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作者:
稚酒公子 更新:2022-04-08 15:26 字数:4395
回到书院,想想瞧见还拴在院子里的鸡,想到等会能喝上美味的鸡汤,心都没那么慌了。她说道:“你先进去看看阿近,我去厨房烧水,一会你过来杀鸡。”
想想拎着鸡去了厨房,谢十安没有立刻进去,他在门口停了停,侧耳听院子附近的动静,确定那些侍卫不在可以听见他们说话的范围,才进了里屋。
甄远已经能坐了,倚着床柱在那,像是半梦半醒。他还没走近,甄远就问道:“院子里有耗子吗?“
谢十安一笑,坐下说道:“耗子离得很远,听不见猫在说话。”
那些窥伺着书院的人他当然知道是近是远,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昨晚他回来时,魏玄的侍卫就离得很近,他跟甄远说的那些话,也是故意说的。他总跟想想一起,如今又跟甄远走近,他料定魏玄会召见自己,辨明敌友。
果然今天魏玄处理完林洞主的事,就找上自己了。
甄远也笑了笑,伤口还在疼,连动都不敢多动。他看着谢十安说道:“你对我给你安排的身份满意吗?”
这话让谢十安一愣,这着实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你给我安排的身份?”
“当然,否则谁有那个能耐能糊弄魏玄派去的人。”甄远说道,“你不用谢我,这也算是我报恩了。以后谁也不欠谁,你也别有什么过分的要求。”
谢十安略想片刻,说道:“救你是昨晚的事,但去楚国给我安排身份,却不是一晚就能办到的,说明你之前就已经为我安排了假身份。”
甄远微顿,“谢十安,你这么聪明,不可能在来晋国前留下身份不明这个破绽的,你是故意让自己身份不明的对吧?”
料定会有人去查他,所以一开始就隐藏了身份。可如果真的追查起他的身份来,他所展示的身份,一定是合理也存在于楚国的。
可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一个普通人会故意布下这些疑云?
无非就是不想让人立刻看穿他,他的身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谢十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又一遍问道:“为什么要帮我?”
甄远顿了片刻,才道:“跟你救我的原因一样,因为你是想想的朋友。”他又道,“但正因为想想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也告诉了想想,我查不到你的真正来历。”
“你这么跟想想说了?”
“是。”
“什么时候?”
“昨天。”
谢十安微顿,昨天?难道是昨天晚上?难怪在水井清洗的时候,想想欲言又止,满腹心事。可她还是忍住了没问。
她知道他不是个普通人,但没有追问他的任何事。
谢十安于想想的愧疚,又深了几分。四夷馆一事,他利用她去接近四夷馆,接近张万里,她却浑然不知,甚至十分热心替他引荐。
甄远难得见他皱眉,还沉默不语,忽然觉得开心,差点没笑出来,“你内疚了,谢十安。看见你内疚我反而宽心了,说明你是真的喜欢想想,也没打算一直骗她。终有一日你会对她说出真相的对吧?”
谢十安看他一眼,说道:“越太子你的话太多了。”
甄远还在笑,他越是这样他就越高兴,要不是伤口还疼,他肯定要笑出声来。看一个平时镇定如石墩的人不镇定,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谢十安——”想想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水烧好了——”
谢十安立即起身,见甄远还在笑,笑得实在讨厌。俯身用手在他肩头的伤口处压了压,痛得甄远脸色大变,差点没滚到地上。谢十安淡定收手,说道:“伤恢复得不错,越太子你要少说话多睡觉,一会喝多两碗鸡汤。”
说罢,就去外面了,留下一脸惨白的甄远,恨得咬牙,吐字道:“混蛋。”
吃完午饭,想想就打算去一趟刑部,她还没有忘记要替那妇人找她的丈夫。谢十安见她吃得略快,这会又要出门,问道:“去哪里,我陪你去。”
“去一趟刑部,你是外人,他们不给你进去的,而且你跟囚犯又认识,要避讳。”
谢十安笑道:“我在晋国有认识的囚犯?”
