母亲去世,他就只有自己不是么?短短月余的呵护,竟然让他忘记了自立、自强?
  心伤成灰,却换成一抹凄美的笑。
  她无法抉择么?还是无法开口?那么,他替她开口如何?
  "月儿……"第一次如此呼唤她的名字,就像她呼唤他一般。她们的名字居然都是一样呢!曾经,每每她柔柔的呼唤,他的心都会温暖柔软无比。为什么,换成他唤她,他的心里却只用空洞的冷呢?
  柔柔的一声呼唤,唤醒了纠结的楚泠月。她缓缓地转身,心中还没有一个答案,目光也有些茫然,看在司徒溟月眼中,那不同于往日温柔的眼神,却斩断了他最后一点点希望,熄灭了眼中最后那一星光亮。
  他扯着嘴角,努力地让自己微笑起来,他已经顾不得那个笑看上去比哭更凄凉。
  "月儿,"我再呼唤你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样呼唤你的名字,"你需要,就拿去吧!"
  既然,那才是你的最爱,那么,用我的心头血,换你的真爱,将来,你也会记得我吧?
  "什么?"楚泠月愈加茫然。需要什么?从何拿?拿什么?
  "我的心头血,你需要,就拿去吧!"司徒溟月脸上的微笑更大。既然决定了,那么更主动一点又又何妨?
  "心头血?你的心头血?"楚泠月一个激灵,彻底地清醒过来。"你的心头血,谁要?"
  清醒过来,她几乎是立刻掠回司徒溟月的身边,看着那双黑眼睛中,强自镇定掩饰不住的一丝恐惧和浓浓的悲伤,伸手将他揽进自己的怀里,扭头望向那个一直保持着静默的白色背影。
  几乎是怒吼的,"你为什么用溟月的心头血?他也是我的夫,而且是我已经娶过门的夫,我无能为力给予他一个完整的爱,已是我终生之憾,保护他不受外来的伤害却是我一生的责任和承诺。谁要想伤害溟月,首先就要踏过我的尸体!"
  司徒溟月完全呆了,傻了。他只能软软地靠在那个紧紧拥抱着他的怀里,他的身体完全失去了力量,却突然感到无比的安心。
  就是这双臂膀吧!
  就是这个胸膛吧!
  就是这个人,他可以完全依靠,一生,抑或只是刹那。
  他的嘴角弯弯地翘起,视线却渐渐模糊……
  那个白色的身影似有所动,头微微一侧,却终是没有转回来。
  "解药必用一人心头之血,你可以不用。"
  心头血?狗屁心头血!
  别以为她不懂。现代幼儿园的小朋友也知道,心脏和血管是想通的,其中的血液更是循环不断地,心头血和脚趾头上的血又有什么不同?这个假惺惺的什么圣子居然如此草菅人命。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在他的眼里算什么?杀一个,救一个,又有什么意义?
  只是,墨的蛊却必须要解。
  楚泠月一条手臂搂紧怀里的人儿,正色望向那个白色的背影,平静道:"心头血如何用,用多少?"
  此话一出,怀里的司徒溟月一惊,白衣圣子眼里闪过一丝讥讽,淡淡道:"无需太多,一盅足以。"
  楚泠月冷冷一笑,将司徒溟月扶到一旁坐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在他诧异的目光里走到圣子背后--
  "拿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