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作者:稚酒公子      更新:2022-04-08 15:26      字数:3367
  想想急匆匆进宫,到了宫门口,往日的畅通无阻却被门口侍卫拦下,不许她进去。她问道:“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守卫说道:“皇上有令,不许任何人进宫。”
  想想明眸一转,猜想问道:“今天是不是有很多大人想进宫,所以皇上下了这口谕?皇上没有点明不许我进宫对吧?”
  “回云姑娘,这确实没有。”
  “那劳烦侍卫哥哥去通报一声,说我来陪皇上下棋。”
  守卫思量半会,还是进宫禀报去了。
  不一会他便跑出来,放了想想进去。
  公公领着想想进宫,偏头说道:“今日要进宫的大人可不少,二三十个吧,可都被拦在外头了,圣上唯独愿意见云姑娘。圣上如此偏爱,云姑娘等会说话,也要顾及圣上呀。”
  想想知道他提醒的是林洞主的事,她道了声谢,又说道:“皇帝哥哥总不能堵住全部百姓的嘴,坦然放下,才是最好的吧。”
  公公摇头叹道:“云姑娘还是小心说话吧,免得自己也招了牢狱之灾。”
  想想心头一颤,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洞主已经被关进大牢了吧。
  她心中忐忑,随公公一路进去,路过大殿未停,路过花园未停,直到书房,公公才领她进去,在屏风后面禀报道:“皇上,云姑娘来了。”
  “过来。”
  公公偏身让步,想想便自己过去。绕过屏风,又行十余步,掠过两个屏风,才看到魏玄。
  魏玄又躺在长椅上,还不算冷的天,旁边已经烧了一盆炭。走了一路的想想被熏得有点热,她轻步上前,走到他一旁,挪了张凳子坐下,说道:“皇帝哥哥,还没入冬你就烤火了,入冬后可怎么办,是要抱着暖炉到处走吗,以前你可没这么怕冷的。”
  魏玄闻言笑笑,双目未睁,话语充满嘲讽,“我这不是被你们寒了心。”
  “我是来陪您下棋的。”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谎了。”魏玄说道,“你也是为林南山来的,你们都想为他求情,可是谁又想过我。”他睁开双眼,目光冷然,盯看着窗户上的木雕花纹,纹路错乱,如他的心思般杂乱,“两朝臣子中,谁不知当年瑛贵妃逼得我母后颜面无存,难保自身的事,谁又不知她的儿子差点夺了我的太子之位。这么多年来,无人再提他们母子,偏那林南山口无遮拦,我那样看重他,他却拿尖刀戳我两肋,呵。”
  “瑛贵妃和四皇子都已经死了。”想想平静说道,“皇帝哥哥你是这场无声战场的胜者,胜者为王,天下都是您的,就算他们再怎么提旧人的好,旧人也已经死了。你不要想着死掉的人,这样会气坏自己的。”
  魏玄问道:“你这是在替我着想?”“是啊。”
  “那我倒是开心一点了。”魏玄说完又道,“但林南山还是得死。”
  想想微愣,“你不要处死林洞主好不好?”
  “不好,一般人说这些话我可以放过他,但林南山不行。我看重九凤书院,便是因为看重他。可他身为一院山长,却在背地说这种话。他若认错还好,可他不愿,也不改口,你让我怎么放了他?杀鸡儆猴,他不死,天下都要反了。”
  “那如果洞主他改口,皇帝哥哥就不为难他了,是吗?”
  声音急切,甚至在微微发抖,魏玄听在耳边,思量许久,才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有了这句话,至少洞主有活的希望。想想不敢一下要求太多,跟皇帝讨价还价是最愚蠢的行为,她说道:“我去见洞主,让他改口。”
  魏玄示意伺候的太监,又合上了眼。
  公公了然,上前说道:“云姑娘随老奴来吧。”
  想想站起身,又对魏玄说道:“皇帝哥哥你不要寒心,把炭盆撤了吧,真的很热。如今皇帝哥哥已经是万人之上,已见日光,暖着呢。”
  魏玄冷然的脸终于露了笑,可最后又道:“万人之上,却还是在一人之下。”
  想想低眉稍想,明白他指的“一人”是太后。
  许是当年的皇后被逼迫到了绝境,成为太后之后,大权不放,屡屡干政,一定程度上来说,魏玄仍是不自在的,以前是瑛贵妃四皇子的缘故,尚可反击。如今却是他的生母,反击?那是不孝。不反,就是这般事事被拘束的局面。
  “终有一日,羽翼会彻底张开的。”
  魏玄又一次看她,说道:“你说这话,是要与我并肩,是么?”