“有啊,颜开。”
谢十安皱眉问道:“颜开?你怎么突然要去见颜开?”
想想答道:“不是我要见,是今天我去衙门的时候,有个妇人哭着找她的丈夫,说她的丈夫叫颜开。但身份身高和脸都对不上,可我拜托衙门刑部查了一圈,这几个月入城的,从越国来的人只有一个叫颜开的,就是偷印章的那个。我估摸不是同一个人,但还是带那妇人去认认吧,不然不会死心的。”
说完她又叹道:“你没见那个妇人,哭得有多可怜,她说她的丈夫外出经商,每次做完生意就会立刻回家,长不过三个月。可这都半年了,她循着以前她丈夫经商的路线走,从越国一路走到晋国,但依旧没有音讯。好不容易在大晋找到他一点线索,当然是不愿意错过的。”
“越国到晋国皇城,中间隔了四十七个州,她一个妇人走这么远,也不是件容易事。”
“但愿她能找到她的丈夫,不然这些不易,就变得更撕心了吧。”
谢十安了然,说道:“我送你过去,我不进刑部就好。”
“嗯。”
谢十安借了书院的马车,先送想想到一间酒楼,接了那妇人,再送她们去刑部。到了刑部门口,他叮嘱想想早点回来,就驾车回书院照看甄远去了。
衙役早就在等她,见了她便说道:“至多看一刻,太久的话我也不好办。”
他领着她进去,想想几天之内来了两次,这次也不是探望亲朋,心里一点也不慌乱。那妇人是头一回进大牢,左右打量,死死抓着想想的袖子,低头不敢看两边牢笼里的囚犯,只觉可怕。
“到了。”衙役停在一处牢房前,用脚踢了踢门,“起来,有人来看你了。”
想想看着牢里的人,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半年前,颜开的发比起之前来更长了,他穿着囚衣,手上戴着铁拷,脚上也拴了铁镣,那长长的铁链在牢门的铁柱上拴了好几圈,行动的范围几乎只在床上。
衙役见她看那铁镣,解释说道:“上回他不是跑了吗,这次费了我们刑部大理寺好多好手才抓住他,就不敢再松懈,所以缠了几圈铁链,十二个时辰都是系着的。”
想想微微蹙眉,问道:“他是怎么逃的还是没问出来?”
“问不出来,这家伙的嘴巴太严实了。”
“当时统共派出多少人去抓?”“前后少说也有三十人,因为他出逃,尚书大人还被人参了一本,又被皇上训斥了一番,这可不是小事。人抓了好几个月抓不到,尚书大人还去请了好多老手回来,总算是将人抓住了。”
想想偏身问道:“你丈夫的身手有那么好吗?”
妇人摇摇头,她蹲身看牢笼中犯人的脸,又继续摇头,“他也不是我丈夫,唉……”
衙役说道:“嘿,他不是你丈夫也是好事啊,哪有叹气的道理,要是你丈夫,就得在这关一辈子了。”
妇人稍稍一想也不是没有道理,虽然心里忐忑,但这人不是她丈夫,起码不用待在牢房里一世。只是丈夫下落不明,就怕真出了什么意外。
牢笼里的人始终没有说话,只是凌乱长发下面的脸,没有一丝表情。
想想拧眉看他,这人也太镇定了,无论是身手还是气质,都不像个游学的书生。那他是谁,颜开?只有一个名字,还有越国人的身份,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知道。
她对妇人说道:“我会继续帮你找,你也不要难过。”
妇人点点头,“只是不知道我丈夫究竟去了哪里……我在城里再打听打听吧,如果还是没有他的下落,我就继续南下。”
想想禁不住问道:“找不到他,你也不回家了是吗?”
妇人神情凄凄,“没有他,我哪有家可回?”
想想顿了顿,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她。
从大牢里出来,想想陪着妇人去别处打听,快日落了,仍是一无所获。妇人回客栈时,又向想想道谢,末了说道:“我在城里再留三日,三日无果,我便离开这,去下一座城了。”
她说这话时似乎很轻松,可想想却从她脸上看到了无尽的难过。
原来久等一人不归,不知对方生死是这么难受的事。想想看着,连自己的心都难过起来。以至于回到书院,心里还想着这件事,筷子半晌都忘了夹菜。“想想?”
她恍惚回神,碗里已经多了一块肉,谢十安的筷子刚刚离去。他看着她说道:“还在想那妇人的事?”
想想直接问道:“谢十安,你说那妇人的丈夫是不是真的……遇害了?”
谢十安缓声说道:“有句话你应该听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有经验的商人出行,都会把自己掩饰成一个穷人,因为害怕在路上被人打劫。劫财就算了,就怕把命也劫了。我们一行书生出游,都不会穿得太光鲜。”
“所以你也怀疑那个颜开被人劫了命?”
“不无这个可能,你听那妇人说的话,也能推论出他们夫妻恩爱,而且颜开离家的时候没有带什么细软钱财,可见他没有要抛弃妻子的想法,半年未归。这个结论虽然残忍,却也是最可能成立的事实。”
想想重重叹了一口气,“那他的妻子可怎么办,要一直找下去吗?”
“有时候没消息总比有消息好,而且……”谢十安说道,“颜夫人也想过她的丈夫可能不在世了吧,但放不下,所以一直找。”
想想似乎明白了,“这得多难受……可是……至少还有生的希望,或许哪一天,还能见到他。”端着碗的手放在桌上,已经不想再吃一筷子,她看着对面人说道,“谢十安,我年幼时有个好友,但他已经不在世了。有时候我也会想,宁可不要知道他死去的消息,那就可以当做他还在人世,终有一天,他会再出现在我面前。”
谢十安目光微闪,问道:“你藏在藏书阁缝隙里的字条,是留给他的?”
想想轻轻点了点头,“他跟你一样,也姓谢,是个很聪明的少年,可惜早就不在人世了。”
“你亲眼见到他的尸体了?”
想想一愣,“没有,可是……”
可是……那应该是谢舒意吧。不……树林里少年的尸体已经烧毁,又没有亲人辨认,只有人从他身上残损的玉佩确认他就是谢舒意。然而是从一块玉佩辨认。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谢舒意很可能没死?
但这未免太牵强。
想想朝他勉强一笑,“我知道你是安慰我,但不用……这件事已经过去十年了。如果他真的活着,为什么从来没有他的消息,他也没有再出现?”
“或许是时候未到。”谢十安多想告诉她,他就是谢舒意,是那个跟她下棋,跟她约定终有一天会重回大晋的人。
但他不能说,一旦秘密说出口,有些感情就会决堤,想想也不会这样镇定地坐在他的对面了。
当年谢家发生惨剧后,想想怀疑张万里是主谋,不是以身试险,进入四夷馆查张万里吗?那个时候她尚且敢那么做,更何况今日。
谢十安深知当年陷阱太深,他一人陷进去就好,绝不能让想想冒险半分。
“谢十安……”想想抬眸看他,不愿再生疏地直呼他的名字,“我想改口叫你谢哥哥,可以吗?”
一瞬恍惚,似十年前的记忆重新袭来。谢十安微怔,看着已经长大的小姑娘,那稚嫩的童声变成了少女的声音的,不变的是都是那三个字。
“可以。”
如果当年没有谢家那件事,他们是不是可以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不必多等这十年?
想想心尖似盛开了一朵花,呢喃低语,“谢哥哥……”
她不会告诉他,半年前她在藏书阁初遇他的那一瞬间,真的以为是谢舒意回来了。。
他跟那个少年,莫名相似,可明明性格全然不同。