  “皇帝哥哥是个好皇帝,只要您不变,我站的位置也永远不会变。”
  魏玄笑笑,再说他就舍不得她走了,“去见林南山吧,希望你能劝得动这老顽固。”想想皱眉,对这个叫法很在意,但忍住了没多说。
  公公领着想想出来,直往刑部大牢去,出来时就见宫人抬着炭盆出来,像是要去倒掉。
  到了刑部大牢,狱卒带着想想进去,一路走,像是要走到很深的地方。
  想想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在刑部办案,偶尔也会来这里审问囚犯。她知道越是大牢深处,关押的囚犯罪名就越大。这再走,就……就要走到关押死囚的地方了。
  魏玄果然想杀了林洞主。
  想想紧握拳头,又拐了两个弯,狱卒终于停了下来。
  这个地方,果真是关押死囚的。
  空气中弥漫着一阵阵难闻气味,既有来自牢笼里的臭味,也有来自大牢潮湿的霉味,混杂着袭来,让心神不宁的想想有些想吐。
  她在那狭窄的铁牢里看见林洞主了。
  林洞主坐在干草垛上,闭目沉思,跟往常一样,没有半分慌张神色。像是待的地方是毫无危险的地方,而不是刑部死牢。
  “洞主。”
  轻声一唤,却让林洞主浑身一震,他蓦地睁开双眼,看见来人,着实愣了愣,眼神顿时涌上怒意,气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去见过皇上了。”想想蹲在铁牢外,说道,“皇上也松口了,只要洞主您答应不再说这种话,不再说四皇子的好,他就免您死罪。”
  林洞主问道:“所以你来做这说客了?”
  “这不叫说客,我只是来传话的。”想想说道,“皇上他没有真的要您的命,只要您改口。”
  林洞主看着她问道:“想想,我要问你一件事,你决意要做御史,那御史的职责是什么?”
  “直言不讳。”
  “那何为直言?”
  想想微顿,“陈述事实。”“当年的瑛贵妃飞扬跋扈,目中无人,操纵前堂,这点我从不否认,可四皇子为人,却全然不同。他待人和善,关心民政,也曾多次劝阻先皇劳民伤财之举。”林洞主叹道,“我如何能说他是个恶人。”
  想想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如今登基的是当年的太子魏玄,而不是四皇子。两人没有间隙还好,说说无妨,但偏瑛贵妃迫害过魏玄,那这种事怎么能够消除芥蒂。多少年来从来没人敢提四皇子的事,说他一声好。
  “不需要说他是恶人,只是答应皇上,再不提他,就算提起,也不要说他可为储君。”想想见他执拗,急了,说道,“有些话,是可以不说的,四皇子已经死了,说什么他都听不见了。”
  林洞主轻轻摇头,“想想,你还是不明白。做御史,哪里有这么简单。”
  事实便是事实,一国之君如果连一个死人的赞誉都听不得,那为君也是不成熟的。君主的心胸应该海纳百川,一直记住过往,就无法向前。
  就算想想日后真的做了御史,一句直言,触犯了天威,最终下场就是一个死字。
  可他没想到,想想没有明白“直言”这两个字的道理,她要做的不是来劝他,而是劝谏皇上。放下过往仇恨,做个心胸宽大的君主。
  “想想,一件事若没错,那就该劝那发脾气的人,而不是去劝做了这件事的人。四皇子是死了,但他为人如何,却是要留给后人来说的。”
  想想看着他眼里的坚持,忽然明白他不会改口,不改口,那就意味着这是死罪。她顿觉心慌,“洞主,我们不说这个,至少现在不要说,你会没命的,会没命的!”
  林洞主摇摇头,“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我不会改口,你走吧。”
  “洞主!”想想抓着铁栏杆,拼命摇头,“洞主,你要丢下九凤书院吗?你要丢下我们吗?”
  林洞主朝她轻轻笑道:“会有人接管九凤的,但如果我改口,就再也没人能痛快说话了。想想,你以为我不敬圣上吗?正是因为我敬他,才要如此执拗。”
  想想还是不懂,但林洞主的脾气她知道,就算脑袋真的要掉了,他也不会改半个字。
  狱卒已经过来请她走,想想死死抓住铁栏杆,眼里噙了泪,不断叫着“洞主、洞主”,想让他改变心意。但林洞主已经下定决心,也不忍面对她的哭求,背身不再看她。
  “洞主……”想想颤声,“你会死的,你不要九凤了吗,你不要我们这些先生了吗?书院入冬就要开馆了,你不想回去吗?”
  林洞主背影萧然,想想在他的身上,看不到半点畏惧。
  正是因为没有,才让她慌张难受。。
  “洞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